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現在輪到特朗普背水一戰,“移民吃狗”是好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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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我們被告知這次特朗普和哈里斯的辯論很重要,但真的重要嗎?無論手中有沒有那張選票,大家心裏都清楚,辯論不過是一場戲。選前兩個月,絕大部分選民都已確定投票意向了,辯論只是花絮,對選舉結果的影響很小。除非,有人在辯論講台上慘遭滑鐵盧,那麼這場戲就能創造奇蹟,影響現實。
不過,這個號稱美國選舉史上最重要的辯論,並沒有發生奇蹟,就只是則新聞花絮,即便為哈里斯臨場表現歡呼的親民主黨媒體,也不能否認此一事實。現實是,這場選舉依舊陷入膠着,民主黨的興奮之情僅在於,經此一役,確認了他們不至於慘敗。
我們局外人應該關心的是,透過政治辯論所呈現的“美帝國”發展趨勢,所謂趨勢,即無論誰當選都無法改變的總體走向,因為美國走向深刻影響全世界。
這場辯論,大家看的是哈里斯而不是特朗普,因為迄今為止,前者對美國選民而言仍是一張可供任意塗抹的白紙——西方稱為“白板”(tabula rasa)——外界並不知道,甚至懷疑她到底有沒有真材實料。
此外,哈里斯還被共和黨人歸類為“技術官僚”,美國人向來不認為技術官僚具備“領導力”。還有,哈里斯並非經過初選產生的候選人,這對信仰普選民主與適者生存的美國文化而言是一個糟點,一般選民會懷疑從密室裏蹦出來的共主,是否經得起大選考驗。
或許更重要的是,最初唱衰哈里斯的不是對手,而是民主黨自己。打從拜登執政起,執政黨就對副總統的表現憂心忡忡,媒體充斥着哈里斯的負面新聞。直至她被推舉為總統參選人,外界仍認為哈里斯是個草包、提線木偶,是完全依賴政黨資源而不是個人魅力(或能力)代表全黨參選的政治領袖。
以上所述之特點,是不是有點像侯友宜?是的,我認為哈里斯就是美國版的侯友宜。當然,哈里斯的檔次還是高出侯許多,畢竟檢察官出身,就算肚子沒料,基本口才還是有的,而且其競選團隊十分善於遮醜,善用“朦朧美”優勢,不像侯友宜,在媒體鏡頭前口拙到需要2個“保姆”隨侍在側幫忙講話。

大家都在關心這場辯論誰會贏?但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視覺中國
換言之,第一個關於趨勢的觀察重點是:“一張白紙”是否能擊敗“老油條”?
這對帝國政治而言,不能不説是一個重大考驗。對其他國家而言,若哈里斯勝選,美國政治將更難預測,因為總統的個人資質與決策性格已屬次要,未來推個西瓜選都可以,而勝選後的每一個重大政策,可能都來自於總統背後各種提線人相互鬥爭的結果。
雖然現在已是如此,但未來會更明顯。用學術一點的措辭,即“去中心化”。
第二個趨勢觀察重點與第一個密切相關:美國還能維持正常選舉嗎?
如果一張白紙能靠一次小有斬獲的辯論而勝選,這意味着不服選舉結果的選民將更為激進化,並默許激進的落敗者不擇手段奪權,這便註定了未來美國選舉將永無寧日,甚至,這次選舉出爐之日,馬上就會出現另一波更大的政治海嘯。
説哈里斯這次辯論小有斬獲應是公允之論,因為選民對她的預期基礎本來就偏低,而這是哈里斯表現“超出預期”的主要因素,並不是因為她的口才比特朗普好。相對地,特朗普的表現比預期差,主因是支持者對他有較高期待,期望他透過一次辯論就能將對手擊倒,就像上次一樣,而這並沒有發生。
再者,提問記者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即當場糾正辯論者的説法。無論記者理據多麼充足,事後再予以補充批判即可,當場糾正擂台上的主角只顯示了這場比賽並不公平,而這給了特朗普在未來兩個月刻意犯規以爭勝鋪了紅毯。
須知,特朗普支持者最核心的動能,就來自於“不公平”,無論這種感覺合理不合理,事實上,感覺本就不是理性。支持者懷着強烈不公平的感覺,即便無法使特朗普收穫更多支持度,也能使其支持度固化,並足以用合理化犯規的手段來對抗不公平。

特朗普支持者的馬斯克承認哈里斯表現“超出大多數人預期”,但同時指責辯論主持人對特朗普“不公平”
最近在台灣,柯文哲事件延燒好幾周,其大量支持者被逼上街頭,就是出自不公平的感覺,而且這感覺還有理有據。民粹沒想象中那麼容易點燃,它勢必須要來自對手的柴火,而在一個分歧對立越來越嚴重的社會,永遠不缺來自對手的柴火。
三者,辯論過後,無論是民調或時評,民主黨陣營會沉浸於“利多時刻”,親民主黨媒體氣勢轉旺,雖然雙方會合作控温以防止支持者以為穩贏而鬆懈,但志得意滿很難掩飾,且有時也是策略性的,而這會倒過來讓特朗普陣營劍走偏鋒以求突圍。
從特朗普中槍到這次辯論的期間,是共和黨鬆懈、民主黨積極補強自身的階段;但從這次辯論到投票期間,形勢有逆轉的跡象,便輪到共和黨背水一戰,按特朗普絕不認輸的性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美國選舉若無法維持正常運作,那帝國瓦解就會增速,全世界都要準備面對一場餘震不斷的大地震。換言之,哈里斯並不是“無害的白紙”,應該也有人隱隱感覺到,在空白的背後潛藏着許多未知數。
第三個趨勢觀察重點:移民問題將在西方引起多大連鎖效應?
整場辯論,個人只選出兩個亮點,其一是特朗普的結辯,抨擊哈里斯光説不練,凸顯拜登政府的假大空與無能。事實上,哈里斯在辯論擂台上雖然展現了出乎意料的強勢,但其講話內容確實假大空,以致缺乏“致命一擊”(紐約時報的形容)。而特朗普的結辯儘管出色,但仍未能覆蓋辯論過程的失分。
其二就是“移民吃(貓)狗”。
從特朗普集中火力在移民議題上進行攻擊,即知這是美國選民非常重視的社會問題。有不少觀察者認為,特朗普指控移民吃狗是大失分,但不能不説,這只是精英的看法,美國鄉巴佬可不見得認為這只是謠言。
高估選民素質,一向是精英痼疾,而看近幾年的選舉現象,民調數據並不能充分顯示社會隱含的不安因子。特朗普會不知道指控移民吃狗必然引來羣嘲嗎?當然沒這麼傻,強調此一説法,可能來自選舉直覺,也可能經過沙盤推演,算出了利大於弊的結論。
美國人民有多愛狗,東方人很難想象,指控移民吃狗,嚴重性不會比“墮胎殺嬰”更輕微。而由此可見,移民問題在美國人心裏隱含的不安與恐懼有多深。這不是新鮮事,但似乎永不退潮流。

“他們在吃狗”上熱搜
提問記者就是在此説法上當場糾正特朗普,自以為聰明地補充“事實查核”,而哈里斯只是露出恥笑,並未就此大力反擊“假消息”。但明眼人看得出來,記者知道此一説法事關重大,哈里斯陣營則明顯不願就“移民吃狗”問題窮追猛打,因為要弄出疑似吃狗的畫面並不難,更何況社羣媒體早就瘋傳類似説法。
簡單説,特朗普競選團隊肯定看得出來,這是對手不願碰觸的議題,那麼若要犯規求勝,擴大此一傳聞就會得分,至少能彌補在墮胎議題上的劣勢,目標就是搖擺州的鄉巴佬選民。當然,與其他特朗普驚世駭俗的言論一樣,“移民吃狗”也有反作用,但我們永遠不能排除選情堪憂的一方狗急跳牆。
需要強調的是,美國與歐洲近來都興起了復刻保守主義與民族主義的現象,從歷史與思想為起點,重新辯正傳統價值觀,以與30多年來橫掃西方並擴及全球的自由主義相抗衡。這樣的現象不能不説是移民問題的併發症。
簡言之,國力下降與財富分配不公,造成人民急欲尋找歸咎對象,而將問題丟給非我族類是最直覺而有效的方式。特朗普的第一個任期,已經引起了歐洲的共鳴,而拜登的白左多元路線並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當前,歐洲極右翼的興起趨勢已不可逆,特朗普知道他在整個西方世界不乏聽眾。
因此,指控“移民吃狗”有沒有效?當然有效,我甚至認為這是今年特朗普“政見”中最大的亮點,無論這是真相或假消息。這不是哈里斯陣營戰略性訴求“未來感”,戰術性“鄙視特朗普”就能克服的難關,我反覆強調過,論選民心理,恐懼壓倒一切。
反移民的外在表現就是保護主義,按實證經驗,即便是拜登型的白左路線,也是走向內縮,當哈里斯誇誇其談盟友的重要性時,可惜特朗普未能有力地揭穿民主黨的偽善——“老實説吧,你們不是正在走我的路子嗎,我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搶劫盟友而已,而差異在於,我沒有利用戰爭套利”。
換言之,想移民到西方國家的人須知,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友善的西方面孔正在減少,這將是一個時代現象,以及最真實而遺憾的未來感。
中國最不擔心選舉結果
如果説世上哪個國家最不擔心選舉結果的,就是我們中國了(不含中國台灣),因為無論誰上台,都會用力反華,差異實在不大,這是崛起路途中的必經關卡,也是這次兩個經濟外行辯論經濟議題時的重心。
歐洲與中東的兩場戰爭利弊相減,特朗普的失策是沒強調這一點,全面否定拜登政府的“資敵”作為,反觀自己主張停戰,就是阻止中國獲益,以致最應加分之處沒加到分。
從特朗普的角度看,重點不該放在普京,而這是哈里斯的聰明之處,讓特朗普掉進“普京坐在基輔”的陷阱。中東戰場亦然,重點不在於哈里斯是不是討厭內塔尼亞胡,或以色列命運,而在於美國因此聲望下跌,並由中國接收和平聲譽。
不過,這或許能説明,在特朗普眼裏,中國議題限縮在經濟層面,並非全球戰略層面,而在“重建美國”的基本構想中,此兩者其實是矛盾的,拜登政府的失敗,就是妄想兩者兼得。當然,這樣的揣測還需要更多堅實的證據,畢竟,特朗普未來會怎麼想,特朗普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我們還得從其行為中取證。
承前述,如果哈里斯當選,中方應該注意美方政策的難以預測性與不穩定性,就此而言,哈里斯並不會比特朗普更好處理。真要論起來,個人認為特朗普還是相對容易預測的領導人,因為他不是白紙,行為軌跡遠比哈里斯多得多,預測所需要的線索也多得多。
其次,西方的保護主義是無法迴避的現實,中方反其道而行加大開放力度,戰略是正確的。最近中非合作論壇,受到普遍的好評,連台灣若干觀察者都豎起大拇指。從西方失去的,讓非洲補上,並實現互利雙贏,全球化仍是山不轉路轉,美歐對中國的重要性確實應該降低。
最後,哈里斯想乘勝追擊,邀特朗普再辯論一次,我希望特朗普接招,但下次應拒絕記者提問,而是讓雙方自己設定問題,自由發揮,互相質疑,這樣戲會更好看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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