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凱桓：伊朗之後是白俄，上合直面複雜的中東及俄烏衝突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薛凱桓】

2024年7月4日，白俄羅斯正式成為上海合作組織（SCO）的成員國。這是自上合組織自創立以來，第一次接納歐洲地區的成員國（俄羅斯為創始成員國），這表明，這個最初專注於區域安全合作的地區論壇，將成為一個日益多元化的國際組織，正在穩步擴大其地理和地緣政治影響力。

2024年7月4日上午舉行的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元首理事會第二十四次會議上，成員國領導人簽署接收白俄羅斯為成員國的決議。圖為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IC Photo

自2001年成立以來，上合組織經歷了多次橫向（成員擴大）和縱向（職能）的擴張演變。二十年後，它已經成為了一個由十個成員國組成的國際組織，包括俄羅斯、中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印度、巴基斯坦、伊朗和新加入的白俄羅斯。在白俄羅斯加入後，上合組織目前還有兩個觀察員成員國——蒙古和阿富汗。

在全球信任危機不斷加劇、不穩定因素日益增加的背景下，上合組織的吸引力正在不斷增強，14個對話夥伴國均已宣佈要儘快升級為上合組織的觀察員國。這些國家和國際組織將上合組織視為新興多極世界的快速發展中心，能夠積極應對全球和地區風險。

2024年7月4日，哈薩克斯坦阿斯塔納，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元首理事會第二十四次會議會場。IC Photo

白俄羅斯加入，與俄羅斯並肩

白俄羅斯長期以來一直將加入上合組織定為既定的外交策略。多年來，白俄羅斯積極參與上合組織框架下的多維度合作，涵蓋政治外交、經濟貿易及文化人道主義等核心領域，展現了其積極的姿態。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曾強調，上合組織不僅是構建發展合作機制的關鍵國際舞台，也是應對恐怖主義、極端主義以及有組織犯罪等跨國威脅的重要工具。他尤為重視加強上合組織的經濟合作層面，視其為促進歐亞地區穩定與繁榮的核心要素。

儘管白俄羅斯國土有着面積相對較小、資源有限、缺乏直接出海通道、人口基數不大等劣勢，但也擁有兩大顯著優勢：一是化肥製造業的卓越實力，其化肥生產巨頭的產品享譽全球；二是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白俄羅斯是連接俄羅斯與歐洲的橋樑，對俄羅斯而言則是通往西方的戰略門户，對中國而言則是“一帶一路”倡議下的重要過境通道。

白俄羅斯在鉀肥生產領域的貢獻及其地理位置優勢，對於保障國家糧食安全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中國期望通過白俄羅斯拓寬通往歐洲市場的商品流通渠道，並探索工業聯合生產的可能性。對於俄羅斯而言，白俄羅斯在貨物與能源轉運方面曾扮演重要角色，儘管其地理戰略地位在能源多元化背景下有所減弱，但仍是石油轉運的關鍵一環。而在政治層面，白俄羅斯對俄羅斯的意義就更重要了，如俄白聯盟、集體安全條約組織及歐亞經濟聯盟中的緊密合作，以及在俄烏衝突中的獨特外交角色，如推動中立談判、維護和平穩定等。

但因為獨特的政治體制，白俄羅斯難以融入西方的合作體系。白總統盧卡申科雖然努力尋求與西方建立良好關係，但成效有限。西方更傾向於接納完全受其控制、且政治價值及立場與西方保持一致的國家，如波羅的海三國。對於盧卡申科所倡導的獨立自主外交，西方態度冷淡，再加上白俄羅斯對地區影響力的追求及偏向保守主義的、非西方價值觀的主張，已引起歐盟及美國的警惕與不安。

2024年5月24日，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與到訪的俄羅斯總統普京舉行會談，就俄白兩國關係進行了討論。IC Photo

在此背景下，白俄羅斯政府面臨嚴峻的安全挑戰，政權合法性的鞏固已經成了最優先的事項。為增強自身安全屏障，穩固後方，白俄羅斯選擇加入上海合作組織，這一決策既是基於對中國與俄羅斯等大國實力的信賴，也旨在通過深化與中亞傳統友好國家、以及與其他地區夥伴如伊朗等國的合作，拓寬國際合作領域，包括經濟、政治、貿易、軍事及安全等多個維度，從而實現內外部環境的雙重穩定。因此，白俄羅斯加入上合組織的首要驅動力，是追求全方位的安全保障，既着眼於經濟穩定，更聚焦於政治安全的鞏固。

在西方眼中，白俄羅斯常被視為制衡俄羅斯的工具，但烏克蘭的教訓警示白俄羅斯：與俄羅斯為敵將自毀長城。因此，白俄羅斯堅定選擇與俄羅斯並肩，在外交舞台上協調行動，共同應對挑戰。在尋求上合組織成員國身份之前，俄白合作已深度嵌入俄白聯盟、集體安全條約組織及歐亞經濟聯盟等框架之中。俄烏衝突後，雙方共同承受了西方史無前例的嚴厲制裁，這促使白俄羅斯亟需拓展外交視野，尋找除俄羅斯外的多元化合作夥伴，以突破制裁封鎖。上合組織，作為增強國家自主性、促進外交與經濟多元化的重要平台，自然成為白俄羅斯的理想選擇。

上合組織的成就和挑戰

與此同時，上合組織吸引力的增強，映射出中國全球影響力的持續擴大，以及世界經濟政治重心東移的趨勢。這一背景下，沙特、埃及、卡塔爾等阿拉伯國家亦對上合組織投以關注。面對西方對中俄的日益敵視與封鎖企圖，中俄攜手聯合被孤立國家，構建“反制裁陣線”的意願愈發強烈。上海合作組織及類似組織（如金磚國家）的作用因此愈發重要，它們不僅是非西方國家對抗西方霸權與制裁封鎖的堡壘，也是白俄羅斯等國尋求安全與發展的堅實後盾。

九年前，上合組織還僅有創始的六個成員國。如今，上合組織大家庭的成員數量增加到了十個，從2001年的6個增加到2024年的10個（算上觀察員國和對話夥伴則有26個），上合組織已成為世界上規模大、人口多、經濟潛力巨大、地域範圍從南亞、東南亞延伸到中東和歐洲的跨區域國際組織。

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領導人理事會第24次會議於2024年7月3日至4日在哈薩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納舉行，圖為哈薩克斯坦獨立宮。IC Photo

上合組織也是許多國際合作領域的先驅。早在2001年成立之初，上合組織就通過了《打擊恐怖主義、分裂主義和極端主義上海公約》以及《上海合作組織反極端主義公約》（2017年）等文件，這比美西方提出“反恐戰略”還要早接近兩年。基於這些文件，上合組織得以開展有效工作打擊一切形式和表現的恐怖主義，包括跨境恐怖主義、分裂主義和極端主義。

上合組織最初的主要目的是解決中亞地區的邊界問題及打擊“三股勢力”（恐怖主義、極端主義、分裂主義），但現在其職權範圍已經逐漸擴張到了更廣泛的範圍，如經濟、文化和科學等領域，可見，職能的擴張與成員數量的擴張息息相關。

如今，上合組織框架內的各項規定正在被落實，區域間貿易、過境、產業合作、創新創業、減貧、數字化轉型、旅遊、公共外交等領域蓬勃發展。廣泛而多樣的職能對以白俄羅斯為代表的全球南方國家十分具備吸引力，也是上合組織之所以能夠取得成功的核心因素。

不過雖然成員和職能的擴張是一個積極的信號，但也在組織一致性和有效性等方面出現了新的問題。相較於歐盟、北約、東盟乃至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STO），上合組織在決議執行保障方面顯得不足。這主要源於上合組織面臨的“超負荷”現象。在過去的二十年裏，上合組織的合作領域迅速擴展，從安全、反恐合作到政治、社會文化、科學、非政府組織、公共外交以及經濟、商業、銀行、能源、運輸等多個領域，職能日益豐富。然而，承擔如此繁重任務的僅有秘書處及地區反恐機構、工商理事會和銀行間協會三個常設機構，導致秘書處處於高度緊張狀態，進而影響了組織的連貫性、協調性和執行效率。

此外，上海合作組織還需在一些重要問題上明確戰略方向。例如，儘管俄羅斯、中國、印度、巴基斯坦和伊朗都是寬泛意義上的海權國家，但上合組織卻很少關注海上問題，也沒有這方面的具體戰略。在此背景下，伊朗國防部長阿什蒂亞尼2023年4月在印度舉行的上合組織國防部長會議上，曾提出過建立“上海海上安全帶”的倡議。但由於上海合作組織軍事和安全活動的主要焦點是陸地安全，重點是打擊“恐怖主義、分裂主義和極端主義”的威脅，伊朗的願望難以實現。

因此，在進一步擴員之前，上合組織需審慎考慮一系列重要問題：其地理邊界將如何界定？觀察員國是否有機會成為正式成員國？對話夥伴國能否先升為觀察員國，進而成為主要成員？更重要的是，上合組織是否有能力有效應對中亞、阿富汗、中東及因白俄羅斯加入而更加凸顯的俄烏等地區的複雜衝突與分歧？

我們的目標應是推動上合組織成為一個協調一致、高效果斷、具備具體執行機制的國際組織。因此，白俄羅斯的加入不僅是上合組織擴員的顯著成果，更是促使其正視問題、尋求解決之道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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