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宇:大部分美國的“中國通”,既不懂中國也不懂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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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周德宇】
這兩天,美國眾議院的共和黨人們搗鼓出了一個叫做“中國周”(China Week)的東西,意思就是把一堆反華法案提案給湊到一週裏密集表決通過,希望凝聚美國兩黨的反華共識,共同聚焦中國威脅。
雖然這堆提案裏有一些有趣的東西,但絕大部分都是“孔子學院和TikTok毒害美國青年”“中國在竊取美國人基因”之類的陳詞濫調和奇談怪論。然後不出意外地,因為是共和黨人提出來的,就輪到民主黨人指責共和黨人對華太軟弱了。
與此同時,前兩天《華爾街日報》剛發了篇文章,哀嘆美國學者研究中國越來越難,一小部分在抱怨美國方面的敵意,一大部分是甩鍋中國方面的敵意在阻礙研究。字裏行間透露出一股焦慮,美國越是面對中國威脅,怎麼就越缺少懂中國的人呢?
無獨有偶,美國有人焦慮沒人懂中國,中國這裏也有人焦慮。比如有媒體前些天出了個“尋找基辛格”專題報道,討論到底美國還有沒有人能像基辛格這樣,既懂中國又有政策影響力,能夠穩定中美關係。
但從這兩天“中國周”的反華表演上我們就該知道,美國人不想要懂中國,也不需要懂中國。而從中國人的角度來看,也許從來就沒有什麼“中國通”,也不需要在乎什麼“中國通”。
所謂的“中國通”和基辛格這樣的人物,只不過是歷史的特例,不再會出現了。
那麼,“中國通”是什麼呢?這個詞彙現在一般用來泛指瞭解中國的人,有的時候特指那些政界的知華友華人士,比如基辛格;有的時候也包括那些對政策有影響力的中國專家,比如沈大偉;還有的時候我們會泛指一切對中國有了解的民間人士,比如蘇世民。
老實説,絕大部分被叫做“中國通”的人,懂中國的程度,大概率不如很多普通中國人懂美國的程度。
很多所謂的“中國通”,中文不怎麼會,也沒有長期住過中國,信息來源全憑翻譯資料和個人那點走馬觀花的經歷……他們要能叫“中國通”,那中國那麼多熟練掌握英語而且還在美國學習工作過的人,也沒見有人叫他們“美國通”啊。
這種雙重標準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是不是中國通,那也得看跟誰比。在美國人普遍無知的狀態下,你稍微懂那麼一點中國,就顯得像是中國通了。
當然這也不奇怪。絕大部分美國人看待中國,就跟很多中國人看待亞非拉國家差不多,懷着各種各樣的刻板印象,中東人傻錢多,拉美好吃懶做,非洲又窮又亂……總之就是不懂當地語言文化社會現狀,也沒有興趣去懂。
説到底,美國社會就沒那麼多懂中文並且關心中國發生了什麼的人,政客每天喊中國威脅論和中國崩潰論只是拿來當工具,美國人每天信中國威脅論和中國崩潰論也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情緒。想象的中國無處不在,實際的中國無人關心。
在這種大環境之下,美國人能獲取到的有關中國的信息,以及獲取這些信息的能力和效率,以及真正願意去研究中國的人才基數,就是有天然瓶頸的,美國的中國研究能有多高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直到最近幾年,美國才有一些專門翻譯中國資料的項目,比如2022年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的“解讀:中國”(Interpret: China)項目。有人可能要吹説美國人對中國多瞭解多關注,但這種項目的出現只能説明兩個問題:一、現在才想起來這麼基本的事情,早幹嗎去了?二、翻譯點中國官方文件和講話就當什麼大事,那以前美國對中國的研究是得多匱乏?
當然,這也跟當前美國社會科學研究的大環境有關。正像我在之前文章裏提到的,區域研究就是學科下水道,中國研究也不例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還挺顯學,實際上沒多少人願意碰。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人研究中國,從來也不是奔着理解中國來的,而是奔着什麼好出成果研究什麼。所以什麼民族啊,性別啊,宗教啊,這些就是熱門的中國研究話題,隨便來趟中國發發問卷做做採訪,研究成果就有了,而且還可以迎合美國的各種對華刻板印象,何樂而不為?
比如《華爾街日報》那篇文章裏面就提到一個細節,説有個美國學者抱怨自己研究新疆問題,但是中國政府不讓她入境。我都覺得好笑,她的所謂研究想要幹什麼,用腳指頭都想得明白,誰把誰當傻子啊。

《華爾街日報》上,美國學者抱怨“中國政府阻撓研究”文章截圖
就跟絕大多數美國社科研究一樣,美國的中國研究不能説全是垃圾,但絕大部分都對理解中國毫無幫助。所謂中國研究和中國通的質量,全靠老一代研究者和少數天才撐着,你偶爾能聽到的那些知名人士的成果,差不多就是唯一能看的東西了,至於新一代人,那可是指望不了一點。
所以,對於那些整天拿美國的中國研究來説事的人,我只能説他們既不懂中國,也不懂美國。不過,只要中國的學界和媒體還有一批靠吃美國人的剩飯來理解世界的人,總會有人去捧這些美國人的臭腳。
説到底,無論是在美國還是中國,在網上還是在線下,社科研究和學者的名聲很多時候並不取決於他們的真正水平,只取決於他們説的話有沒有人,有誰愛聽。
當然,還是那句話,懂不懂都是相對的,都得靠同行襯托。就算我們看不上這些研究中國的美國專家,跟絕大部分美國人一比,那也得説他們懂中國了。
而且就連這樣的中國研究和中國通,未來可能都不太多了。
畢竟這年頭,“與中國有接觸”在美國可是個負面標籤,輕則審查重則逮捕,自由可不能凌駕於國家安全之上。你看前幾天聯邦調查局抓了一個華人和她丈夫,指控這位前紐約州長助理是中國間諜,其罪證甚至包括她收了幾隻南京鹽水鴨。

“法拉利、夏威夷別墅和鹽水鴨”就這樣“腐蝕”了美國的高級幹部
一邊説要認真研究中國應對威脅,一邊以應對威脅為由迫害接觸中國的人,這不是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嗎?
所以當美國政治大環境就是這樣與中國敵對的時候,“中國通”是沒有空間生存,也沒有動力發展的。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所謂的“中國通”,才是特殊歷史時期的產物。
大部分時候,“中國通”這種詞彙我們是當正面意義來用的,指那些能夠促進中美友好的人。最典型的就是基辛格,他不光是中國通,還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基辛格這種特例是不可能再出現的了,正如我前一篇文章《美國戰略大師就和民國大師一樣,你聽過的比見過的多》説的,在美國當今意識形態掛帥和社科研究庸俗化的大背景下,基辛格這樣的人別説爬上高位,可能根本都不會被學校培養出來。
而且基辛格是極其難得的理解為什麼太平洋足夠大的美國人。他是一個極其現實主義和注重美國利益的人,但他反而因此清楚,即便中國強大了美國也不應該與之對抗。對於大部分美國人來説,強大等於強盜,“和平崛起”這種概念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圍。
對於剩下的絕大部分“中國通”來説,他們對華友好的主張則是建立在中國不會崛起之上的。在一定的歷史時期裏,美國對華策略中有所謂“接觸(engage)”一説。他們相信只要美國和中國保持交流,那中國遲早會被和平演變,納入美國的附庸體系之下,在文化、經濟、政治上從屬於美國——就好像冷戰後他們對俄羅斯的安排一樣。
在這些“中國通”看來,中國不是威脅,只是因為中國不夠強也不會強。
他們這些人,在客觀上,對於促進中美友好與世界和平,確實做了貢獻。但是主觀上,他們真的懂中國嗎?他們對中國的理解,有多少是真東西,又有多少是傲慢的刻板印象?這就不好説了。
至少這些人是想象不到,美國在多年之後甚至會跟中國在科技產品上打貿易戰,他們潛意識裏就覺得中國根本發展不到這一步。
所以,這些中國通的存在土壤是非常特殊的,他們只能活在中國拿襯衫換飛機的時代,活在美國幻想靠接觸政策就能讓中國變色的時代,但這樣的時代再也不會有了。
時代變了,這些“中國通”在美國就必然被邊緣化了,這是無可避免的。因為他們確實既不懂中國為什麼沒有被美國和平演變,也不懂美國為什麼容不下中國的強大。
當然,這些美國的“中國通”,也同樣培養起來了一批中國的“美國通”。這些美國通主張對美友好的前提是一樣的,同樣是認為中國不會強大,不配做美國的對手。這些既不懂中國也不懂美國的人,也同樣該被時代淘汰了。
倒不是説我們要像美國人反華那樣反美,這又沒什麼好處。但是,“把你們想得太好”的時代,早該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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