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衞華：親歷越南的國喪期，我發現關乎越共政局的幾大變量
guancha
編者按：
復旦大學中國與周邊國家關係研究中心主任趙衞華教授在越南考察時，正值越南國喪期，親身感受當下越南社會氛圍。
在這篇學術隨筆中，他分享了自己在河內的所見所聞，並就越南未來內政與外交走向做出解讀。本文首發於“鳳凰網國際智庫”，觀察者網獲作者授權轉載，錄入時略有刪減。
【文/趙衞華】
2024年7月20日下午，我們在河內內排機場落地，按預定的安排來河內參加研討會，同時考察北寧和北江工業園區。這次行程早在4月底就已經商定好了，按照既定的議程我們在越南停留的時間是7月20日-25日，不成想正好遇上阮富仲總書記去世後的國喪期。
其實，早在阮富仲總書記去世當天，就有多家媒體來電採訪或約稿，希望我談一下阮富仲總書記的執政貢獻和越南的未來走向。然而，當時忙於加班和處理出國的事情，實在是分身乏術。而且，當時越南國內的情況和反應如何並不清楚，考慮到即將到越南參加研討會，決定還是到越南看過之後再動筆。
在越南期間，除了參加研討和考察外，還順便拜訪看望了幾位越南的老朋友，就相關問題進行了交流。百聞不如一見，雖然從事越南問題研究多年，4月份剛來過河內，但此次越南之行的現場感受，還是與書中和以往經驗中的有所不同。值此阮富仲總書記去世之際，謹以這篇學術隨筆與大家分享此次越南之行的觀察，也作為對阮富仲總書記的紀念。
鏡頭下國喪期的河內街頭，依舊秩序井然。作者供圖
1.國喪期的越南
20日下午，在阮富仲總書記去世的第2天，我和幾位中國投資者在內排機場落地，在機場和海關並沒有發現與以往不同之處。
鑑於當時各種傳聞，説是國喪期間各個場所被要求關門，我們也比較擔心最初預定的活動，例如研討和考察是否會受到影響。對我而言，尤其擔心國家政治出版社書店及其它幾家經常去的書店在國喪期間是否會開門。每次來河內那幾個書店都是我的必經打卡之地，如果真的關門，那此次河內之行的效果肯定將大打折扣。
不過，過了海關後大家很快就打消了上述顧慮。
從內排機場到我們入住的位於講武路與陳輝燎路附近的河內酒店大概23公里左右，由高速公路相連。在駛往市區的途中要經過紅河和紅河大橋。
紅河在中國境內名為沅江，發源於中國大理，在中國雲南河口與南溪河匯合流入越南老街境內，流經河內在海防流入北部灣。紅河在河內段河面寬數百米，可以行駛大型貨輪。紅河大橋的另一邊就是阮富仲總書記的家鄉河內市東英縣。1944年4月14日，阮富仲就出生在東英縣東會鄉。除了在蘇聯留學的歲月，阮富仲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故鄉度過。
當天，從機場出來已經接近黃昏。從機場到市區的路上，秩序井然，路上到處是騎着摩托車忙於生計的行人和駛過的車輛；街道兩邊的商店也照常營業，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市民繞着湖邊散步，或坐在湖邊樹蔭下喝茶聊天。
入住賓館時，服務員一如既往地面帶笑容，對客人彬彬有禮，與以往沒有任何區別。入住酒店後，我打開隨身攜帶的收音機收聽越南的廣播，各個頻道雖然大多都在播放與阮富仲有關的各種報道，但是不少專門的都市頻道還是在播放經濟、金融、交通甚至歌曲或文藝節目。
儘管有傳言從7月19日起各個娛樂場所一律不能開門營業，但實際上並非如此。20日晚上學生阿黃聽説我到了河內，專門到賓館來探望我。因為酒店規定看望客人只能待半個小時，阿黃覺得時間太短，於是帶我到另外一個學生阿峯在附近的辦公室裏喝茶聊天。阿峯研究生畢業後在河內經營管理一個非常有名的KTV，每晚到KTV唱歌都要預約排隊，生意非常火爆。因為很長時間沒有見面，當晚大家聊天到很晚，不知不覺已經是21日凌晨1點半。當我從阿峯辦公室離開時，依然還有不少年輕人在唱歌或者喝酒聊天，既有西方人也有越南本地人，阮富仲總書記的去世絲毫沒有對他們產生影響。
21日上午，我們出席了一場由越南工商聯合會副主席阮光榮出席的投資研討會。在會上阮光榮和越南中央經濟管理研究院經濟問題與綜合研究部主任阮英陽向中國投資者介紹了越南經濟發展狀況、越南對外資的政策、越南在大國地緣競爭中的地位以及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地位。
22日上午則參觀考察了越南北寧工業園區及部分在園區內的中方企業。園區越方負責人和管理人員熱情接待了前來考察的中方投資人，耐心地介紹了越南的投資政策以及外國投資的現狀。
雖然場合不同，但21號的研討會和22號的投資考察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無論是越方體制內的官員，還是園區的管理者與精英人士，均表現得非常務實，他們全程都在推介越南，談越南的經濟前景，絲毫沒有談任何議題之外的事宜。
考慮到此次中方投資者絕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來越南，22號下午從北寧和北江工業園區回到河內後，組織方安排中方投資者參觀巴亭廣場和胡志明主席博物館。
平時的巴亭廣場，原本人潮湧動，越南國內外的參觀者眾多。但此次廣場內卻人流稀少，大部分遊客都是外國人，越南本國人更是寥寥可數，除了少數向外國遊客售賣紀念品的老太太和幾個打扮時髦的本地年輕女孩在廣場周圍景點拍照外，越南本國人基本只剩下了廣場的執勤的公安、管理人員和守衞胡志明主席陵墓的衞兵。
這是幾天來第一次在越南感受到阮富仲總書記去世帶來的影響。在我們詢問陪同我們的越南地接阿慧對阮富仲總書記的看法時，她説阮富仲總書記是一位受人民尊敬的好領導，他推動的反腐懲罰了貪官，受到了越南百姓的擁護。如今他去世了，雖然人們依然要正常地生活工作，卻很難有心情到景點來參觀。
巴亭廣場人流稀少，阮富仲的逝世讓越南人很難有心情到景點參觀。作者供圖
從國喪期間的所見所聞來看，在阮富仲總書記去世後，越南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普通民眾依然在生活，依然在工作，整個社會依舊在井然有序正常運行。除了從電視、廣播和報紙得知關於阮富仲總書記去世的消息外，走在河內的大街上人們幾乎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甚至巴亭廣場、國會大廈和主席府直到22日都沒有降半旗（後來才得知只有25-26國葬兩天才按規定降半旗）。
但是，當你問周圍越南普通的羣眾如何評價阮富仲時，人們説的最多的是他是一位好的領導人，或者他是一位清廉領導人。從這些普通人發自內心樸實無華的評價中我們也可一窺阮富仲在越南民眾心中的地位，也反映了越南民眾對他的認可。他鞠躬盡瘁，為越南工作到了最後的一刻，在他身後是一個社會平穩運行、人民安居樂業、經濟快速發展、國際地位日益提高的越南，我想這也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26日回國後，從視頻裏看到了出殯時河內羣眾為他送行的場景，這個情形也只有武元甲大將去世時曾在河內街頭出現過。這些完全由越南羣眾自發的行為恰恰反映了越南人民對他的尊敬和認可。
2.阮富仲執政成績和貢獻
阮富仲是當代越南歷史上執政時間最長的領導人之一，其執政時間長達13年，在時間上次於胡志明主席的24年（1945-1969）和黎筍的17年（1969-1986）。同時，他也是革新開放後執政時間最長的越南領導人，也是繼胡志明和黎筍之後，為數不多在任上去世的越共最高領導人。
他執政13年，為越南鞠躬盡瘁，工作到了最後一刻。他從農德孟手中接手了一個國內政治穩定，經濟快速發展，國際地位日益提高的越南，但是他並沒有止步於做一個守成的領導人，而是帶領越南繼續向前，在經濟建設、外交開拓、制度建設、防治腐敗、文化理論和民族團結方面均做出了一系列開創性的成就。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儘管遭受了嚴重的疫情衝擊，但越南的經濟增長率依然達到了8%以上這一革新開放以來最高的增長速度，成為全球最受歡迎的市場之一。在他離去時，越南在各方面均處於歷史上最好的時期。
近二十年越南經濟增速圖
首先，在經濟社會發展方面，在阮富仲執政的13年裏，越南經濟持續保持着5-6%以上的中高速增長，在其執政的最後5年當中，越南經濟一度達到7-8%的高速增長，成為世界上對外國投資者最具吸引力的市場之一。
2011年，阮富仲剛接手越南時，越南剛剛經歷了農德孟治理下的黃金10年，越南雖然經濟高速發展，社會日益穩定，國際地位不斷提高，但也剛剛跨過最低中等收入國家門檻，與上世紀90年代越南縱向相比，越南也算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與世界其它國家相比，越南還顯得非常落後。此時，越南的GDP總額是1159億美元，人均GDP是1318美元，甚至一度低於鄰國老撾的水平。2024年，在他離開時，越南的GDP總額是4300億美元，人均GDP是4284美元，GDP的總量和人均水平均接近於13年前的4倍。
如果説農德孟的功績是領導越南實現了由亂到治，恢復了人民信心，初步提高了越南國際地位，開啓了越南現代化起步階段的話，那麼阮富仲無疑是領導越南由温飽階段發展到小康階段，帶領越南由工業化向信息化發展和轉型的標誌性領導人。
在2010年左右，雖然越南的現代化已經開始起步，但從各項指標來看都遠遠落後於鄰國。例如，當時出租車要通過在路邊攔車或給司機打電話的方式來攔車，這不僅對於前往越南出差的外國人很不方便，對本國人也並不便利。各種日常的商品交易都是在實體店進行的，根本就沒有任何電子商務的痕跡，更沒有售後。
2019年，越共中央政治局通過決議決定搭乘第四次工業革命快車，實現國家的數字化。越共十三大上，越共又提出了越南版“兩個100年”目標，提出在2030年建黨100週年時將越南建設成一個初步工業化的現代國家，到2045年獨立100週年時將越南建設成現代化的社會主義信息化工業強國，實現國家的現代化，使越南成為發達國家。
在十三大決議的指導下，越南政府於2021年提出了《國家數字化轉型計劃》，提出國家全面向數字化轉型。在短短的數年裏，越南社會面貌在各方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僅國家的現代化程度大大提高，其信息化程度從無到有，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展，人們在河內可以足不出户直接用Grab打車、叫外賣、網上購物和發送快遞，數字化和信息化帶來的便利在短短十年的時間裏很快覆蓋到了城市和其周圍村鎮的每一個角落。目前，越南的數字化和信息化規模在總體上已經居於東盟第二位，在人均發展程度方面則居於第四位，預計人均發展程度方面將於2030年處於僅次於新加坡的水平。
其次，在外交上，阮富仲繼續堅持廣交友，少數敵，一切服務於越南國家利益的務實外交政策；繼續奉行在各個大國間維持平衡，特別是在中美兩大國之間維持平衡的外交戰略，使越南的國際地位和國際環境均達到了自1945年獨立以來的最佳狀態。
在其第2任期時，阮富仲強調越南的外交要發揚越南民族竹子一樣的品格和民族精神，要堅持剛柔並濟，靈活堅韌的竹子精神，維護越南的國家利益。他特別強調指出：竹子即使被彎折180度，當外部壓力消失的時候，它仍然會挺拔如初。他藉此強調越南從來不會輕易放棄本國的目標追求，在某些時候，越南在外交上可能會暫時的妥協和讓步，但是從來不會放棄長遠的目標追求。
在這種竹子精神的指導下，阮富仲一貫堅持以國家核心利益為維護國家利益的原則，他強調越南當前面臨着有史以來前所未有的和平的國際環境，越南當前面臨的最大任務是利用對本國有利的國際和平環境發展自己。他特別強調維護國家和平發展環境和維護國家主權的統一，強調要在維護國家和平的國際環境的前提下維護國家的主權。
在上述思想的指導下，越南在其執政期間繼續鞏固與深化了與俄羅斯和印度等傳統友好國家的戰略合作伙伴關係，將越美關係和越日關係升級到全面戰略伙伴關係水平。尤為重要的是，正是在其執政期間，中越兩國得以在兩國全面戰略合作的基礎上，就共同建設具有戰略意義的中越命運共同體達成了共識，使得中越關係成為越南與各個大國關係中一個獨特的存在。
第三，在制度建設上，阮富仲繼續堅持了農德孟時期的革新政策，他在農德孟時期強化的“四駕馬車”制度基礎上進一步推出了“四駕馬車”+1或者又稱為“五核心”的制度，同時又在農德孟推出的國會差額普選、國會自薦候選人制度和國會質詢制度以外進一步擴大了國會差額的比例，推出了國會信任投票制度，推動着越南的社會主義民主制度進一步深入和完善。
越南最高層的權力架構，在越南南北統一後，雖然也是由黨的總書記、國家元首、政府和國會組成，但一直到革新開放初期，國會領導人的地位與另外三位領導人的分量並不相同，直到農德孟擔任國會主席後，四個機構的領導人才實現了全部由越共政治局常委擔任（越共政治局常委已於十大後取消，現在只有政治局委員），在農德孟執政以後，越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政府總理和國會主席權力架構才逐漸被外界所熟知。
越共十一大後，阮富仲出任總書記，其最高權力核心除了以往被稱為“四駕馬車”的越共總書記、國家主席、政府總理和國會主席四人外，還增加了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從而使得“四駕馬車”體制發展為“四駕馬車+1”或稱“五核心”機制。在上述五人當中，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的地位雖然尚不及“四駕馬車”，但其在越南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和影響在日益增加。
從阮富仲首次當選越共中央總書記開始，先後擔任越共中央書記常務書記一職的人包括丁世兄、陳國旺、武文賞、張氏梅和梁強。其中丁世兄、陳國旺和武文賞一度都是呼聲很高的總書記接班候選人。雖然3人因為各種不同的原因最終都沒有成為總書記的最終人選，但中央處常務書記在越南最高權力架構的地位卻日益提升。
阮富仲的另一項創舉，是改革了越南國會監督制度，在國會質詢制度的基礎上推出信任投票制度，即用投信任票的方式來對國家主席、副主席、國會主席、副主席、政府總理、副總理、各部部長在內的要的官員進行評價。信任投票在國會質詢之後進行，每年進行一次，國會代表的投票分高信任、信任、低信任三種，如果低信任票超過50%，相關官員將被視為得不到國會代表和人民的信任，就必須提前辭職，不必等到任期期滿。
到目前為止，雖然尚沒有主要官員被國會代表通過投票方式結束任期，但在事實上已經有包括範平明、阮春福、武德儋、武文賞和王廷惠等主要領導人通過主動辭職方式引咎辭職。該制度實際上對在職官員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對於改善吏治，推動社會進步發揮了重要作用。
第四，堅決持續反腐。
在革新開放最初的10年裏，由於缺少經驗，並且受到蘇東劇變的影響，越南在90年代政治經濟危機接踵發生，通貨膨脹率連續數年一直持續在1000%以上，越南盾就是這種情形急劇貶值的。在這種情況下，社會的混亂和腐敗也達到了極為嚴重地步，以至不少越南學者將這一階段稱為“保衞社會主義的10年”。直到農德孟執政後，經過一系列制度革新和反腐並舉的措施才重新鞏固了社會主義制度，改善了越共在人民心中形象。
阮富仲執政後，在農德孟反腐基礎上繼續推行持續不斷的反腐措施，特別是在其第二任期以來，阮富仲發起了“熔爐運動”，提出反腐沒有禁區，沒有例外。阮富仲的反腐有三個特點：
其一是反腐的常態化和持續化，反腐不是一陣風吹過，而是持續不斷的常態化舉措，為此不僅在黨內設立反腐機構，而且還在公安部內設立了反腐調查局（C03）。
其二反腐和防變相結合，阮富仲的“熔爐運動”不僅僅是單純的反腐，而是將反腐和防範“自我演變”和“自我轉化”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從黨的前途和國家安全角度來看待腐敗問題。
其三是阮富仲反腐以“温和反腐”著稱，反腐從覆蓋面上來説力圖做到最大化，不留死角；但從處罰力度來説則顯得較為温和，根據腐敗程度的不同，給予紀律處分（包括譴責、警告、免去黨內職務和開除黨籍）、引咎辭職或開除公職、付諸司法等各種措施。
在其十餘年的持續反腐過程中，雖然有位數不少官員因為腐敗獲刑鋃鐺入獄，但總體而言，獲得刑事處分官員數量在總體比例上而言並不算多，而且獲刑的官員刑期大多不會太長，且級別一般都在省部級以下。
例如，最近十年來，在政治局委員層級，只有前胡志明市委書記丁羅升獲刑，前胡志明市委書記黎青海被免職，其他政治局委員級別官員稍微嚴重點基本都是引咎辭職，而輕微一點基本都是給予批評或譴責。這些人儘管引咎辭職或受到批評處分，但依舊被視為黨內同志，享有前領導人的各種待遇。前者如範平明、阮春福、武文賞和王廷惠等人，後者如前政治局委員黃忠海、阮文平等人。
與政治局委員級別相比，省部級及其以下官員因腐敗獲刑的官員數量明顯增多，例如前越南油氣公司總裁阮春成、前河內市人民委員會主席阮德鍾、前科技部部長張明俊、前衞生部部長阮青龍和前科技部部長、前河內市委書記朱玉英。這些人儘管獲刑，但基本都是有期徒刑。
這種做法看上去對腐敗者較為寬鬆，但避免了因刑罰過重造成的腐敗者殊死對抗，從而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反腐的阻力，長遠來看有利於減輕和解決腐敗問題。
7月26日，河內，越南民眾站在靈車車隊途經道路旁手持阮富仲的照片為他送行。越通社
最後，文化和理論等方面的貢獻。
阮富仲從《共產主義》雜誌起步，長期耕耘于越共宣教系統，是越南黨內一位傑出的理論家。他非常重視理論建設和文化建設，早在其在擔任越共總書記之前，在其任職國會主席時，就已有相當多的理論論述。而在幾十年的從政生涯中，特別是在《共產主義》雜誌和宣教系統工作期間，他更是寫下了大量著作，對越共的黨建工作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他的理論成果，除了國內所熟知的《發展和建構具有濃郁越南民族文化特色的竹子外交》外，阮富仲還大量關於黨建、文化和經濟社會發展方面的論述，例如《堅決、堅持推進反腐敗反消極鬥爭，為建設日益廉潔和強大的我黨和國家做出努力》、《建設和發展具有越南民族特色具有吸引力的越南先進民族文化》、《關於社會主義和越南走向社會主義的若干理論和實踐問題》。
阮富仲特別重視民族文化建設和民族團結。
早在其當選越共中央總書記之初，他就非常重視民族文化建設，2012年，在越共十一大之後不久，越南提出要建設具有濃郁越南民族文化特色越南式社會主義，標誌越南在經歷了10多年快速經濟發展之後民族自信心極大增強，這也是與阮富仲重視文化和理論建設分不開的。
另外，阮富仲還一直非常重視民族團結問題，主張在社會主義建設中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各個民族團結起來共同建設越南，在打擊極少數對越南進行顛覆滲透的死硬反共反越原南越流亡分子的同時，他也非常重視與南越政權流亡人士和解問題，以便集合一切力量建設和發展越南經濟。
3.阮富仲總書記去世後越南政治走勢
儘管目前預測十四大後越南最高權力結構中的具體人選還為時尚早，但有三點應該是大概率的情形：
其一，越南最高權力結構將在阮富仲總書記去世後由“四駕馬車”暫時轉變為“三駕馬車”，十四大後又將大概率地恢復為“四駕馬車”。
其二，如果高層人員從目前到十四大不再出現意外的話（例如辭職），那麼下屆最高權力核心將大概率出現蘇林、範明政、梁強、陳青敏和潘文江等人主導的局面。在平穩過渡的情況下，潘文江雖然不大可能成為“四駕馬車”+1中的一員，但將大概率繼續留在政治局和國防部，並在十四屆政治局發揮更大的作用。而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的角色將大概率由一位補選產生或者在十四大當選的65後或70後中產生。
其三，在下一屆最高權力結構中，出身於公安和軍方部門的人員將超越十三大屆中的比例，甚至不排除在政治局中佔據絕對多數。雖然部分西方學者或評論者對出身公安系統和軍方系統人員進入越南最高權力系統現象表現出了明顯的不喜歡態度，但是就如一位越南朋友所言，現在不是某些人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而是現實趨勢將怎麼發展的問題。
4.越南未來的對外戰略和中越關係走向
前越共總書記阮文靈在革新開放之初對越南在冷戰末期向蘇聯一邊倒政策進行了明確的反思，明確提出減敵增友，願意和所有國家都成為朋友。從革新開放到現在，越南對外政策一直建立該政策基礎上，並在此後外交實踐中發展成了大國平衡外交，通在中美俄日等大國之間維持外交上的平衡來最大限度地維護越南的國家利益。
隨着中國的崛起和越南國際地位提高，美國等西方國家企圖利用越南制衡中國，為此美日等國從2009年左右開始加大了拉攏越南的力度，企圖使越南成為對抗和遏制中國的戰略支點。
對於美國和西方國家的企圖，越南當然非常清楚。但越南並不甘心成為大國進行地緣對抗的工具，而是盡一切努力推進越南利益的最大化。為此，除了繼續在各大國之間奉行大國平衡外交政策之外，越南更是特別強調要在中美之間維持不偏不倚外交，在兩國之間維持平衡，通過與兩國同時保持友好來維護越南的國家利益。
越南的外交政策與戰略出發點和歸宿均是服務於越南的國家利益，阮富仲總書記在2022年在外交工作會議上發表講話提出在外交領域要發揚越南民族的竹子精神，堅持獨立、自主、和平、友好、合作、發展、多樣化、多邊化的對外路線，堅決維護越南的國家利益。阮富仲強調竹子即使被彎折180度，當外部壓力消失的時候，它仍然會挺拔如初。他強調越南的外交要剛柔並濟，靈活堅韌，但不走極端。
雖然阮富仲總書記已經去世，但上述政策並非其個人主張，而是越南的共識。因此，儘管美國和西方不斷加大拉攏越南的力度，但是，越南從本國根本利益出發，是絕對不可能倒向西方的。因此，那些對越南是否會完全倒向美國和西方的擔憂大可不必。而那些企圖使越南完全倒向美國和西方的努力則無異於異想天開，最終只能失望而歸。
7月27日，越南國家主席蘇林在主席辦公廳代表越南黨和國家領導人會見了赴越南弔唁阮富仲總書記逝世的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VGP
實際上，自1945年獨立以來，經歷70餘年風風雨雨，越南的外交已經日益成熟。俄烏衝突發生後，美國和西方曾不斷對越南施加壓力要求越南譴責俄羅斯，但越南不為所動，堅持在俄烏之間採取中立政策。而與此同時，包括越南前國防部副部長阮志詠將軍在內部分政治家和學者也曾就相關問題進行過討論，他們回憶和反思本國曆史，明確得出了越南的外交不能再走以往一邊倒的老路，要以歷史和當前烏克蘭遭遇為借鑑，堅持獨立自主和平的外交政策，與所有國家同時發展友好關係，而不是聯合一國反對另外一國。
目前，越南與中國、美國、俄羅斯、日本、印度和歐盟等主要國家均建立了某種形式的戰略合作伙伴關係。其中，在2023年越美關係升級為全面戰略伙伴關係以後，中越兩國於2023年底發表聯合聲明就兩國共同構建具有戰略意義的中越命運共同體達成了共識，標誌中越關係升級到了一個全面的層次。儘管西方不時拿中越兩種語境中共同體名稱做文章，極力貶低中越兩國戰略共識的意義，但即使西方也不能否認中越兩國將要建立的共同體無論叫什麼名稱，在形式和實質也高於任何美國和西方建立的各種戰略伙伴關係。
中越兩國山水相連，文化相同，政治制度相同，都在致力於推進本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兩國不僅就彼此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理論問題進行着常態化的交流。而且，兩國經貿聯繫的密切程度也是任何其它國家也難以比擬的。中國自2004年超越日本成為越南最大的貿易伙伴以來，20年一直保持這一地位。而越南也是中國在東盟內部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全球範圍內的第六大貿易伙伴。中越兩國在地緣、文化、制度和經貿上的密切關係決定了兩國相互依賴，密不可分，這也是中越命運共同體堅實的現實基礎。
以2022年中越經貿關係為例，兩國貿易額按中國統計達2349億美元，佔越南對外貿易總值的32%，按照越南的統計口徑約達1755.69億美元，約佔越南對外貿易總額的24%。從中國口徑統計，越南自中國進口約1772億美元商品，佔其進口額3622億美元的約49%，從越南統計口徑，越南自中國進口1178.69億美元，約佔越南進口額的32.5%。而越南向中國出口577億美元，約佔其出口總額的15.6%，僅次於美國長期保持越南第二大出口市場的地位，其中在農產品、水產品和熱帶水果蔬菜方面中國則是越南商品的最大購買者，吸納了越南相關商品的約三分之一份額。上述事實決定了雙方只有友好合作才能實現互利共贏。
中越在領土海洋權益上當然也有分歧，這是毋庸諱言的。但這種分歧與中越長期友好合作大局而言則是局部分歧。中越之所以能就共同建設中越命運共同體達成共識，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雙方均認為相比於中越兩國全局、長遠的戰略利益而言，兩國暫時尚未解決的局部分歧不應影響兩國友好合作的大局。作為山水相連的兄弟之邦，相信兩國人民有着充分的智慧來解決彼此的分歧，最終找到共同接受的方案。中越關於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的分歧，曾經包括陸地邊界分歧、北部灣劃界分歧和海上問題。目前，陸地邊界分歧和北部灣劃界分歧已經圓滿解決，唯一懸而未解的分歧只剩下了海上問題。
需要強調指出的是，陸地邊界分歧基本上通過和平談判兩國平分了爭議地區，而在北部灣的分歧解決方案上則更多地照顧到了越南的利益。上述事實説明兩國政府和人民有能力找到解決分歧辦法，同時也説明中國在解決分歧時從來不缺乏善意。相信在中越兩國解決分歧的過程中越方也充分感受到了中方的誠意和善意。在陸地邊界分歧和北部灣劃界分歧解決後，兩國之間的分歧相比以前大為縮小，但是我們也要認識到海上分歧遠比前兩個分歧複雜，要做到完全的解決依然需要假以時日，雙方對此應該對此具有戰略耐心，不要因為局部的分歧影響兩國友好大局的發展。
當前，中越兩國關係處於1991年以來最好的狀態，兩國友好是兩國人民的共同願望，也符合雙方的共同利益。然而，當今部分國家秉持冷戰思維，不斷挑起地緣對抗，甚至企圖誘拉其它國家作為其地緣工具圍剿遏制中國。即使如此，這些國家也難以改變中越友好的大趨勢。
但中越雙方對於域外勢力的企圖要有清醒的認識，雙方需要相向而行，多展示大智慧，多釋放善意，雙方要着眼長遠，從戰略高度看待兩國關係，不為眼前的蠅頭小利所迷惑，不給域外勢力挑唆所動，繼續推進中越友好的進一步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