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魯鄭：美國想讓歐洲聽自己的，但有點棘手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宋魯鄭】

8月5日 週一 晴 16-28℃

東道主法國在本屆奧運會的目標是進入前五。過去的一週，法國表現驚豔，一直在前三的陣營。但一直和澳大利亞、英國糾纏，韓國、日本也是非常強勁的對手，法國的目標能否實現還真很難説。

巴黎奧運會自開幕起就成了全球關注的中心，唯一能搶鏡的就是美國大選以及與美國利益密切相關的中東。而歐美在經濟、政治利益上的分歧，也投射到奧運賽場上，法國民眾在球場上對美國選手的低調甚至排斥，就是歐洲對今日美國複雜情感的折射。

從國際關係角度看奧運會，一是中國奧運軍團繼續攻城略地，和美國的競爭日趨白熱化。二是俄羅斯被邊緣化。三是歐洲在中美之間搖擺。歐洲對中國和美國都保持距離，儘管並不等距。但考慮到歐美持久的盟友關係，歐洲和美國的距離更令人矚目，而且由於美國大選的原因，歐洲正向中國擺動。

今年以來，歐洲國家主要領導人接連訪華：1月的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4月的德國總理舒爾茨和荷蘭首相呂特、7月的意大利總理梅洛尼。這一系列外交舉動都有一個共同的原因：應對美國大選變局。

其實沒有特朗普的崛起，歐美關係也已經開始漸行漸遠了，根源在於雙方在各自最高戰略利益方面存在無法調和的分歧。

美國的最高國家利益就是捍衞全球霸主地位和美元霸權。歐盟則希望加速一體化，成為統一、強大的世界一極。歐盟現在為全球第三大經濟體，可以説除中國外，歐盟最具有取代美國的實力。美聯儲認為對美元地位構成挑戰的三大貨幣，排第一位的就是歐元。所以如果歐盟目標達成，將直接威脅到美國的霸主地位。

更令美國棘手的是，歐洲是有共同價值觀的盟友。這導致兩個後果：一是歐洲敢於對美國説不，而且不僅停留在口頭上，也會付諸行動。比如奧巴馬反對亞投行，但歐洲各國紛紛加入。美國多年來反對俄歐之間的北溪二號輸氣管道，歐洲就堅持到底。中歐投資協定也是歐洲不顧美國公開反對達成。特朗普對全球發動貿易戰，敢於對打併堅持到底的只有歐洲和中國。

如果説這些事件涉及到歐洲直接重大利益還情有可原，但有時由美國推動、和歐洲又沒有直接關聯的事件，歐洲也會積極阻撓。典型的如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法德聯合中俄一起反對，迫使美國放棄聯合國投票，在缺乏正當性的情況下出兵，付出了重大的道義代價。

所以我們看到美國一直明裏暗裏阻撓歐盟的一體化，像特朗普這樣的政治素人更是毫不顧忌政治正確，無論上任前還是上任後都公開聲明大力支持英國脱歐，還挑撥説歐盟是拖在英國腳上的腳鐐鐵球。一向反對自由貿易的特朗普甚至承諾與英國達成貿易協定。

二是不可能像遏制中國一樣隨時直接出手，而需要很複雜的、高難度外交操作。比如美國利用北約東擴和插手烏克蘭局勢，製造一場危機，再借危機乘機削弱歐洲，這需要各方有意無意的“配合”、“誤判”才能達成，多少有點可遇不可求的運氣成份。

這張拍攝於2018年G7峯會期間的照片，完美詮釋了美國和歐洲的關係。 GETTY IMAGES

其次就是在如何面對中國崛起上，美歐有着根本的分歧。

美國把中國當做頭號威脅，竭盡全力遏制。但歐洲卻把中國定位為合作伙伴和競爭對手，原因主要有三個：

一是中歐相隔遙遠，歐洲現在也不追求霸權，雙方不存在地緣政治張力。

二是歐洲要想戰略自主和強化自我發展，現階段就需要全球是一個多極世界，這樣它才能左右逢源。特別是美中老大和老二戰略博弈，歐洲是直接的獲益方，也是它在中美都有重要地位的原因。

三是中歐雙方有巨大的經濟利益。歐洲長期以來大多是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2020年中國超越美國成為歐洲第一大貿易伙伴，雙邊貿易額2021年突破8000億美元。除了市場，歐洲在很多領域對中國都形成了依賴。目前包括衞生醫療用品和可再生能源領域相關產品在內的137種商品中，歐盟有一半都依賴於中國的供貨。被歐盟定義為“至關重要的”三十種金屬中，有19種主要依賴中國的出口，這導致歐盟的能源轉型離不開中國。

歐盟最大經濟體德國有超過100萬個工作崗位直接依賴中國，間接依賴的更多，幾乎一半的歐洲在華投資來自德國，其工業所需的稀土和其他金屬有70%來自中國。46%的德國企業依賴中國供貨商，一旦停止供貨，德國將有半數企業不得不停產。

雖然美國為了霸權可以犧牲經濟利益，但歐洲沒有任何理由這樣做。尤其重要的是，中歐經濟具有重要的戰略價值。安全依賴美國的歐洲之所以敢説不，其底氣就來自於俄羅斯的能源和中國的經濟。已經失去俄羅斯的歐洲再失去中國，就會徹底淪為美國的附庸。

歐洲主要領導人頻頻訪華，外界當然也可以解讀為這是歐洲同時打中美牌，但更多的還是在向美國發出信號：如果美國不回應歐洲的關切，它們就轉向中國。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歐洲很難配合美國針對中國的遏制措施，比如歐洲公開反對美國提出的對華“脱鈎”戰略。

除了歐美在最高戰略利益上的分歧外，美國民粹主義崛起也嚴重影響了雙邊關係。特朗普任內反全球化和自由貿易、退出TPP、巴黎氣候協定和伊朗核協議，甚至連聯合國人權理事會也退出。但今天的美國，民粹主義已經成為主流。不僅共和黨已經特朗普化，就是民主黨在民意壓力下也不得不在許多事務上迎合。

直到現在，拜登也不敢談判任何貿易協定，他力促成立的印太經濟框架這一國際多邊經濟合作組織卻先把關税剔除出來，他任內實行的補貼超過特朗普。這也是為什麼加拿大經濟學家勒米厄指出“拜登是更富有人性的特朗普”。法國媒體也評價説拜登同樣奉行美國優先的政策，只是做的更加巧妙。2022年法國總統馬克龍訪問美國，在歐盟最大訴求能源價格和反通脹法案方面一無所獲。正如德國媒體所評論的：拜登不肯做出半點讓步。這也是當下歐美關係的真實寫照。

因此歐美雖然不會分手，但雙方日益漸行漸遠卻是不爭的事實。

再回到奧運會，有不少朋友問如何看待中美在全球和奧運會的博弈。其實如果從人類歷史上看，一點都不稀奇。崛起大國和守成大國之間的對抗屢屢上演，美國不再遵守自己制定的規則，也不過是歷史的重複罷了。中國做了什麼、正確與否都不重要，美國一再試圖塑造成制度之爭，迴避利益之爭，就是要佔據道德高地。

但中國這一次並沒有坐以待斃，而是選擇淡然直面。在興奮劑問題上，中國運動員用紮實的成績一步步粉碎西方的無端指控；在風貌展現上，00後一代更加成熟、穩健。乒乓球混雙中國奪冠後，在發獎儀式上又是孫穎莎協調中、朝、韓三國運動員合影，成為對立的朝鮮半島罕見的温馨一幕，照片也迅速走紅全球。

當地時間2024年7月30日，法國巴黎，2024巴黎奧運會乒乓球混雙頒獎儀式，獲獎選手自拍合影。IC Photo

所以，既然奧運會也是國與國之間的直接競爭，自然和國際關係密切相關，也同樣需要注意拿捏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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