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可| 羣魔亂舞的東京都知事選舉：賺錢、賺人氣、噁心別人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廖可】

這張圖想必這幾天有人已經看到過了吧，不過別想歪了，這可是日本東京都知事選舉現場。作為日本國家政治的風向標，此次選舉也被視為日本政黨的“代理人之戰”。

日本東京都知事選舉，變成了羣魔亂舞的鬧劇

然而就是這樣一場重要的選舉，卻變成了羣魔亂舞的鬧劇，最終結果雖然不出所料，在早已對日本民主體系絕望的日本人心裏掀不起太大波瀾，但是選舉的過程卻令很多日本人失望，甚至於是絕望。

某種意義上來説，這次選舉預示着日本的政治選舉迎來了一個全新時代的同時，也意味着日本的民主政治體系更加無法得到控制，往不知終點為何物的深淵繼續墮落。

羣魔亂舞的東京都知事選舉

東京都知事選舉，説白了就是選舉東京這座城市的市長。但是，東京都的選舉非常特別，不單是因為其城市規模以及體量巨大，還在與它作為日本的首都。很多國內的朋友習慣將這次選舉類比於選出北京市市長，但是從日本的政治體制角度而言，因為其有地方自治的特點，因此東京都幾乎可以等同於一個相對日本較為獨立的國家而去看待。

也因此，東京都所執行的政策在歷史上有不少是與日本國家政策相矛盾甚至是衝突的情況，而且因為其是首都，甚至還出現過反過來影響國家政策改變的例子。從這個角度上來説，不管是執政黨還是在野黨，所有人在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搖搖欲墜的時候都盯緊了這次選舉，幾乎可以説這次選舉會很大程度上影響岸田以及自民黨的去留。

就是這麼一次重要的選舉，卻出現了始料未及的羣魔亂舞現象。選舉中，有56位候選人報名參選，達到歷史之最。但問題是，其中大半的候選人並不是奔着成為東京都知事而去的，他們懷着各種各樣的目的，主要歸納為以下：賺人氣，單純賺錢，以及噁心別人。

比如，日本的奇葩政黨“從NHK（日本公共電視台）手中保護國民”這個黨派，在選舉前公開兜售候選名額，使得選舉中出現了24名單純只是為了抨擊NHK而報名參選的候選者。再比如，一位網紅為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報名參選，在電視中介紹自己的政治主張時直接上演脱衣秀。

除此之外，帶着面具宣傳AI的，穿着制服宣傳撲克牌遊戲的，打扮成哥譚市小丑倡導一夫多妻制的，各種不是候選者的候選者把這次嚴肅而重要的選舉變成了百鬼夜行的嘉年華。

東京都知事競選的部分參選人的宣傳海報

面對此情此景，日本社會更多的反應是：我們的國家要完了，社會沒有希望了，年輕人一代不如一代了，卻鮮有人直面這背後真正的問題，即日本的政治制度正在走向失控。

事實上，日本媒體不止一次採訪過上述奇葩候選者，大多數人給出的理由都是：日本的選舉反正已經是個擺設，我們即使這樣做也不會改變什麼，不如這樣做來表達自己的主張。諷刺的是，選舉結果也確實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更加揭示了選舉不過是擺設而已的事實。

因為還是小池百合子贏了，而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當選東京都知事了。

左翼，右翼，與民粹的大對決

小池百合子以前是一名電視台主播，進入自民黨成為新興政治家後，又以革命者的姿態從自民黨退出，成立自己的政黨，於2016年成功當選為史上第一位東京都女知事。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挪過座。

2024年7月8日，小池百合子連任東京都知事後發表講話IC Photo

在任期間，關於小池百合子最大的爭議莫過於她通過兜售政黨聚會的門票，來為自己籌得政治資金——許多人認為這其中有腐敗的痕跡。但是，更多普通東京都民對於她不關心平民老百姓意見很大，比如她要求新建的房子都需要在屋頂加裝太陽能板，比如她強行推進奧運會籌備，甚至出現暴力驅趕流浪者和強拆的情況。對於很多人來説，小池都是一個表面上與自民黨劃清界限，實則和自民黨暗地勾結穩固自己地位而不顧民間疾苦的統治者。

在本次選舉中，針對小池的這一面，有兩位實力強勁的候選人給了市民一線希望：一個是不勾結任何政黨勢力，代表年輕人力圖改變東京都的石丸伸二；另一位是獲得在野黨支持，代表自由派勢力，同樣也力圖改變東京都的蓮舫。

蓮舫在日本政壇是一位傳統明星，經歷與小池百合子有類似的地方，早年都是電視台主播，2004年邁入政壇後加入當時日本的第一大在野黨民主黨，隨後民主黨出人意料地在2009年的選舉中擊敗自民黨第一次執政，蓮舫也獲得了一展拳腳的機會，成為了首相秘書。

但是後來民主黨內政外交一塌糊塗，辜負了選民的期待而不得不解散下台，蓮舫也首次牽連，但她一直都在尋找機會東山再起。岸田文雄政府支持率的暴跌讓她認為時機到了，她以“與自民黨一決勝負”的姿態加入東京都知事選舉，團結自由派和少數羣體的力量力求有所突破。

如果説小池是保守派而蓮舫是自由派，那麼石丸伸二就是既非左亦非右的民粹人士。石丸伸二早年是日本小地方的市長，他從市長時期開始就喜歡運用一套極具民粹特徵的話術來操控輿論：通過製造非談話主題的論點來壓迫對手，同時不斷給對手貼上所謂“政治屋（即為一己私慾而從事政治活動）”的標籤，來獲得民眾支持並擊潰對手。

比起注重對話的民主政治來説，這種方式更傾向於是製造分裂的民粹政治，並且毫無實際政治主張可言。但就是這樣一個人，通過互聯網大量擴散他與媒體、其他政黨和其他政治家的爭吵從而獲得大量年輕人的支持。很多年輕人都認為他是有血性的革命家，還有更多人認為他就是“日本的特朗普”。

這兩位一定程度上都有很大的名氣，選舉造勢也非同尋常，讓人想起台灣國民黨、民進黨和民眾黨的對決。這次東京都知事選舉投票率比2020年時高了5%，算是1990年以來第二高的投票率了，足以證明市民期待改變。但投票結果卻讓市民們大失所望：小池最終得票291萬票遙遙領先，第二位石丸伸二165萬票，第三位蓮舫128萬票。小池的地位連晃都沒晃，穩穩當當。市民們失望的不是沒有扳倒小池，而是失望另兩位候選人連小池的腳後跟都沒夠上。

到底誰在支持小池？

選舉結束後，所有人都在問，到底是誰支持了小池百合子？其實分析一下投票的情況，就會明白其中的門道在所謂的“組織票”上。

在日本，投票均為個人行為，但架不住背後有集團或組織操控個人進行投票。這種看似民主政治裏不應該存在的行為，在日本幾乎已經算是半公開了。

本次選舉中，自民黨明面上沒有公開支持小池百合子，原因是自民黨深知自己陷入民眾的信任危機，公開支持反而會給小池帶來壓力，因此私下裏讓組織內部成員或與組織相關的人員各自去給小池投票。這幾乎已經是日本社會人盡皆知的事了，各大新聞甚至都以“隱秘選舉”為題報道過自民黨的行為。

結果不論是對於左翼自由派還是右翼自由派來説，兩面都不討好的小池有了強有力的基本盤，最終獲選。但這種“隱秘選舉”到底是不是出於私利去投票，以及多少人是通過這種方式支持小池，沒有人知道。組織票到底在總投票率的60.6%中佔有多少，始終是個謎。如果這不算操縱選舉，那還有什麼行為算呢？

在選舉前，有人擔憂年輕人狂熱地支持民粹政治家石丸伸二，也有人擔憂蓮舫是否會重複民主黨時代糟糕的政績，但最終結果都證明，在日本民主政治系統失效的情況下，這些都是杞人憂天。因為早有暗箱操作去操縱了選情，哪裏需要擔心什麼民粹化或者自由化的問題。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覺得比起其他候選人，小池仍然算是穩妥的選擇。但是説到底，組織投票這種行為已經成為日本選舉中一個非常大的問題，會進一步擴大選舉的不公正。

自民黨一家獨大許久，誕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政治制度，例如在黨內公開開展派閥政治，公開以派閥為單位組織政治晚宴賣門票撈錢，堂堂正正通過各種法案加強內閣行政權力。可悲的是，日本社會總是對自民黨有一種“只要説得過去就他好了”的綏靖情節。

很多人認為岸田文雄的支持率屢創新低，是人們終於想要拋棄自民黨的前兆，就連在野黨的明星蓮舫也是這麼認為，才充滿自信地參與選舉。但這次東京都知事的選舉結果告訴大家兩件事：一是日本的民主政治正在走向失控；二是民眾仍然對自民黨抱有毫無政治素養的幻想，他們討厭的僅僅是岸田文雄而已。但在這樣的體系下，誰又能保證下個被選上來的不會是另外一個岸田文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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