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魯鄭：對戰美國，法國球迷更傾向於塞爾維亞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宋魯鄭】

7月31日 星期三 多雲轉小雨 22-33℃

奧運會開賽以來法國表現優異，東道主效應再次得到驗證。僅前四天獲得的獎牌數就已經達到東京奧運會的一半，到開賽第五天更是一舉衝到金牌榜第二位，舉國無不歡欣鼓舞，興高采烈。開幕前一個多月激烈的政治博弈，彷彿已經都成了過眼雲煙。

當然，今天也是中國的好日子，喜訊連連，獲得三枚金牌。

今天要看的比賽還是自己喜歡的排球：美國與塞爾維亞女排大戰。這兩個球隊都是世界一流，也都是中國的勁敵。29日中美大戰打滿五局，扣人心絃，足足把一個小組賽打成了決賽模樣。

現場觀眾人頭湧動，足見這場比賽的吸引力作者供圖

體育並不是在真空中存在的，我選擇要看的這場比賽，也藴含着豐富的國際關係因素。1999年，美國為首的北約以制止種族滅絕的名義轟炸了塞爾維亞。但事後全世界才明白，北約出兵所依據的大屠殺，竟然是美國強迫歐盟調查團捏造的。

今年是北約轟炸南聯盟25週年，法國曆史雜誌《歐洲歷史評論》也再次還原了真相，還指出這場戰爭的後果之一就是美國在科索沃建立了多達七千人的軍事基地。

法國《外交世界》雜誌曾在2019年將這一事件定性為20世紀末最大的謊言。但僅僅四年後，美國故計重演，又用捏造的事發動了伊拉克戰爭。由此可見，美國主導的所謂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無非是建立在謊言和暴力基礎之上。許多國家感覺現在國際秩序缺乏公正、強權戰勝公理的原因也在這裏。

2005年，國際法庭在大量的證據面前，不得不撤回對塞爾維亞的起訴，那場美國製造的種族屠殺鬧劇也總算落幕了。但數千名平民被殺的塞爾維亞自此也和美國結下難以消除的仇恨。所以此次雙方體育場上的對決，自然不會是普通的勝負可以涵蓋的。

美國和塞爾維亞在賽場上相遇，讓人感慨萬千作者供圖

好，還是回到精彩的排球賽場。今天塞爾維亞對美國可謂是生死之戰，至少要贏兩局或取勝才能確保出線。塞爾維亞在東京奧運會半決賽時輸給美國，但這三年來則佔據上風，塞美對決時多次獲勝，所以這次也是志在必得。這場大戰毫不意外地吸引了大量球迷，全場爆滿，比賽還沒開始就已經喊聲震天，甚至還玩起了足球比賽才有的人浪。

比賽一開場，塞爾維亞的表現出乎意料，發球、一傳、二傳、進攻、攔網失誤頻頻，非常不在狀態，很快就連丟兩局。直到第三局，塞爾維亞才找到感覺，水平也發揮出來了，美國則顯得有些放鬆、不適應，結果塞爾維亞又連扳兩局，雙方戰成二比二平。

決勝的第五局，雙方都打出高水平，幾乎每個球都堪稱精典。雙方交替得分屢屢打平，一路直打到14平、15平。最終美國運氣更好一點，以17：15贏下這一局。

這場比賽全場觀眾看得心驚肉跳、如痴如狂，歡呼聲震耳欲聾。我兩邊都是美國人，看着真的是緊張得要死。比賽打到這個樣子，球迷才覺得不虛此行。不過看排球真的需要一個大心臟，此前土耳其和荷蘭女排、中美女排都打滿五局，本國球迷打到看都不敢看的地步。

總的來看，美國距東京奧運會奪冠時水平有所下降，塞爾維亞則表現的不夠穩定，技術起伏大。中國只要到時穩定發揮出自己的水平就能佔據主動。

今天的比賽雙方支持者皆眾，但主體上還是法國球迷。雖然整體看來他們會為每一個好球鼓掌，但整場比賽下來，還是能感覺得出更傾向於塞爾維亞。按説美國是法國的盟友，塞爾維亞還沒有加入歐盟，特別是塞爾維亞和中、俄關係良好，價值觀和理念也與法國更遠，這也經常被媒體拿來説事，所以按理法國更應該傾向美國。當然，球場上美國球迷時不時地齊聲大喊“USA”，很容易令人聯想到特朗普的競選造勢活動，這種方式，可謂特朗普出場時的標配。但從國際關係的角度來看，原因還在於法美獨特的關係。

法美堪稱國際社會中最獨特的一組關係：表面上是盟友，但國家最高戰略利益南轅北轍，實際上更是對手。美國二戰後的最高國家利益就是維繫它的世界霸主地位，不管是面對冷戰時的蘇聯還是今天迅速發展的中國，它都需要一統號令西方共同應對。但法國二戰後的最高國家利益則是重返世界大國地位，並確保自己的獨立性。法國由此成為西方國家中唯一持續不斷對美國説不的國家。

冷戰時，法國大打蘇聯和中國牌。大家都知道法國1966年退出北約，就在同一年，戴高樂成為第一個訪問蘇聯的西方領導人，也是第一個和蘇聯在航空領域合作的西方國家。1972年法國第一顆人造衞星由蘇聯發射升空、1982年法國宇航員成為第一個與蘇方一起飛向太空的西方人。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法國也是唯一一個拒絕譴責和制裁的西方國家。至於不顧美國強烈反對和阻撓與中國建交，更是被視為放了一顆外交原子彈，戴高樂為此自豪地説：“美國霸權是全球性的巨大危險，我們是唯一有膽量去應對的國家”。

進入二十一世紀後，法國又積極倡導歐洲戰略自主，反對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馬克龍總統明確反對和中國脱鈎，反對北約擴大到亞洲，並認為台灣和歐洲無關。

對於俄羅斯，法國和美國也是步調不一。2014年克里米亞“迴歸”俄羅斯，法國總統奧朗德是這起事件後第一個訪問莫斯科的西方領導人。他甚至在2016年北約峯會上這樣為俄羅斯辯護：“北約根本就沒有資格説歐洲與俄羅斯的關係應該是怎樣的。對於法國來説，俄羅斯不是對手，更不是威脅。俄羅斯是法國的夥伴”。2017年馬克龍總統上任僅15天，就頂着國內外壓力邀請普京訪問。雙方還恢復了因烏克蘭危機而中斷的“2+2”戰略對話機制，在法國的積極推動下，俄羅斯重返歐洲委員會議會大會和歐洲委員會。

這些當然嚴重損害了美國的國家戰略利益，美國也進行了相應的報復。比如冷戰時拒絕和法國分享核技術。最新的則是2021年搶走法國和澳大利亞高達660億美元的潛艇訂單，要知道法國一年的對外軍售才58億美元。當時法國外交部長勒德里昂憤怒地表示：這是背後捅刀。後來美國又借俄烏衝突廢掉了法國的俄羅斯牌，法國的戰略空間只剩下中國。

關於法美關係，密特朗總統曾這樣尖鋭而又深刻地指出：“法國不知道，但我們正在與美國交戰。是的，這是一場永久的戰爭，一場生死攸關的戰爭，一場經濟戰爭，顯然是一場沒有死亡的戰爭。是的，美國人非常強硬，他們貪婪，他們想要對世界擁有不可分割的權力。這是一場未知的戰爭，一場永久的戰爭，表面上沒有死亡，但卻是一場殊死的戰爭。”

法國前總統希拉剋則從雙方的角度總結過：“美國發現法國令人難以忍受的自命不凡，而我們又發現美國令人難以忍受的濫施霸權”。

所以我們不難理解，何以法國媒體和學術界總能曝光類似於北約轟炸前南斯拉夫內幕和真相的文章。

以我個人的體會，法國社會包括普通民眾對美國並不十分的接受，基本上還是把美國當作一個沒有底藴的爆發户。在法國人看來，美國輸出到世界的是麥當勞、肯德基、可口可樂，這怎麼可能和法國的美食、紅酒相提並論？美國電影多是沒有思想的娛樂大製作，哪比得上法國文化的深刻？你看看巴黎奧運開幕式對新思想浪潮的展示，就是一種致敬。

但公開強烈批評巴黎開幕式的主要就是美國。不僅前總統特朗普大喊“無恥”，現任議長約翰遜更是語出驚人：“對《最後的晚餐》的嘲弄，令全世界觀看奧運會開幕式的基督教徒感到震驚和侮辱。今天，針對我們信仰和傳統價值觀發動的戰爭是沒有邊界的。但我們知道，真理和美德將永遠佔上風。”

特朗普稱開幕式是“恥辱”福克斯新聞視頻截圖

如果美國質疑其他事項，法國人頂多聳聳肩，但質疑藝術，法國人當然要大光其火：西部牛仔般的美國哪有資格質疑我們的藝術水準？就如同本次奧運會，沒有美食的英國居然指責奧運村的法餐難以下嚥般荒唐。英國人大概是這樣認為的：自己的國菜炸魚薯條是最壞的美食，除了其他所有被嘗試的美食之外。（對應一下邱吉爾的邏輯：民主是最壞的政府形式——除了其他所有不斷地被試驗過的政府形式之外。）

最後還是要談一下對奧運會的感受。巴黎奧運會開賽後，二十一世紀以來常見的中美大戰演變成中法日大戰，不過前十位依舊都是世界上經濟實力最強的國家。其中歐洲國家四個，亞洲國家三個，北美兩個，還有一個澳大利亞。不管各國體育採用什麼體制，國力顯然是根本性的決定因素。雖然各國都可以稱是在同一規則下的公平比賽，但規則和公平並不是決定勝負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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