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旬老人被打昏迷、孫子跳河身亡，打人鄰居一審被判九年十個月

因道路通行糾紛，2023年8月，廣東梅州市五華縣七旬老人古某明遭鄰居上門毆打昏迷，其17歲孫子7天后跳河身亡。此事經媒體曝光後，曾引起外界廣泛關注。

引起通行糾紛的道路。（ 受訪者供圖）

2024年6月7日，古某明的兒媳張女士告訴澎湃新聞，目前，老人仍在ICU裏面，處於昏迷狀態，治療已花費約100萬元，主要由政府部門墊付。今年2月，五華縣公安局出具的《鑑定意見通知書》顯示，古某明的顱腦損傷程度評定為重傷一級。

據家屬介紹，目前，七旬老人古某明仍在ICU接受治療，仍處於昏迷狀態。

打人男子名叫古某威，1986年出生，初中文化，案發當天有飲酒。2024年4月1日，此案一審在五華縣法院開庭審理。6月5日，五華縣法院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古某威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9年10個月。

五華縣法院審理查明，案發當天，古某威酒後三次闖入古某明家，雙方發生爭執。在最後一次爭吵中，古某明拿起家中的鐵棍驅趕古某威，雙方因爭搶鐵棍發生肢體衝突，古某威將古某明抱摔在地，並用腳踩踏摔倒在地上的古某明腰部、胸部二次，古某明仍緊握着鐵棍並站立起來，古某威遂再次將古某明抱摔在地，並繼續用腳踩踏古某明的頸部、頭部二次，致使古某明倒地不起，之後古某威離開現場。

張女士表示，該事件給他們家帶來了巨大的悲劇，家屬認為一審判決對古某威的量刑過輕，將向五華縣檢察院遞交抗訴申請。

矛盾根源：道路通行糾紛

被毆打的老人古某明是五華縣華陽鎮華新村人，於1950年出生。據古某明的兒媳張女士介紹，他們家的後邊是古某威家，旁邊是古某活家，三家人的房子都挨着，是鄰居。根據古某活、古某威的説法，雙方是宗親關係，兩家較為親近。

因道路通行糾紛，古某明家和古某活家有了矛盾。在案發前，雙方因此發生了多次糾紛，村委、鎮政府綜治辦及派出所等部門曾多次介入調解，均未能解決。

2023年7月，古某明的家人曾到當地鎮政府綜治辦反映稱，其要起訴古某活用沙子堵塞其車輛的問題。因多次協商無果，華陽鎮司法所出具通知書告知，古某明一方可到法院起訴解決問題。

古某明家的後面是古某威家，其於1986年出生，初中文化。2015年9月，古某威犯危險駕駛罪被五華縣法院判處拘役5個月10日，並處罰金3000元。

值得注意的是，2023年8月11日，因道路通行問題，古某明與古某威的母親曾發生過糾紛。

案件材料顯示，2023年8月14日，古某威先在古某活家吃飯，白酒大概喝了二兩，後三次前往古某明家，與古某明發生爭執，並最後將其打傷。

據五華縣法院一審審理查明，2023年8月14日13時06分許，古某威認為其家對道路享有權屬份額且古某明堵塞道路妨礙了其通行，遂酒後第一次進入古某明家中，與古某明發生爭吵後便離開。同日14時48分許，古某威再次來到古某明家，並用腳踹、手掰等方式損毀古某明家圍牆處的不鏽鋼閘門。

約6分鐘以後，古某威又闖入古某明家中，雙方再次發生爭吵。爭吵中，古某明拿起家中的鐵棍驅趕古某威，雙方因爭搶鐵棍發生肢體衝突，古某威將古某明手中的鐵棍搶過來，還將古某明抱摔在地，並用腳踩踏摔倒在地上的古某明腰部、胸部二次，古某明仍緊握着鐵棍並站立起來，古某威遂再次將古某明抱摔在地，並繼續用腳踩踏古某明的頸部、頭部二次，致使古某明倒地不起，之後古某威便離開現場。

引起通行糾紛的道路。

次生悲劇：7天后孫子跳河身亡

事發後，古某明昏迷不醒，被送往醫院搶救。與此同時，古某明的家屬報警。

兩天後，五華縣公安局作出的《行政處罰書》顯示，經警方瞭解，古某東（古某明兒子）的鄰居古某威不滿其家道路問題，古某威前往古某東家與古某明發生爭吵，從而引發打架行為，導致古某明受傷住院，目前還處於昏迷狀態。案件在進一步調查中。據此，五華縣公安局決定給予古某威行政拘留十五日並處罰500元的行政處罰。

不幸的是，案發7天后，2023年8月20日9時許，在和家人走在橋上時，古某明的17歲孫子古某某突然從橋上跳了下去。

悲劇發生後，2023年8月下旬，古某明的家人在網絡發聲，對調查處理過程提出質疑，引起外界廣泛關注。

針對此事，梅州警方當時向媒體通報稱，2023年8月14日14時30分許，五華縣華陽鎮村民古某明（男，73歲）在家中被古某威（男，37歲）打傷，後及時送醫院治療。古某威眼角受傷。目前，古某明正在醫院治療。事發後，警方第一時間介入調查，於16日對古某威予以行政拘留處罰。21日，梅州五華警方根據傷情鑑定結論，已依法對犯罪嫌疑人古某威採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另據介紹，8月20日9時許，古某某（古某明孫子）在華陽鎮民心街附近與父母邊走路邊對話過程中，行至民心橋時突然情緒失控，跳入河中失蹤。公安機關接警後，會同相關救援力量迅速組織搜救。因事發地水況複雜，當日22時許，古某某被打撈上岸，經醫務人員現場確認死亡。

據澎湃新聞此前報道，網絡流傳的截圖顯示，抖音賬户“shengg”曾評論該事件寫道：“目前老人家在醫院多處骨折，應該是拿後面的鐵棍造成的，希望世界所有的壞人都有應該的懲罰，我並不是不想阻止，其次我17（歲）。然後就算我好運阻止成功了也會因為證據（不足）而草草了事，家裏也沒有安裝監控，唉，我爺爺都70歲高齡了，希望他在醫院能挺過來，我只能這麼祈禱了。”此外，該賬户還發布了多個上述事件的相關視頻。

上述賬號是否孩子所有？相關視頻及評論是否系孩子發佈？張女士表示，她沒查看過兒子的手機，並不清楚此事。

庭審細節：鄰居辯稱正當防衞被駁回

經鑑定，古某明的損傷程度綜合評定為重傷一級，古某威的損傷程度評定為輕傷二級。據張女士介紹，目前，古某明仍在ICU，處於昏迷狀態，其治療費用已有大約100萬元，主要由政府部門墊付。

經鑑定，古某明的顱腦損傷程度被評定為重傷一級。

案件材料顯示，2023年8月24日，古某威家屬通過當地政府向古某明支付了2萬元醫療費，該款由當地鎮政府直接轉入古某明的醫療賬户內。張女士表示，案發後，古某威家屬曾拿來2萬元，他們當時拒收了。至今，雙方從未就此事進行過溝通，對方也從未道歉過。

今年4月1日，古某威涉嫌故意傷害一案在五華縣法院開庭審理。庭審中，古某明的家人及其訴訟代理人提出，古某威是累犯，且無認罪、悔罪表現，未積極主動賠償經濟損失，應從重懲處；古某威沒有得到被害人的諒解，一直辯解稱其屬於正當防衞，不應認定為認罪悔罪，不應對其從輕、減輕處罰。而古某威辯解稱，其也被古某明打傷，自己的行為屬於正當防衞。

關於古某威對古某明實施故意傷害的行為是否屬於特別殘忍手段的認定問題，五華縣法院審理認為，本案中，事發當天，古某威雖然擅自闖入被害人家中，但其未攜帶任何傷害性、致命性的作案工具，在與被害人發生爭吵過程中，被害人拿起家中鐵棍驅趕古某威，雙方因爭搶鐵棍而引發肢體衝突，古某威將古某明抱摔在地並用腳踩踏被害人腰部、胸部、頸部、頭部，造成被害人重傷一級，呈持續植物生存狀態。綜上，古某威對被害人故意傷害的行為不符合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的情形，並不能以此認定其對被害人實施的故意傷害屬於特別殘忍手段。

關於古某威是否構成累犯的認定問題，五華縣法院認為，古某威雖然於2015年9月8日因犯危險駕駛罪被判處刑罰，但其被判處的前罪刑罰屬於拘役，不是有期徒刑以上刑罰，且本案案發於2023年8月，時隔近八年。因此，古某威的行為不符合累犯的構成要件。

關於古某威故意傷害的行為是否還構成非法侵入住宅罪的認定問題，五華縣法院表示，古某威以道路通行問題擅自闖入被害人家中，引發雙方爭吵、肢體衝突，故意傷害被害人的身體，並致被害人重傷一級，呈持續植物生存狀態。其闖入他人住宅與故意傷害兩者具有一定的牽連關係，但其故意傷害的情節比闖入他人住宅的情節更重，後一行為吸收了前一行為，故應以故意傷害罪追究被告人古某威的刑事責任，對其闖入他人住宅的前一行為在量刑中予以考慮。

關於古某威的行為是否構成正當防衞的問題，五華縣法院審理認為，古某威在與古某明肢體衝突中將被害人抱摔在地後，仍用腳踩踏被害人古新明的腰部、胸部、頸部、頭部重要部位，其行為不能認定為正當防衞，也不屬於防衞過當。

2024年6月5日，五華縣法院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古某威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9年10個月。

另一爭議：古某活是否需擔責

張女士向澎湃新聞表示，作為被害人家屬，他們認為，古某活曾對古某明及其家人進行恐嚇、威脅等，並用沙土堵門，構成了尋釁滋事。此外，古某威上門毆打古某明，是受到古某活的指使、教唆。因此，古某活也應承擔刑責。

澎湃新聞注意到，在一審中，古某明的家屬及其訴訟代理人強調要追究古某活的刑責。古某威的辯護人稱，古某活雖與古某明發生過糾紛，但並沒有指使、教唆古某威對古某明實施故意傷害行為。

關於古某活與被害人發生糾紛的問題是否構成尋釁滋事罪，其有無指使、教唆或收買古某威對被害人實施故意傷害，古某威對被害人實施的故意傷害行為與被害人的孫子的死亡是否存在刑法上因果關係的認定問題，五華縣法院審理表示，經查，雖然有證據線索顯示，古某活與古某明因道路通行問題發生過糾紛，在案發之前，古某威亦到過古某活家中，但是五華縣公安局已對古某明家屬提交的刑事控告書、信訪材料作出答覆，主要內容為：“未發現古某活存在與古某威共同故意傷害古某明人身權致重傷的情況，未發現古某活存在致人自殺身亡的尋釁滋事行為”。五華縣人民檢察院亦已對古某明家屬提交的刑事控告書、信訪材料作出答覆，主要內容為：“無證據證實古某活存在指使、教唆古某威對古某明實施共同犯罪的情況，無證據證實古某活指使他人鬧事的情況，無證據證實古某活的行為與被害人孫子的死亡有直接因果關係，無證據證實古某活尋釁滋事致一人死亡的情況”。

五華縣法院表示，本案五華縣檢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訴的起訴書，僅指控古某威對古某明實施故意傷害，未指控古某活有尋釁滋事的事實，未指控古某活有指使、教唆或收買古某威實施故意傷害的行為，也沒有指控古某威故意傷害的行為與被害人孫子的死亡後果有刑法上的因果關係。因此，被害人家屬及其訴訟代理人提出的上述請求，不屬本案審查的範疇，本案不作處理。

澎湃新聞注意到，一審中，古某明的家屬提出申請調取古某明兩個孫子在接受警方詢問時的監控視頻錄像。

關於偵查機關對這兩名證人的詢問程序是否合法的認定問題，五華縣法院審理認為，本案偵查機關五華縣公安局對兩名未成年人詢問時，已依法通知其家長到場，且該兩人的詢問筆錄，家長均予以簽字確認，故無需調取詢問兩人的監控視頻錄像。

對於上述一審判決，張女士透露，被害人家屬認為一審判決對古某威的量刑過輕，將向五華縣檢察院遞交抗訴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