託卡馬克之冠:內娛不要輕易碰“國家榮譽”的瓷
guancha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託卡馬克之冠】
時隔4年,由湖南衞視推出的音樂競技綜藝節目《歌手》再次重啓。這一季節目以直播的形式推出,一經播出就引爆了內娛圈,從微博到抖音,從朋友圈到小紅書,從知乎到B站,對《歌手2024》的調侃和討論一片火熱。
按筆者身邊一些對綜藝文娛頗為精通的行家老手的説法,內娛圈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火爆的話題了,是越來越收斂內卷的內娛難得的一次出圈。
但這次出圈,對內娛行業來説恐怕是要汗流浹背的。因為《歌手2024》引發的熱烈討論開始不侷限於節目內容本身,相當一部分討論跳脱出了節目的娛樂範疇,甚至有了泛政治化和擴大化的趨勢。

扎心的現實
《歌手2024》採用全開麥、不修音、一遍過的直播模式進行競技演出,消除了傳統綜藝節目中普遍存在的“聲音濾鏡”“半假唱”的問題,完全靠人聲肉嗓一較高下。
這種比賽方法讓歌手無法憑藉外部技術手段把自己的演唱表現拔高到自己達不到的水準,因此對歌手的唱功水平提出了極高的要求,這季《歌手2024》也因此被視為真槍實彈的實戰對抗。據該節目的監製洪嘯透露,有許多歌手因為必須直播的要求而回絕了節目邀約。
在賽前,華語歌壇大姐大那英被認為是歌王的最有力競爭者,甚至有人戲稱就差直接給了。而前來參賽的兩位外國歌手是國內觀眾不太熟悉的加拿大籍摩洛哥裔歌手凡希亞(Faouzia Ouihya)和美國歌手香緹·莫(Chanté Moore)。這兩位最開始並沒有引起太多關注,結果比賽開始後卻讓所有觀眾大感震驚。
凡希亞這位00後一開嗓,就給了在場所有中國歌手一個下馬威,其音色明亮,聲壓沉重,唱功紮實,水平極高。
而隨後上場的香緹·莫,更是在剛落地不到24小時且缺乏準備的情況下,就在現場遊刃有餘地展現出了橫跨四個八度的廣闊音域,低音沉穩厚重,高音明亮通透,其聲音質感綿密緊緻,狀態極佳,情感飽滿豐富,張力極強,甚至在演唱過程中還有一些即興表演的成分,絲毫看不出吃力和疲勞的樣子。整個人沉浸在音樂中,是在歌唱,而不是在表演。要知道香緹·莫今年已經57歲了,早已過了一個歌手的巔峯期,但依然在這場賽事中展現出了力壓羣雄的水平。

香緹·莫幕後接受採訪時表示,以為自己是來做評委的……
在這期節目中,這兩位來自異國他鄉的選手幾乎把國內參賽歌手“吊着打”。甚至話説得難聽點,這次競技中大部分參賽的國內歌手的表現,與這兩位的實力差距已經大到一耳朵就能辨優劣的地步,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業餘。也因此,有人戲稱兩位外國選手是來內娛圈子搞“支教”的,教國內歌手怎麼唱歌。
比賽結果毫無懸念,在第一期張榜賽中,香緹·莫和凡希亞分獲冠亞軍,而那英僅列第三,其餘國內參賽選手的成績……不提也罷。

外國歌手的歌我們不是沒聽過,但將內娛歌手和外國歌手放在同一個環境下同台競技,對比反差空前強烈,真正做到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這現場差距讓國內不少觀眾甚至產生了“我們這麼些年究竟都在聽些什麼玩意?”的疑問。
因為湖南衞視此前有一屆《歌手》取名為《歌手:當打之年》,因此這屆《歌手2024》也被戲稱為《歌手:捱打之年》。有人戲言,這就像是人家拿出一根手指就擋住了你的降龍十八掌,是格萊美碰到了草莓音樂節和紅白喜事。更有人調侃內娛圈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偌大一個華語樂壇竟無一人有可戰之力,居然要讓“五旬老太守國門”。

那英在觀看香緹·莫演唱時的表情
倍感“屈辱”的觀眾開始滿世界搖人,名單從鄧紫棋一直蔓延到廖昌永。一眾國內歌手也陸續主動請纓,如韓紅在微博寫道:“我是中國歌手韓紅,我請戰!”
內娛不要輕易碰國家榮譽的瓷
這種熱鬧的景象本來並無不妥,娛樂場熱鬧一些才正常。但在種種聲浪中,有一類聲音是值得警惕的,那就是把這次賽事進行泛政治化解讀。
有相當一部人把這次《歌手2024》上升到為國家榮譽而戰的高度,甚至將其與民族自信捆綁,頗有一種要傾舉國之力大搞動員,不惜代價扳回一城的架勢。彷彿在這場音樂競技中敗下陣來的,不是萎靡已久的華語樂壇;個個請戰,爭先恐後地要為國爭光,氣氛竟有些悲壯了起來。
在筆者看來,對一檔音綜反映如此激昂亢奮其實大可不必,事事上價值上強度不是明智之舉。
華語樂壇近年來乏善可陳,從作詞作曲到歌手演唱水平全面下滑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行業陷入了一種低水平運轉和高烈度內卷並行的困境中,能讓人朗朗上口、傳唱不衰的優質作品久已未聞,更談不上重現20年前的“諸神之戰”。筆者有朋友甚至吐槽,近年來華語樂壇唯一有明顯進步的,只有燈光效果和修音水平。
與業務水平下滑相伴相生的,還有生態環境的嚴重惡化。
內娛圈子的行業生態極其糟糕,也是一個公認的事實。各種醜聞五花八門,種種弊病奇形怪狀,出圈的醜事一件接一件。業內欺行霸市的行為從假唱到黑幕無所不包,而圈內圈外對此似也早已見怪不怪。
行業經營人員不從服務水平和產品質量上下功夫,而是大搞“偶像崇拜”,沉溺於飯圈、粉頭、控評、殺熟、搞資金池、大練水軍等外盤招數;從業人員不練唱功不學理論不鑽學術,痴迷於立人設、走穴、直播、撈錢、籤陰陽合同。
就以《歌手2024》來説,修音閉麥不是新聞,不修音全開麥才是新聞,這本身就説明了很多問題。
再説句誅心的話,以內娛圈子如今的行業生態,凡希亞和香緹·莫兩位外國歌手之所以能拿一二,純粹是因為她倆的唱功實在太好,相較參賽的國內歌手優勢過於巨大,如此明顯地鶴立雞羣,把她倆黑幕掉,吃相過於難看。
概言之,假冒偽劣、濫竽充數,是當下內娛的基本現狀之一。
行業生態甚至已經惡化到文旅部、公安部在去年9月必須聯合發佈《關於進一步加強大型營業性演出活動規範管理促進演出市場健康有序發展的通知》明文禁止假唱、假演奏的地步了——禁止假唱、假演奏本應是演藝行業最基本的行為規範,是最起碼的職業道德,居然淪落到要讓有關部門出明文規定,這實屬內娛的悲哀。
行業風氣甚至畸形到所有從業人員都在有意無意地忽略乃至歧視基本唱功的作用。在某些歪風邪氣盛行的綜藝節目評比環節中,“唱功好”居然成了一個缺點,某些“專家”“評委”張口閉口就是“唱功好的歌手不少見”,“你光有唱功,沒有感情”——在靠唱吃飯的行當裏,唱功好居然成了扣分項,滑天下之大稽;要我説,這些所謂“專家”“評委”是既沒有唱功,也沒有感情。

在這種情況下,有一大堆人呼籲“國家隊”出場,把這事上價值到國家榮譽的層次,這也實在是荒謬——就現在這個行業生態,內娛圈子何德何能去攀家國情懷的高枝?哪來的勇氣捆綁國家榮譽?國家榮譽乃萬民公器,又哪是當下的內娛行業所能承受的?
召“國家隊”下場的呼籲聲量日隆,這其中固然有公眾樸素的愛國主義精神在發揮作用,但要説沒有內娛行業營銷人員下場控評帶節奏,操弄水軍搞道德綁架那一套,我是絕對不信的。
國家榮譽是一種崇高神聖的存在,它在一個國家的社會凝聚和民族建構中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是把個體粘在一起變成一個整體的混凝土,不是歪風邪氣盛行的內娛圈子拿來給自己遮羞捂醜、諱疾忌醫、文過飾非的馬桶蓋。
從這些層面來看,《歌手2024》算是近些年來中國少有的好綜藝,它好就好在揭了蓋子,捅了簍子,一把扯掉了遮羞布,把內娛行業的真實水平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讓頹廢已久的內娛市場直面外國高質量娛樂行業服務水平的衝擊,對內娛圈子簡直起到了猶如“開眼看世界”的作用。
在筆者看來,這種同台競技的節目辦得好,辦的還不夠,應該多辦一些,多讓安逸已久、躺着來錢的內娛從業人員感受一點“小小的震撼”,把他們都拖到太陽下好好曬曬,去去黴氣。
如果內娛行業的消費者經此一事能夠深刻意識到國內外同行的巨大差距,不再慣着內娛圈子的毛病,不被內娛行業的操盤人員綁架利用當槍使,真正拿出消費者的架勢,對他們提供的產品多一些挑剔,而不是泥沙俱下也囫圇吞棗,倒逼內娛開展一次全方位的“供給側改革”,實現產業升級,那《歌手2024》就是一次意義重大的刮骨療毒。
愛國主義精神是一種寶貴的社會資產,它應該被投入到那些更重要、更有價值的事情上,而不是被揮霍浪費在居心叵測之輩的投機鑽營行為上。濫用愛國主義精神資源、拿愛國主義給假冒偽劣產品遮醜的行為,恰恰是在透支愛國主義的信用,必須堅決抵制,露頭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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