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章：為什麼中國單方面免籤的多是發達國家？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李平章】

隨着這段時間各種免籤政策的層出不窮，我們公司最近的業務確實也有了非常大的增加，運營壓力不小。雖然我現在有二十來名同事，但作為創始人，為了瞭解第一線的準確信息，我時不時會抽一天來當客服。

最近我在當客服時，碰到的相當一部分問題是：

“我全家想去中國玩XX天，請給我定製一個私人旅行團”

“中國有啥好玩的？請推薦點地方我下週放假去玩”

“去新疆需要單獨辦簽證嗎？是不是有警察要跟着我們旅遊，治安是不是很可怕”

於是我也很耐心地回答：

“我們的網站上有很多旅行介紹，有我們寫的也有過往旅行者寫的，你自己去看看，參考一下”

“10天玩不了全中國，真的玩不了”

“新疆不需要單獨簽證，沒有警察跟你旅遊，你自己隨便去，治安非常好，唯一擔心的是你羊肉吃太多了竄稀”

總體而言，外國人對中國的瞭解還是有限。雖然中國對外出口了不少東西，在全世界貿易中特別重要，但是它在文旅方面的存在感又非常弱。以至於有時候我會覺得，我們不是在做旅遊，更像是在做外宣——畢竟不説中國好，誰會願意來中國玩呢？

雖然我們不涉及意識形態，講的是中國的山川人文，生活氣息，但講着講着就一定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所有第一眼看到中國真實百態的外國人，都會萌生出這麼一句話，“為啥這中國和我腦子裏想的不一樣？”

畢竟在過往數十年中，針對中國的輿論抹黑無非集中在“貧窮落後假冒偽劣橫行”“共產黨恐怖高壓，老百姓生活戰戰兢兢”“少數民族被欺壓，生活水深火熱”這三點上。這三點其實很好擊破，因為它們本身不是事實，所以中國政府的態度基本上是：“你先過來眼見為實一下嘛，你要是來過中國還要罵的話那我不攔着”。

這就是中國最近擴大免籤國範圍的根本邏輯。

現在中國單方面免籤的國家，基本上是北方國家，相對比較發達。但如果大家思考方向是為了賺旅遊錢，那就錯了——對於歐陸各國和澳新老鄉來説，一輩子能來幾次中國，能花多少錢？免籤只有十五天，又能拉來多少投資（何況要來投資，人家辦的是商務簽證）？要真是為了賺錢，那免籤來華頻率更高的日本韓國，豈不是效率更高？所以從錢這個角度來説，並不能解釋全部問題。

我國試行單方面免籤國家 圖片來源：資料圖

所以很明顯，向相信“中國崩潰論”的重災區國家民眾免籤的政策，更多是希望這些國家的老百姓能來幫助破除一下我國在海外碰到的輿論困局。在未來世界局勢變化的高強度對抗中，希望通過那些來中國看過之後、形成美好印象的普通老百姓來影響一下目的國政客，使之至少不要因為民粹而進行非理性的獨走。這是個政策思路的轉變。

以前我們搞外交，總覺得全世界所有國家都跟中國一樣鐵板一塊，中央令行禁止，搞定中央政府和一羣大商人，就算搞定這個國家了。其實全世界除了法國、俄羅斯這種有中央集權傳統的國家還算稍微有點用，其他國家完全達不到這個水平。

例如，菲律賓前總統杜特爾特他不管是從個性還是從利益角度，我都相信他是真心想當中國朋友；但問題是那是他一個人，或者是整個棉蘭統治集團的意志，並不是整個菲律賓的。軍頭怎麼想（甚至海陸空軍還得細分）？其他地區的政治家族怎麼想？各路社會組織怎麼想？最重要的是，菲律賓的工商農和老百姓怎麼想？

又如，巴基斯坦中央政府和中國關係好，這關南方的俾路支人什麼事？俾路支人要找普什圖人的麻煩，但是他們打不着首都，於是轉手就把在俾路支土地上的中國人炸了，因為中國支持普什圖族人的巴中央政府。這樣他就可以給你普什圖人添堵，找麻煩。之後中國人怪罪下來那還是你中央政府抗雷，普什圖族人背鍋，然後俾路支人的目的就達成了。這一系列操作的結果就是，中國國內討論的重點變成了“巴鐵到底鐵不鐵”，這就是一種以己度人思維方式的體現。

中國疏通與世界絕大多國家的中央政府的關係相對容易；但一旦中國人進去之後就會發現這些國家政出多門，各路地頭蛇多如牛毛。而這些麻煩才是他們真正要一步經略的大頭，不重視他們就只會讓中國剛進門的腳馬上陷入泥潭。比如有些國家總統親華議長反華，商人親華老百姓反華，這種國家你應該如何應對？

要尋求真正長久勝利的方法，其實很簡單：相信羣眾，發動羣眾，走羣眾路線。現在國家也總算反應過來了，準備往這個方向切換軌道。兩國關係，不能總是政商界那一羣人推杯換盞，老百姓的支持才是真正的決定性因素。

從羣眾中來，到羣眾中去，走羣眾路線，這不應該是一句空話。我個人隔幾天就會看看我們的用户和粉絲，推斷他們來自哪裏，什麼教育水平，什麼收入水平，成家與否，上次出去玩住了什麼酒店，最近看什麼熱門等等。這就是最低檔的羣眾路線。如果連羣眾都不看一眼，怎麼算作了解羣眾呢？

所以免籤是一切的努力才開始。畢竟假設印度尼西亞人要是真有一億老百姓每年來中國玩一兩次，那大概率是不大會出反華政客的，因為反華沒選票。

我這些年感覺下來，我們國家非常缺乏能夠影響外國基層老百姓的人才和組織。很可惜的事情是，中國缺乏真正的文科生。現在的中國不僅缺乏“阿拉伯的勞倫斯”這樣對某一地瞭解透徹，並以一己之力成功做出對中國有利舉動的豪傑；甚至連是讓外國老百姓瞭解一下中國，別再抹黑中國，保持中立的意見領袖都很缺乏。

2023年1月9日，泰方在機場舉行儀式，歡迎中國遊客到來。圖片來源：中國駐泰國大使館官網

不過我這裏還是想説一下，哪怕是考慮到有邊境容量和非法滯留的風險，我們也應該多給鄰國，以及第三世界國家開放免籤，歡迎大家來。

可能從旅遊收入的角度看，一個盧森堡老鄉帶來的毛利比一百個孟加拉國老鄉的毛利加起來還要多，因為盧森堡人有錢；那我們重要可能就需要和第一百零一個孟加拉老鄉的生意，或者用盧森堡老鄉的錢來平衡一下孟加拉老鄉的旅遊毛利。因為一百個孟加拉國老鄉來華旅遊可能比一個盧森堡老鄉來華重要得多。這不僅是回去之後一個人説你好話和一百個人説你好話的區別，更是你有沒有平等對待第三世界國家旅客的區別，性質很不一樣。

我也曾在辦公室對同事説過：有些旅行社把西歐北美客人叫做“高端客”，主動加碼服務，但當我們旅行社一視同仁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勝負了。白人是人，黑人是人，黃人也是人。盧森堡老鄉並不能因為國家有錢，就應該比孟加拉國老鄉更高貴。只要誰付了錢來了中國，那就是中國的客人，我們沒資格對客人分三六九等。

以前我國的一些宣傳落不到實處，據我觀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一些外包傳媒公司拿着巨量預算去做中國目的地推介，一到年底就開始在海外社交媒體上猛買殭屍粉和轉評贊（目前海外灰產行情，大約價格為1000個6-8元。殭屍粉轉評贊甚至不是水軍點的，只是機器人，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就是拿來充數好看用）。所以經常看到全年帖子平均點贊一兩個的中國官方粉絲頁，年底突然增加到數十萬點贊，第二年初又降下去，但還是沒啥人評論，背後操作可想而知。這些經費不能落到實處，着實令人惋惜。

現在隨着對外免籤政策的落實，外宣的口子有了明顯轉變。展望未來，對外免籤只是一個開始，未來我們不論接着對什麼國家的免籤，都是需要中國從官方到民間需要一起去面對經營的。政府會持續推進上層路線，而我們這些旅行社也需要乘着這個東風走羣眾路線，面對越來越多來華的各國民眾，更詳細的鑽研目標受眾的吃喝拉撒，真正知道大家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面向未來發展的東風，我們已經先行一步了，畢竟萬里長征總要走起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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