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聞：左手導彈右手屎蛋，朝鮮要打什麼算盤？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常洛聞】

韓國最近外交比較活躍，又恰逢朝鮮剛剛調整方針，將韓國列為“絕對主敵”，此一輪互動朝鮮的反應必然是“臉難看，話難聽”。除了試射導彈之外，朝鮮還增添新項目，向韓國投放了裝滿垃圾穢物的空飄屎蛋，可以説是在殺傷力和侮辱性方面，率先實現了統一。

5月30日，韓國聯合參謀本部表示，朝鮮于30日清晨6時14分許從平壤順安一帶向半島東部海域，發射了十幾枚疑似短程彈道導彈（SRBM）的飛行器。

這些導彈在飛行350多公里後落入東海，該距離足以覆蓋首爾、大田等大城市以及清州、水原、原州、瑞山等主要空軍基地所在地。從飛行距離等來看，朝鮮發射的可能是超大型多管火箭炮“KN-25”。雖然朝鮮經常試射彈道導彈，但一次性大規模發射實屬罕見。韓國聯參表示，當天發現、監測、追蹤了朝鮮所發射的導彈，並與美日兩國緊密共享相關情報，目前正在分析導彈的具體參數。

5月30日，在首爾火車站候車室，市民們正在收看有關朝鮮發射彈道導彈的新聞。韓聯社

朝鮮方面的官方新聞則比以往更為直接，直指此次600毫米口徑火箭炮齊射為“軍事示威”，意在回應美韓的軍事演習和武裝挑釁。稱朝鮮人民軍炮兵聯合部隊所屬第331紅旗炮兵團第３營參加了訓練。射擊命令由金正恩下達，經過朝鮮中央軍事委員會的傳達執行，總指揮由導彈總局長張昌河大將擔任，準確命中了365公里之外的目標島嶼。

這是朝鮮自5月17日以來時隔13天再次發射彈道導彈，5月17日的發射金正恩親臨現場視察，金與正還特地以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的名義發表談話，駁斥了“朝俄武器合作論”，稱朝鮮公開火箭炮和導彈等戰術武器，“它們的使命只針對一個，而且它們都將用於決不讓首爾想出壞主意，我們對此毫不掩飾。如果美國唆使韓國軍方走狗持續進行反對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各種軍事威脅行為，大韓民國則依仗主子為自己“壯膽”繼續擺出對抗姿態，降到自己頭上的將是悔恨的陰雲和詛咒的陰影，這點你們必須搞清楚。”

5月17日朝鮮導彈總局在朝鮮東海進行了採用新版自行制導導航系統的戰術彈道導彈試射，朝鮮勞動黨總書記、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國務委員長金正恩在現場進行了觀摩

朝鮮方面稱，17日的導彈試射，驗證了制導導航系統的準確性和可靠性。此次試射是朝鮮導彈總局及所屬國防科學研究所旨在實現武器系統技術高新化的正常工程。

朝鮮本來希望借導彈試射增加政治籌碼，給“絕對主敵”韓國的主場外交送點“賀禮”，沒想到27日朝鮮的軍事偵察衞星發射失敗，因為之前已經通報了衞星發射計劃來消弭國際社會的不滿，朝鮮航空航天技術總局不得不罕見的第一時間發佈新聞，稱新型衞星運載火箭第一級飛行異常，在空中爆炸，搭載的偵察衞星“萬里鏡-1-1”號也宣告報銷，初步判定新研製的液氧＋石油發動機動作不可靠。這一變故打亂了朝鮮的既定日程，可能也是朝鮮在30日再次發射導彈，急切地向韓國示威的原因。

朝鮮從金與正進入權力核心之後，金正恩對內整飭意識形態更加得心應手，對外則在輿論戰場攻勢頻頻。本輪導彈危機，朝鮮就一手是象徵軍事實力的導彈，另一手，是代表着在心戰領域反守為攻的秘密武器：屎蛋。

韓國聯合參謀本部29日表示，朝鮮向韓國空飄大量裝有污穢物的氣球，目前已在江原道、京畿道、慶尚道、全羅道、忠清道等全國各地發現150多個。其中部分氣球已落地，其餘仍飄浮在空中。韓國聯參表示軍方派出了防化和爆炸物處理的專門單位進行回收，稱朝方此舉明顯違反國際法，是嚴重威脅韓國國民安全的行為。與空飄氣球相關的所有責任都在朝鮮，嚴正敦促朝方立刻停止反人倫的低級行為。

韓國網友拍攝到的飄落至韓國京畿道坡州市（朝韓邊境）的朝鮮垃圾氣球

韓國網友拍攝到的飄落至韓國境內的朝鮮垃圾氣球

韓國的激烈反應，正中朝鮮下懷。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副部長金與正29日發表談話《大韓民國沒有資格批評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人民的表達自由》，稱正如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國防省副相的預告，從28日晚起，在韓國邊境地帶和縱深區域正在散發着大量的廢紙和垃圾。

“我們只不過試着做了些他們經常乾的事，不知道他們為何就像被火焰籠罩了似的，吵得不可開交。幾年來，我們視為嚴重的事件要求停止的散發骯髒東西把戲，如今卻發生在自己身上，僅過一天就舉白旗投降了。難道那些韓國敗類的眼裏，只看到飛向南邊的氣球，卻看不到飛向北邊的氣球？此時此刻，韓國敗類厚顏無恥地主張，他們針對我們的散發傳單行為是‘表達自由’，我們與之相應的同類行為是‘對國際法的明顯違反’。難道他們根據氣球飛去的方向來規定‘表達自由’和‘國際法’嗎？可謂是厚顏無恥的極致。”

首先，根據《板門店宣言》和《停戰協定》，朝韓任何一方在邊境“大力飛磚”都是挑釁行為，這一點雙方都不否認。但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雙方各自摸索出了在邊緣瘋狂試探的獨家攻略。朝鮮的辦法是把傳單做得很小，如同卡片，而且以漫畫和標語為主，因為言語很少，多數只有一句，很難定義為傳單。

2016年，朴槿惠政府時代，朝鮮向韓國首爾和京畿道地區拋灑的傳單，上圖為“美國應立即拋棄不合時宜的對朝敵視政策”，下圖為“將重新開始對朝心理戰廣播，破壞北南關係的朴槿惠敗黨像打狗一樣打倒！”

韓國在發傳單進行心理戰方面，則秉承了聯合國軍的“優良”傳統，從早期的美女加招降，到後來揭示體制“邪惡”，抹黑軍政高層，到編造朝鮮領導人的“秘聞”（在朝鮮的文化中，領導人代表“共和國最高尊嚴”，不得冒犯）。還有脱北者（韓國稱脱北民、棄北者）團體將大米和美元做成包裹，可以説包羅萬有。

脱北者團體正在製作大米包裹，而且在韓國政府反對、朝韓關係冷淡，甚至新冠疫情期間都沒有中斷

而且發放、拋灑傳單的是“脱北者民間團體”、“人權非營利組織”，這些組織不代表官方，在韓國民主體制、言論自由的大背景下，官方自然無權多問，最多是以治安理由派出警察進行勸返和驅散。

我在當記者時曾經多次去邊境上的坡州採訪，幾乎每次都能遇到發放傳單的小皮卡，還有幾次被韓國警察請去喝咖啡的經歷，當地的警察可以説已經見怪不怪，對流程也很熟悉。韓國總統文在寅在野期間，曾經以新民主聯合黨黨魁的身份呼籲過，出台禁止民間團體向朝鮮拋灑傳單的法律，最後不了了之。

運載大量傳單開往邊境的貨車，韓聯社

韓國早期傳單，以美女照片和“誰才能救你？”“為了幸福和自由，來自由大韓”等招降口號為主題

韓國團體向朝鮮發放的政治傳單

發放傳單的團體合影

氣球上寫着人民吶，起來吧

其實韓國的這些“民間團體”背景並不簡單，甚至他們自己也並不掩飾。上圖是2016年一次傳單發放的宣傳照片，圖中這位女士叫Suzanne Scholte，是著名的“朝鮮人權活動家”，在韓國、美國獲獎無數。主要負責的機構是一個叫做“Defense Forum Foundation”。類似的機構在韓國林林總總，背後總能找到退休的韓美軍政高層位列其中。

Defense Forum Foundation一直“致力於推動朝鮮人民的自由和人權”，理事會的成員資歷深厚，其中包括：

主席：J. William Middendorf, II,前美國駐歐共體大使，前美國海軍部長。

總裁：Suzanne Scholte，前美國德州國會議員 Mac Sweeney的幕僚長，首爾榮譽市民，首爾和平獎得主。

副主席：Tidal W. McCoy,里根政府的代理空軍部長，越戰老兵。

理事：R. James Woolsey，美國能源委員會理事，1993年-1995年間擔任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

理事： James L. Holloway, III 美國海軍上將，前美國海軍作戰部長。

理事：Chadwick R. Gore 美國國務院高級政策顧問、人權顧問，越戰老兵。

在“苦難的行軍”之後，朝鮮的心戰一直處於劣勢，加上脱北者團體的活躍，讓“氣球戰”成了韓國的主場。尤其是新冠疫情肆虐期間，韓國民間團體仍然持續向朝鮮投放氣球，很可能是朝鮮出現疫情，緊急鎖國的誘因之一。現在朝鮮拿出了“只要沒有道德就沒人能綁架我”的態度，直接把“屎蛋”拿上台面，再配上金與正的理論攻勢，的確是反守為攻的奇招。

有了金與正在外交方面吸引火力，金正恩對國內的施政更加遊刃有餘，在修訂憲法、召開人民會議、修改對韓方針幾個大的政治議程都完滿結束之後，主體思想、先軍政治等思想遺產完成了階段性的歷史使命，朝鮮意識形態核心的“金日成金正日主義”已經完成了“時代化”，與金正恩思想的銜接整合順利完成。朝鮮正在根據局勢變化，進行新一輪的“統一思想”。

5月22日，朝鮮勞動黨中央幹部學校竣工典禮舉行，金正恩到現場視察並剪綵、發表講話。朝鮮官方媒體發佈的照片中顯示，金正恩的標準相與金日成、金正日兩位前領導人的標準相懸掛在一起，從朝鮮本國的政治慣例來説，這是金正恩正式向全民通告自己領袖身份的最後一個步驟，2024年是“第三領袖時代”真正的開始。

而曾經一度從朝鮮政治思想體系中退居次席的馬克思列寧，也重新出現在了醒目位置，韓國情報機關認為這是朝鮮在努力拉近與俄羅斯的關係，向普京示好。但在我看來這種説法心戰色彩太重，站不住腳。

第一，朝鮮官方駁斥了與俄羅斯有軍貿往來的流言，朝韓到底誰説了假話雖然難以考證，但起碼朝鮮表面上並不希望與俄羅斯政治捆綁。第二，朝鮮的政治思想體系自有一套邏輯，不可能為了外交上的面子就放棄國內政治邏輯的“裏子”，人為製造思想混亂。第三，金正恩上台後，一直強調革命歷史源流和革命血統的法統正當性，重新推崇馬列，是對此前主體思想時代強調民族性、自主性的回撥和平衡，也是對朝鮮革命歷史系統梳理的必然結果。

而由於美韓日在結成軍事情報同盟後，對朝鮮的抵近偵察強度大幅度提升，最近又不斷增加半島“戰略資產”的規模，朝鮮對此反應激烈，美製RC135U、RQ4B等偵查機從日韓起飛後，幾乎都會第一時間被朝鮮曝光行蹤。加上對外來説，聯合國安理會、中日韓首腦會提及半島無核化相關議題觸動了朝鮮的核心原則，對內，衞星發射失敗的挫折需要儘快洗刷，半島緊張局勢短期內可能會進一步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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