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梅：莫迪這些外交“巧心思”，用意可不簡單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姚遠梅】

雖然已經過去兩週，然而圍繞莫迪訪俄的外交風暴還在繼續。

在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指責莫迪此行“是對和平努力的毀滅性打擊”後，當地時間7月15日，印度方面立即給予回擊，召見了烏克蘭駐印度大使，抗議澤連斯基針對莫迪訪俄的言論。

莫迪訪俄的日子正好是他第三任期滿月的日子。這一個月來，莫迪外交活動頻繁：6月13-14日參加G7會議，不但與會國家領導人推杯換盞、與意大利簽署多項合作協議，而且高調會晤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引發一些人猜測莫迪此舉將惹怒俄方，再無與俄羅斯普京總統擁抱的可能。

莫迪與澤連斯基在G7會議期間會見東方IC

然而，這種猜測很快被推翻。7月9日莫迪到訪俄羅斯，不僅與普京總統進行熊抱、密談、簽署全面合作協議，還接受普京總統頒佈的勳章。在俄烏衝突的國際背景下，美俄矛盾尖鋭，按理來説，第三國很難做到與美俄同時保持友好，但是莫迪做到了。由此人們不禁發問：難道莫迪有特殊的魔力嗎？印度為何能夠如此“長袖善舞”、“兩邊通吃”、“如魚得水”？

為解開這些問題的答案，本文從盤點莫迪首月外交視角切入，結合印人黨2024年大選競選綱領，莫迪、印人黨及其母體組織的政治抱負展開解析，看看莫迪首月外交有什麼特點、預示了什麼。

莫迪第三任期首月主要外交活動

以下是就職一個月來，莫迪外交活動時間線：

6月9日，莫迪宣誓就職，開啓其第三任期的征程。

莫迪宣誓就職 東方IC

6月10-11日，莫迪通過官方社交賬户多次向祝賀其當選的外國領導人或商業名人表示感謝，包括加拿大、巴基斯坦、芬蘭、南非、卡塔爾、古巴、斯洛文尼亞、烏干達、巴拿馬、保加利亞、阿曼等國領導人，阿富汗前總統卡爾扎伊，微軟公司前CEO比爾·蓋茨等。在向上述國家領導人致謝中，均強調要加強合作，提高人文交流（巴基斯坦除外）。

6月11日，莫迪官方社交賬户開始大力宣傳瑜伽，以迎接即將到來的第10個世界瑜伽日。不僅如此，自此以來，只要莫迪當天日程不夠繁忙或重大事情所佔用，都將推出以莫迪為肖像的AI動畫瑜伽練習視頻。

6月14-15日，莫迪赴意大利參加G7峯會的擴大會議，期間，與意大利總理梅洛尼、法國總統馬克龍、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英國前首相蘇納克、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舉行會晤，與美國總統拜登進行簡單打招呼。莫迪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會晤時，雙方對烏克蘭局勢和即將在瑞士召開的和平峯會交換意見、莫迪提倡以外交和對話解決衝突，將繼續盡最大努力推動和平解決。印外交部有關新聞稿中，沒有提及俄羅斯字眼。

6月17日，莫迪與到訪的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會晤，承諾將進一步加強有利於全球利益的印美全面全球戰略伙伴關係，印度國家安全顧問多瓦爾與沙利文主持關於印美關鍵與新興技術（ICET）倡議的審查會議，評估印美在深化和擴大關鍵技術領域戰略合作方面取得的重大進展，包括太空、半導體、先進電信、人工智能、量子、STEM、生物技術、關鍵礦產和清潔能源等。

6月19日，莫迪在比哈爾邦參加那爛陀大學新校區落成典禮，邀請多國外交使節參加。莫迪在講話中指出，印度正在進行教育改革，致力於教育大國建設，鼓勵學習、研究和創新，吸引世界一流學者來印度深造。

6月20日，莫迪與到訪的美國國會代表團舉行會晤。該代表團由美國國會外事委員會主席考爾帶領，成員包括美國前議長佩羅西、美國國會外事委員會印太事務辦公室二把手貝拉（美國印度裔議員）等6人組成。美方代表團將印美關係描述為最重要的關係，並表示強烈支持進一步深化全面戰略全球夥伴關係，涉及貿易、新興技術、國防、人文交流等各個領域。莫迪強調，美國國會兩黨在推進印美關係發展起到重要作用，重申將進一步加強雙邊關係以造福全球。值得特別指出的是，美方代表團訪印主要目的是為達賴訪美做鋪墊。

6月20-21日，莫迪訪問查謨—克什米爾首府城市斯利那加，在那裏舉行世界瑜伽日的慶祝活動。莫迪指出：“得益於個人、社區和組織的共同努力，第十屆國際瑜伽日在世界各地大規模舉行。瑜伽已成為一種凝聚力，將不同文化和背景的人們聚集在一起。看到年輕人如此熱情和投入地參加瑜伽課程，我感到很高興……”。2014年莫迪宣佈6月21日為世界瑜伽日，從此開始大力推廣瑜伽，增強印度文化軟實力。

6月22日，莫迪與到訪的孟加拉國總理哈西娜舉行會晤，指出孟加拉國在印方“鄰國優先”、“東向行動”、“環孟加拉灣經濟技術合作倡議”、“印度洋地區海上合作”戰略中的中心位置，雙方達成10項合作備忘錄、宣佈14項合作項目，包括孟加拉國加入印方提出的“印太海洋倡議”（IPOI）、印度對孟實施電子簽證以方便孟國病人赴印看病、開通吉大港—加爾各答公交車和拉傑沙希-加爾各答火車、尼泊爾經印度出口水力發電給孟加拉國、印度銀行與孟加拉國銀行實施統一支付系統等。

7月4日，上合組織峯會在哈薩克斯坦的阿斯塔納舉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俄羅斯總統普京等國領導人紛紛到場出席，但莫迪以國務繁忙為由予以缺席，同時派遣印度外長蘇傑生代為出席，在上合組織峯會和上合組織理事會領導人擴大會議兩度發言，傳達印方重申上合組織國家需要彼此尊重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干涉內政、互不使用勢力或威脅使用勢力破壞外交政策、支持跨境打擊恐怖主義、阿富汗的重要性等莫迪的觀點。

7月8-9日，莫迪訪問俄羅斯，不僅與俄羅斯總統普京密切會談、接受後者頒發的“聖安德烈勳章”，還與俄發表主題題為“印俄持久且不斷擴大的夥伴關係”的《第22屆印俄峯會聯合聲明》，達成多項合作文件，涉及國防、貿易、通信、投資、能源合作、科技、人文交流、開發俄羅斯遠東地區、俄方支持印度加入聯合國安理會等領域。值得特別指出的是，這份長達81段的聯合聲明，不是印度外交部發布，而是印度總理府發佈，可見莫迪的高度重視。此外，莫迪對居住在俄羅斯的海外印人發表演講，強調後者在促進印俄關係發展中的重要作用。

俄羅斯總統普京與印度總理莫迪東方IC

7月10日，莫迪訪問奧地利，與奧地利聯邦總統範德貝倫、聯邦總理內哈默、奧地利CEO、奧地利印度學專家、奧地利的海外印人舉行會談。這是41年來印度總理首次訪問奧地利，雙方達成多項合作文件，涉及商業、文化、移民、聯合國改革等領域的合作，鼓勵奧方企業赴印投資。莫迪對在奧印人發表演講時，一方面指出印度近10年所取得的巨大進步，以及有望成為第三大經濟體和2047年成為發達國家，另一方面指出在奧印人對促進印奧關係發展的重要作用，敦促後者即使定居奧地利也要繼續保持與祖國印度的文化和情感紐帶等。

莫迪訪問奧地利東方IC

處處着筆，處處有深意

上述莫迪第三任期首月的外交活動，貌似流水線，卻沒有閒筆。

這些外交活動，包括其積極出席G7會議、缺席上合組織峯會、與美方積極合作建立全面全球戰略伙伴關係、與俄羅斯積極合作建立特殊的特權戰略伙伴關係、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會晤、加快印孟“互聯互通”建設等，無不以維護“印度利益至上”為中心。

上合組織阿斯塔納峯會，本次莫迪並未出席東方IC

在俄烏衝突背景下，美俄勢不兩立，按理來説，第三國面臨選邊站隊的難題，很難與美俄同時保持友好，或者在美俄之間走鋼絲。但是，莫迪卻做到了，不僅與美俄同時友好，還充分利用美俄矛盾，服務印度經濟、軍事、科技發展的需要。

與此同時，考慮其在上合組織難以發揮主導作用，莫迪以國務繁忙為由予以缺席，卻依然委派蘇傑生外長參會代其發言，傳達印方對上合組織的不滿與期待，這些都展現了莫迪在大國間運籌帷幄，長袖善舞，“多邊通吃”的外交技巧。

此外，從莫迪幾次出訪來看，都不是單獨的外交活動，而是帶着重要商業目的。例如，莫迪率團訪問意大利、俄羅斯和奧地利，分別與意、俄、奧達成多項商業合作協議，鼓勵這些國家的商人赴印投資、助力印度發展製造業、新能源和科技進步等，均帶有濃厚的重商主義驅動。換句話説，這相當於莫迪領導印度國家的力量，加大與多國的各種合作，促進印度經濟發展，是一種國家重商主義行為。

這一點，從2024年印人黨競選綱領可以找到原因。在競選綱領中，莫迪承諾未來短期內將印度發展成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當前印方是世界第五大經濟體，雖然GDP總量與德國和日本還有不到1萬億美元的差距，但是莫迪政府若想早日實現目標，則需主動出擊，積極創造機遇。從這一點來看，莫迪奉行重商主義外交，為2029年大選獲勝積累政績，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今年莫迪宣佈參與大選東方IC

作為民族主義者和印度教徒，莫迪也一直致力於積極開展以傳播印度宗教文化為介質的文化外交。

莫迪不僅身體力行的大力宣傳瑜伽，還以AI合成自己肖像進行傳播；在那爛陀大學新校區建成儀式講話中，莫迪強調要建立教育大國，將佛教等印度傳統文化向世界傳播；與意大利簽署合作協議中，規定將在米蘭大學建立印度研究中心；訪問奧地利訪問時，莫迪不但主動拜訪幾名印度學學者，而且強調瑜伽、阿育吠陀對世界文明的貢獻，還強調海外印人要在奧地利傳承印度文化，不忘與印度祖國的文化和宗教紐帶。

莫迪練習瑜伽，慶祝國際瑜伽日東方IC

訪問莫斯科時，居住在俄羅斯的海外印人強烈要求莫迪推動普京總統允許在莫斯科建立印度教寺廟；莫迪在對俄羅斯和奧地利的海外印人講話中，均強調後者要傳承印度文化，助力印度國內發展等。

這些外交活動表明，莫迪不但是印度的國家總理，而且扮演向世界傳播印度宗教文化使者，同時，利用執政優勢，積極向世界推廣印度宗教文化。在很大程度上，這是一種印度國家行為向外推廣印度宗教文化。

根據印度官方數據，目前海外印人數量高達3500多萬人，主要分佈在英國、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新加坡、馬來西亞、意大利、德國、法國等發達國家。因而我們看到，在莫迪到訪之處，不乏與海外印人的交流。

據印度官方數據，目前在意大利、俄羅斯、奧地利的海外印人分別有20多萬人、6萬多人、3萬多人。在訪問俄羅斯和奧地利的過程中，莫迪分別與在俄羅斯和奧地利的印度僑民見面並發表講話。這些海外印人見到莫迪的場景，與莫迪訪問美國、澳大利亞時，定居在美國和澳大利亞的海外印人見到莫迪時場景一樣，激動並熱情迎接，猶如迎接祖國國家領導人一樣的激動。

不僅如此，莫迪在對這些海外印人的講話中，一方面通報印度現在國內發展情況，另一方敦促這些海外印人積極傳播印度文化的同時，不忘與印度祖國的宗教文化紐帶聯繫和情感，助力祖國的發展，以及推動印度與其所在國家的關係發展。同時，莫迪在推動與意大利、奧地利和俄羅斯合作時，都強調移民合作問題，以此加快科研合作，促進人文交流。這些説明，海外印人已成為推動印度國家發展的一股特殊力量。

莫迪正讓印度從“散裝”走向“統一”

從莫迪首月外交活動來看，儘管莫迪3.0政府是聯合政府，但其執政能力依舊很強，其靈活務實的大國外交，特別是藉助美俄矛盾、中美矛盾謀取印度國家發展方面，可謂如魚得水。如此之下，當前印度發展局勢，雖然外在呈現髒、亂、差，反對黨與執政黨爭執不斷，但內在擁有一定凝聚力，這股凝聚力正在帶領印度國家發展。

這股力量就是以莫迪為領導和代表的、希望效仿中國發展經驗、以印人黨長期執政來帶領國家發展的那股力量。換句話説，此前印度由於歷史原因，一直是“散裝”狀態，而今經過莫迪前10年的治理，已逐漸從“散裝”走向“統一”，並向着“強大”與“繁榮”發展。

正如印人黨競選綱領“莫迪承諾”的那樣，莫迪正在力圖帶領印度發展成為“強大的婆羅多”（Vishwa Bandhu Bharat）、“繁榮的婆羅多”（Prosperous Bharat）和“可持續發展的婆羅多”（Sustainable Bharat）。從這個視角來看，印度這種發展之勢，除非印人黨失去執政地位，否則勢不可擋。因此預示着一個強大的“婆羅多”民族國家正在崛起。

不僅如此，莫迪訪問意大利、俄羅斯和奧地利時，均積極利用海外印人推動印度與這些國家的合作，特別是推動這些國家促進印度經濟、軍事和科技發展方面。

這些海外印人大多接受良好教育，擁有高薪工作，在政府、商界或學術機構擔任重要職位。毫無疑問，當這個巨大羣體積極推動所在國與印度關係發展、加強各種合作時，那將是推動印度國家發展的一股巨大力量，助推印度經濟、科技和軍事的快速發展，即帶動“婆羅多”民族國家的崛起。這股巨大力量，將有助於印度克服自身經濟發展的一些缺點，如缺少資金、技術和人才等。正是如此，印人黨競選綱領會明確提出，將利用海外印人積極促進國家發展。

從莫迪政府積極推動瑜伽向世界傳播；參加那爛陀大學新校區建成儀式強調要建立教育大國，以將印度宗教文化向世界更好傳播；與意大利、奧地利、俄羅斯簽署合作協議時，均強調加強移民與人員流動，促進人文交流，加深合作，同時鼓勵海外印人積極向居住國傳播瑜伽、阿育吠陀和印度宗教文化等外交舉措來看，隨着海外印人的日漸增多，以瑜伽、印度宗教文化為標誌的印度文化將遍及世界各地。

有關數據顯示，當前，俄羅斯有6萬多海外印人，莫迪政府正在推動普京政府允許在莫斯科建立印度教寺廟。意大利有20多萬海外印人，建有20多所印度教寺廟。奧地利有3萬多海外印人，建有6所多印度教寺廟。美國有540多萬海外印人，建有200多所印度教寺廟。英國有近190萬海外印人，建有220多所印度教寺廟。加拿大有近290萬海外印人，建有120多所印度教寺廟。如此種種，不勝枚舉。加上當前瑜伽在世界各地流行，因此放眼世界來看，隨着婆羅多民族國家的崛起，一個婆羅多文化帝國正在形成。

此外，從莫迪首月外交活動，包括其積極參加G7峯會、缺席上合組織峯會、與美國國安顧問蘇利文和美國國會代表團會晤、與意大利、奧地利、俄羅斯和孟加拉國加大合作等舉措來看，莫迪政府的外交舉措彷彿都在另眼看着中國。如此之下，長時段來看，隨着婆羅多的崛起，中印競爭是否已上升為兩大文明之間的競爭？這個問題值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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