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縣交通事故背後：人行道與馬路有嚴格界限，涉事車輛或非常規校車

“快來！出事了！孩子在車底下！”9月3日一早，店長王傑（化名）接到了店員語氣慌張的電話。他趕緊跑到200米外的學校，對方的孩子已經被壓在了一輛變形的公交車底下。

他們和幾位路人一起，一點一點，小心地把孩子從車底下拖出來，送往當地醫院的重症監護室。一同受傷的還有好幾位年齡相仿的孩子。“都是有小孩的人，你想想得有多悲傷。”王傑不願再回述。

根據山東省泰安市東平縣警情通報，9月3日7時27分，東平縣一公交公司接送學生的車輛行至路口時，衝撞並造成路邊家長和學生24人受傷。截至當天下午，共造成11人死亡（家長6人、學生5人）、1人危重、12人生命體徵平穩。

事故原因仍然在調查中。在許多人眼裏，這是一場突發、特殊的事件：學校以往上下學秩序井然，人行道和馬路有嚴格的極限。

但人們紛紛指出，涉事車輛或非常規校車，是學校向公交公司定製的公交車。

近年來，校園定製專線已成為全國多地公交的常規業務。這類車輛承擔了校車的功能，卻並不適用於相關的條例，審批、監管存在缺失。“該如何為學生這一特殊羣體保障安全？”有人問道。

突發、偶然的事故？

全城的關注正為這場事故牽動。

李星（化名）的家離學校只有一百多米遠。早上七點多，他聽到連續不斷的鳴笛。李泉打開窗望了一眼，只見有警車、救護車從馬路上駛過。“肯定有事。”李泉説，當時他打開社交媒體看了一圈，卻沒看到任何消息。

一小時後，李泉出門去上班，路過了佛山中學的門口。這時他發現那裏已經有了交通管制，好幾輛警車在維護秩序。等到了店裏，他才從同事的口中得知了事故的發生。

此時，35歲的文黎（化名）趕到了事發現場，她想去看看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文黎眼看着有環衞工人在用灑水車洗地，肇事公交車正在被拖車拉走。她聽身邊的人議論，因為這次事故受傷的人比較多，救護車都不夠用，緊急從附近的縣級市肥城調了幾輛過來。

從現場回去後，文黎一整天都有些恍惚，她看到很多市民都去事發現場擺放食物、鮮花悼念。

“大家心裏都不好受。”9月3日中午，李泉打開朋友圈，羣裏都是為孩子獻血的消息。在東平縣影劇院的廣場上，獻血的市民已經排起了長隊。“現在就缺AB、O型！”李泉語氣激動地動員道。

“説歸説，根本也不是注意就能防住的。”文黎語氣一轉。在她和李泉看來，這場意外實在是突發、偶然。

涉事車輛正被拉走。 受訪者供圖

校門以往秩序良好 當天為特殊時段

“佛山中學可是縣裏的重點學校。”李泉説，儘管學校平時流量不小，“秩序維護得很好。”

李泉每天上下班都會路過中學門口。他記得，中學學生進出只有一個大門，坐西朝東。門外是個丁字路口，大門就坐落在“丁字的橫槓上”。他看到過事發時的視頻，“公交應該是從北到南，橫向衝撞。”

根據李泉的説法，學生上下學的人行橫道和馬路區分嚴格。人行橫道是黃色的，和馬路之間有綠化帶隔開，機動車完全進不去，在人行橫道靠近校門的地方還有一排石墩子。正常情況下，機動車不會和行人混合。

李泉表示，學校在學生上學和放學時有護學崗位和志願者，也就是大家口中的“紅馬甲”，由家長和老師輪崗，崗位人數在放學時更多。

“每次學生在路口都是排着隊上下學的。”李泉觀察過，每個路口至少有兩三個人把守，經常是老師和學校領導站在門口維持秩序，拿着小紅旗指揮學生過馬路。

但李泉和文黎指出，事發時段具有很強的特殊性。

“今天是初中一年級開學的首日。新生報到，可能人實在是太多了。”李泉説，並且事發時正是上學的高峯期。學校每天有兩個流量高峯，一個是上學的七點到八點，另一個是晚自習結束的九點之前，時間在一個小時左右。

按照文黎的經驗，當地的學校都是到了上學和放學的點才打開校門，學生們提前進不去，只能在門口等着。“那會正是最擁堵的時候，出來一輛失控的公交，衝擊不堪設想。”

涉事車輛非傳統校車 或為定製公交

“這種車很少見。”令李泉感到疑惑的是，城裏的校車都是黃色的，以接送小學生為主，他幾乎沒在中學門口看到過事發時灰褐色的中巴車。

在李泉的觀察裏，中學門口平時都是私家車、電動車。平時這些灰褐色的中巴車基本都分佈在附近的鄉鎮，用來接送鄉鎮的學生假期往返。

“這輛車不是之前中學的校車。”當地居民夏傑（化名）指出，東平是個小縣城，公交公司幾乎只有兩家：一家是泰安市交運集團東平分公司，另一家就是此次涉事的東原公交公司。

他表示，目前城裏的黃色校車大多屬於泰安市交運公司管理。這家公司早在2015年已經有校車服務的業務。在他的記憶裏，至少在2020年前，佛山中學使用的都是泰安市交運公司的黃色校車，不知道這次涉事車輛上的字眼為何變成了東原公交公司。

一些當地居民表示，涉事車輛或為校園定製公交。

和常規的黃色校車不同，定製公交是一些學生因為家和學校之間沒有直達線路，家長集體向學校申請，由學校向公交公司定製的車輛，具有外包屬性。

一位當地公交迷曾在日常拍攝中遇到過和事發車輛相同牌照的灰褐色中巴，中巴前窗赫然寫着“安康醫院班車”。

公交迷拍到的同牌照車輛。 受訪者供圖

東平縣東原公交公司的運營部某工作人員在微信裏寫道，公交公司常年對外承接縣內包車業務，其中就包括學生定製直通車。

也就是説，這些公交車不只是接送學生、病人、醫護人員，也可以作為普通的公交車在城市中巡遊。

該公交公司常年提供包車業務。 來源東原公交某視頻號

本為家校需求而生 校園定製專線監管何在

近年來，湖南、西安、海南、江蘇等全國多地的公交公司均推出了校園定製專線。很多城市公交將此作為重點業務推行，既滿足家校需求，又利於公司增加收入。僅在今年8月，長沙某公交公司就開通了86條校園定製公交線路。

東平縣東原公交公司運營部工作人員的視頻號裏寫着：“公司今年優先發展定製公交業務，開通縣城及城鄉學生定製公交線路多條，大大緩解了接送學生時道路交通擁堵問題，確保學生安全到校。”今年6月，該公交公司也為東平縣另一所中學提供過定製公交業務。

儘管校園定製公交等同於校車角色，卻無法適用校車的條例。

傳統校車屬於特種車輛，運行有嚴格的標準。根據《校車安全管理條例》等規定，校車駕駛員需要經過專門的崗前培訓，除了車輛運營機構，學校也對校車有專門的管理責任。

一位公交業內人士表示，目前校園定製公交駕駛員還沒有篩選標準，沒有統一的行業規範，運行與安全大多依靠公交公司自律。

2023年8月，北京交通、教育等五部門出台《北京市通學定製公交運行服務監管工作規則（試行）》，明確通學定製公交是指使用新型公交車型，其運行需要學校、家長、教育部門、交警、公交公司等各方的協調合作。

無錫市出台過一系列文件指引，從制定標準規範、嚴格源頭准入、開展教育培訓等方面規範定製公交的發展。

不過怎麼管、誰來管，這些文件中的規定仍然模糊。

(作者：馮蕊 楊書源 李夢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