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傑·普拉沙德:一場“過氣”的峯會,也是西方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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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維傑·普拉沙德,翻譯/觀察者網 郭涵】
6月13日至15日,七國集團(G7)領導人在意大利薩維萊特里鎮一處名為博爾戈-埃格納齊亞(Borgo Egnazia)的豪華度假村舉行會議。整個會議充斥着一種“過氣”的氛圍。
然而,在場所有領導人的國內支持率都是負面的:英國首相里希·蘇納克(-54%)、德國總理奧拉夫·朔爾茨(-51%)、日本首相岸田文雄(-40%)、加拿大總理賈斯汀·特魯多(-38%)、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31%)、美國總統喬·拜登(-18.5%)和意大利總理焦爾吉婭·梅洛尼(-10%)。
蘇納克基本確定將在7月4日的英國大選中落敗,而拜登在11月5日的美國總統大選中不敵唐納德·特朗普的可能性越來越大。馬克龍的政黨在歐洲議會選舉中表現不佳,以至於他倉促宣佈在6月底7月初舉行國內議會選舉,屆時他的政黨很可能會大幅輸給人氣大漲的極右翼與左翼聯盟。這便是G7領導人的組成——六位政治命運走下坡路的男性,和唯一一位主持會議的女性,而她的極右翼主張令她與在場的所有男性產生分歧(比如,她反對墮胎權的主張)。
也許正因為這屆會議上的領導人將很快離開他們的位置,所以不必過度關注這場會議。當G7的國內政治天枰擺動後,他們達成的這份公報還具有任何效力嗎?當然,英國大選對G7政策的影響可以忽略,畢竟潛在的獲勝者——工黨與現任黨首基爾·斯塔默(Keir Starmer)在談論G7對中國與對俄羅斯政策軍國主義時,表現出同樣的沙文主義立場。
然而,法國(雖然馬克龍將留任至2027年,但法國總理很可能是位極右翼人士)和美國的選舉結果將可能導致G7出於務實考慮,對俄羅斯採取明顯不那麼咄咄逼人的態度。與此同時,他們不一定改變G7及其軍事聯盟(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敵視中國的政策取向。
特朗普曾表示,如果重返白宮,他看待問題時將更少地採取“大西洋”式視角,且將允許歐洲人建立自己的安全架構,不必由美國納税人來買單。至於歐洲民眾是否願意政府提升軍費開支(這是特朗普的路線所要求的)、維持長期財政緊縮,後者源於因制裁俄羅斯導致的燃料價格高漲,我們拭目以待。
歐洲議會選舉的結果顯示,如果G7與北約的對俄方針意味着歐洲生活水平的下降,那麼選民並不願意支持這一方針。
G7峯會留下的整體印象是虛偽和彷徨的。G7一方面全力支持烏克蘭在其領土上繼續進行消耗戰,另一方面卻對以色列針對巴勒斯坦人的種族滅絕戰爭發表冠冕堂皇的聲明,沒有一字一句譴責以色列政府。對俄羅斯的持續關注與對以色列的沉默令整個G7會議顯得乏味,不僅與全世界的普遍情緒脱節,也與G7國家民間的情緒格格不入(比如,在美國,絕大多數人都希望看到加沙地帶停火;而G7領導人躲在一個荒謬的方案背後,堅信拜登有關“全面協議”的幻覺,這與以色列同巴勒斯坦人在開羅舉行的、由埃及和卡塔爾斡旋的談判背道而馳)。
就連關於G7峯會的新聞報道也沒有把重點放在領導人的主張上,而是更多地拍攝拜登恍惚的神情與會場優美的風景——這些都是不必要的分散注意力之舉。所有新聞報道中都找不到對峯會提議的嚴肅分析,因為那姿態空洞、充斥着陳詞濫調的公報中根本沒有值得分析的內容。

6月13日,G7領導人出席活動(社交媒體視頻截圖)
以公報中關於經濟話題的表述為例。這些措辭似乎來自20世紀90年代的全球化頂峯時期(“促進強勁與包容的經濟增長,維護金融穩定”)。這種分析脱離了現實,因為現實會迫使G7集團承認其經濟正在停滯的增速中掙扎,就算存在任何經濟增長,其分配也是嚴重不均衡的;不穩定的工作取代了體面的工作,對普通人來説,緊縮政策似乎已經成為一種日常狀態。
G7國家必須承認,全球經濟增長是由G7以外的國家(如中國和印度)推動的,與這些國家脱鈎的政策不僅會傷害他們,還會嚴重影響G7國家本已陷入困境的經濟。
公報中還出現了更多大男子主義式的話語,要求沒收俄羅斯主權資產以支付G7國家掛在嘴邊的“高尚”目標。這將加速許多全球南方國家已經在推進的努力,即將本國主權資產存放於黃金或美元、歐元以外的貨幣,因為他們擔心,如果把資產存放在西方的貨幣和金融體系中,就有可能被沒收。所有“基於規則”的討論對這部分國家來説毫無意義,即使是沙特阿拉伯這樣的國家也害怕資產遭到沒收,放棄了有50年曆史的“石油換美元”協議。
G7峯會討論中關於全球經濟的整個章節都不是基於事實,而是基於上一個時代(全球化頂峯時期)的意識形態框架寫就。
最不連貫的關鍵領域之一是供應鏈的部分。G7承諾建設“有韌性的經濟體與供應鏈”,這是一份奇怪的聲明,考慮到G7國家已經接受了美國政府有關同中、俄經濟廣泛“脱鈎”的政策。中國不僅是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的最大貿易伙伴,也是許多G7國家的最大貿易伙伴;而俄羅斯經濟則繼續以折扣價格向許多全球南方國家(包括印度,印度總理莫迪也出現在G7會議場邊)提供能源。
然而,即使通過世界貿易組織(WTO)建立供應鏈的主張,其目的也不是為全球打造可靠的運輸網絡。這是一項非常契合美國“新冷戰”目標的政策,也是為什麼美國將圍繞供應鏈的討論推向了“有必要集體確定關鍵性物資、戰略部門和供應鏈,以便未來在G7國家內部進行協調”的方向。
整場討論的目標都圍繞着美國宣稱的一場“資源戰爭”,戰爭對象是那些經濟快速增長的國家(絕大多數在亞洲),以及這些國家對世界各地資源的商業收購。美國認為,當有必要時,必須使用武力手段阻止這些國家獲得商業資源,而“關鍵物資”的運輸路線必須由西方國家或西方國家的跨國公司控制。
雖然G7並沒有直接點名中國或其它奉行統制經濟或國家管理政策的國家,但他們確實以一種籠統的方式表明,G7貿易戰的目標是那些擁有國有企業且對經濟進行嚴格管理的國家(例如,G7政策的目標是“不透明和有害的工業補貼、國有企業扭曲市場的做法以及各種形式的強制技術轉讓”)。
圍繞供應鏈的討論不僅打着全球經濟的名義試圖將世界經濟體系一分為二,還試圖通過濫用1982年的《國際海洋法公約》將全球供應鏈軍事化(美國尚未簽署加入該公約,但美國卻利用該公約設定的“航行自由”概念來對付任何試圖發展本國水域主權的國家,比如也門對紅海航道部分水域的主權和伊朗人對海灣地區構成該國領海的部分水域的主權)。
儘管G7公報使用了“糧食安全”與“可持續發展”等自由主義話語,但其重點卻是深化針對中國和俄羅斯的“新冷戰”。數十億計的美元——G7國家本可以用這筆錢改善國內就業環境與基礎設施建設——將繼續被用於陷入僵局的烏克蘭戰爭,這場戰爭只會朝更加危險的方向發展(如北約國家允許烏克蘭使用北約武器攻擊俄羅斯本土)。
對於本來就不相信G7國家“永恆的統治”的讀者來説,其話語充斥着明顯的扭曲。G7領導人強調,“伊朗必須停止製造區域不穩定的行動”,但在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發動種族滅絕戰爭、以色列襲擊伊朗駐敍利亞外交官的背景下,這話聽起來就很奇怪。正是全球北方國家支持的以色列與G7國家支持的北約才是破壞世界穩定的力量。
指望G7國家將自己視作破壞穩定的力量無異於痴人説夢,但這確實是G7國家所扮演的角色。明年在加拿大的阿爾伯塔省召開下一屆峯會時,G7的政治面貌將不同於今日,那時全世界將給予的關注會比今天的更少。這確實是G7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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