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柔柔：今日之英國，不配稱“皇家”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苗柔柔】

今天的英國機構，還能不能冠以“皇家”的頭銜？

嚴格地説：不能。

我們經常看到英國各種機構或組織的名稱是“皇家XXX”，例如皇家藝術學院（Royal College of Art）、皇家音樂學院（Royal College of Music）、皇家農業大學（Royal Agricultural University）、皇家歷史學會（The Royal Historical Society）、皇家學會（The Royal Society），以及皇家海軍（Royal Navy）、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GreenWich Royal Naval College）、皇家空軍（Royal Air Force）、克倫威爾皇家空軍學院（Royal Air Force College Cranwell），等等。

但是細看，它們所用的形容詞都是royal，這個詞的準確意思是“國王的、王室的”。它對應的名詞，英語是king、法語roi、德語könig、西班牙語rey、意大利語re，都來自拉丁語rex，意思是王，國王，等級是諸侯王，而非皇，皇帝。

皇帝，英語emperor，法語impérateur、德語kaiser、西班牙語emperador、意大利語imperatore，都來自拉丁語imperator（指揮官、統帥），可以追溯到imperium（軍隊的領導權）。羅馬共和國後期，凱撒取得事實上的統治權後，迫使元老院將自己的任期延長再延長，最後，乾脆成為了無任期限制的“終生獨裁官”，並將只能戰時擁有的imperator的頭銜變為終生特權。

愷撒被刺殺後，屋大維獲取了最後的權力和稱號，也包括了imperator的頭銜。公元前27年，元老院授予他“奧古斯都”的稱號，古羅馬由此進入帝國時代。屋大維先後獲得保民官、祭祀長、第一公民等多個職稱，imperator不過是其中之一。隨着帝國體制逐漸穩固，imperator成為了皇帝的專稱，由後代統治者傳承。395年，帝國分裂成東、西羅馬兩塊，皇帝也就變成了兩位，享有同樣的資格等級。

蓋維斯·屋大維·奧古斯都（Gaius Octavius Augustus），公元前63年—公元14年，被公認為是古羅馬、歐洲的第一位皇帝

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法蘭克王國開始興盛。800年，法蘭克王國加洛林王朝的國王查理因救助了教皇利奧三世，被感激的教皇加冕宣佈為“羅馬人的皇帝”，號稱查理曼（查理大帝），意味着他從此成為古羅馬帝國的傳承人和基督教世界的保護者，奠定了歐洲皇帝由教皇加冕的制度。此後，羅馬皇帝的稱號一直在加洛林王室傳承。

800年，教皇為查理大帝加冕

後來，法蘭克王國一分為三，成為法國、德國、意大利的起源。其中的東法蘭克王國（德國的前身）下屬最大的是薩克森公國，十世紀中期的統治者奧托又幫助當時的教皇約翰十二世平定了叛亂。962年，後者在羅馬聖彼得大教堂為奧托加冕，成為“羅馬帝國”（即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以後神聖羅馬帝國的君主們便承襲皇帝的稱號，與東羅馬皇帝並存。

1453年，東羅馬帝國滅亡，但是莫斯科公國大公伊凡三世娶了其末代公主索菲婭·巴列奧略。按照歐洲大陸傳統，雖然獨生女兒不能繼承皇位或王位，但可以因出嫁而由女婿繼承，所以伊凡三世可以自稱為皇。不過當時莫斯科公國實在弱小，沒那個膽子自稱俄羅斯皇帝。

1721年，羅曼諾夫王朝的彼得一世正式加冕稱帝，國號改為俄羅斯帝國，歐洲回到同時兩帝的局面。

然後，就是拿破崙一世橫空而出，1804年他請了教皇加冕，但是在典禮上奪過皇冠，自己給自己加冕。而當時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佛朗茨二世為了對抗拿破崙，靈機一動把所屬的奧地利大公國升格成為奧地利帝國，自己兼任奧地利皇帝。兩年後拿破崙滅了神聖羅馬帝國，這位神羅末代皇帝佛朗茨二世依然保留了奧地利皇帝之位，變成了奧皇佛朗茨一世。這一時期，歐洲法皇、奧皇、俄皇三帝並存。

1804年拿破崙加冕典禮

1870年普法戰爭爆發，普魯士打敗了法蘭西，俘虜了法皇拿破崙三世，法國臨時國防政府推翻了第二帝國，皇帝稱號從此在法國曆史上消失。但是此消彼長，1871年威廉一世在法國凡爾賽宮宣佈建立德意志帝國，加冕為皇帝，也算是報了拿破崙一世滅掉前身神聖羅馬帝國的仇。

1871年，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在凡爾賽宮加冕為德意志皇帝

一戰後，德意志帝國、奧匈帝國，還有俄羅斯帝國相繼滅亡，歐洲從此再無皇帝。

今天，歐洲尚有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西班牙王國、挪威王國、瑞典王國、丹麥王國、荷蘭王國、比利時王國、盧森堡大公國、安道爾公國、摩納哥公國和列支敦士登公國11個君主制國家。

從頭到尾，歐洲的皇帝根本就沒英國什麼事。英國在歐洲説它是皇室，一定會被嘲笑兼罵死。但它的確也曾經有過一個皇帝頭銜，是從亞洲的印度而來。

印度歷史上孔雀、貴霜、笈多、戒日、德里蘇丹諸朝代，都是與他國並立，其君主基本應是國王的級別，沒有明確的皇帝稱號。但是到了莫卧兒帝國（1526-1857），除了南部一小塊地方，基本統一了印度大陸，鼎盛時期面積大約為380萬平方公里，君主享有皇帝的稱號（其祖先是蒙古貴族，曾建立帖木兒帝國，先後自稱大埃米爾、蘇丹）。

1600年12月31日，英女王伊麗莎白一世授予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皇家許可狀，負責東方貿易，第一批船隻於1608年到達印度，歷時200餘年，最終完成對印度的統一殖民。1876年5月1日，《1876年王室名銜法令》正式生效，授予維多利亞女王“印度女皇”的頭銜；1877年1月1日，印度德里正式宣佈女皇即位，她享有“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女王和印度女皇”的名號。不過，這個皇帝一非歐洲帝位，二無教皇加冕。1947年印度獨立，擺脱了英國的統治，從此英國君主就不能再自稱皇帝了。

維多利亞女王，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女王（1837年—1901年在位），印度女皇（1876年—1901年在位）

其實從一開頭提及的各種組織機構名稱也能看出，名號都是規規矩矩地使用“Royal（王家的）”形容詞，並未逾越。只是19-20世紀翻譯這些名詞時，一來當時中國正是最羸弱的時候，看見洋人便氣矮三分，二來在1876-1947年間，英王的確享有一個皇帝稱號，就把royal譯成皇家的。但是歐洲等級分明，皇帝emperor與國王king，皇家的imperial與王家的royal，絕不會互相通用。

時至今日，中國的許多詞典依然解譯royal為“王的、王室的、皇家的”，因為中國歷史上先譯為了“皇家的”，才在中文詞典中給這個詞增添了皇帝級別的意思。

但有一個例外——帝國理工學院，全稱為帝國科學技術與醫學學院（Imperial College of Science, Technology and Medicine），於1907年建立，由維多利亞女王、阿爾伯特親王1845年建立的皇家科學院（Royal College of Science）和大英帝國研究院（The Imperial Institute）、皇家礦業學院（Royal school of mines）、倫敦城市與行會學院（City and Guilds of London Institute）合併組成。可能成立時就用了帝國研究所裏的Imperial，到今天已成為歷史事實，就不作更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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