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洋：即將下台的岸田文雄面臨三個選擇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陳洋】

在日本政界，有這樣一個小羣體：他們曾擔任過首相，但在卸任下台後，並沒有完全淡出公眾視線，而是頻頻拋頭露面、退而不休，點評甚至干預日本政局。

這個小羣體被稱為“首相經驗者”。

伴隨9月27日自民黨總裁選舉的臨近，現任首相岸田文雄，也將很快成為一名“首相經驗者”。

岸田文雄資料圖來源：日本國首相官邸

截至目前，日本共有10位仍在世的“首相經驗者”，分別是森喜朗、小泉純一郎、福田康夫、麻生太郎、菅義偉、村山富市、細川護熙、鳩山由紀夫、菅直人，以及野田佳彥。再過幾天，這一數據將再增一位。

對比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日本可能是擁有最多在世的卸任領導人的國家了。最主要原因在於日本首相頻繁更迭，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來，“一年一相”“十年九相”是日本政壇的常態——在10位“首相經驗者”中，除了小泉純一郎執政時間最長（1980天）外，其餘幾位的平均執政時間大多在一年左右。

當然，產生這樣的結果，一定程度上與日本的政治制度有關。

日本採取議會內閣制，議會第一大黨的領袖出任內閣總理大臣（首相）。雖然日本憲法沒有規定內閣總理大臣的任期，但各政黨內部對於本黨領袖是有制約的，如定期的黨首選舉、黨內派閥博弈等，如菅義偉就是因未能贏得自民黨總裁選舉而下台。

日本的“首相經驗者”們，卸任後完全退出政壇的佔少數，更多地還是選擇留下“發揮餘熱”。具體來看：

在世的10位裏，完全引退的只有兩人，即村山富市和細川護熙，在日本媒體上基本看不到兩人的動態消息，兩人也很少就公共事務發表觀點。

森喜朗、麻生太郎、菅義偉、野田佳彥四位則仍活躍在日本政治舞台上。比如，2022年7月安倍晉三遇襲身亡後，森喜朗一度是自民黨安倍派的影子領導者；麻生太郎目前是自民黨麻生派的領導者，是自民黨副總裁、岸田政權的最主要支持者；菅義偉是自民黨內公開“倒岸田”第一人，且積極支持小泉進次郎參選，身邊聚集了一羣自民黨內的無派閥人士；野田佳彥正尋求競選日本最大在野黨——立憲民主黨的下任黨首，併為明年的國會選舉積極準備。

剩餘四位，即小泉純一郎、福田康夫、鳩山由紀夫、菅直人，在某種程度上屬於“半引退”狀態，也就是雖離開了日本政治舞台，但又不時就日本時局發表看法，或推動民間外交，維持個人影響力。比如，小泉純一郎就曾公開批評過安倍晉三內閣的核政策；福田康夫積極為日本與周邊鄰國的關係發展貢獻力量，曾擔任過博鰲亞洲論壇理事長；鳩山由紀夫也經常批評日本政府的公共政策，並頻繁地接受日本國內外媒體的採訪，就時局發表意見看法。

小泉父子三人：前首相小泉純一郎（左），演員小泉孝太郎（中），這次也參與競選自民黨總裁的小泉進次郎（右）資料圖

結合戰後日本政治史來看，日本的“首相經驗者”們之所以不願完全退出政界，主要有三點原因。

首先，維持政治影響力和權力慾望。

事實上，究竟是完全退休還是退而不休，最主要還是看個人決定。一些“首相經驗者”因為對權力仍有一定的追求和留戀，所以希望通過直接或間接的方式保持對政治舞台的參與度，延續自己的政治生涯和影響力。

其次，政黨政治和派閥鬥爭。

日本的執政黨和在野黨都需要經驗豐富的“首相經驗者”為黨內年輕政治家提供指導，而在這一過程中，“首相經驗者”也可維持自身在黨內的地位和影響力，為自己所在派閥謀取利益。

同時，“首相經驗者”的退而不休，也有助於維護黨內團結，避免派閥間的衝突。已故前首相安倍晉三就是最突出的例子：安倍在2020年9月卸任首相後，成為自民黨安倍派的領導者，不僅帶領安倍派成為自民黨內最大派閥，而且有力支撐了菅義偉政府、岸田文雄政府（前期）的相對穩定運行。

最後，日本政壇深厚的“長老政治（Gerontocrat）”文化。

基於“長老政治”文化，許多卸任的首相仍然保持對黨內事務的影響力，繼續發揮他們的經驗和人脈網絡。這種文化使得他們即使不再擔任首相，仍能在政治中扮演重要角色，也就是日本政界的“造王者”（King Maker）。

這一點其實在日本政壇中反覆出現：森喜朗卸任首相後，對第一次安倍內閣、福田康夫內閣有着重要的影響力，左右人事安排；安倍晉三卸任後，先後“製造”了菅義偉、岸田文雄兩任首相；麻生太郎則被廣泛認為是今年9月自民黨總裁選舉結果的關鍵決定性人物。

換句話説，在日本的“長老政治”文化中，“成為首相”是很多政治家畢生的追求，而“製造首相”才是真正的影響力體現。

日本“首相經驗者”卸任後不外乎繼續留在政壇、半引退、完全引退，這些也將是岸田文雄接下來不得不慎重考慮的三個選擇。一位日本主流媒體的駐京記者告訴筆者，按照岸田文雄的性格，他不大可能效仿安倍晉三沉澱幾年後再出來競選首相，更多的可能是留在政壇，從事一些幕後工作。

事實上，岸田文雄今年才67歲，在日本政界還屬於“年輕人”，所以他不大可能就此完全退出日本政壇。而且，岸田此次黯然離場，更多是屬於被迫，而非其本意不想再幹了。同時，岸田卸去的是首相職務，但仍保留了國會議員的身份，並將大概率在下一次眾議院選舉中獲勝。鑑於此，可以預計岸田今後仍將大概率參與日本政治，影響新屆政府的內外決策。

預計在此次自民黨總裁選舉期間，岸田將大力支持隸屬自己一派的內閣官房長官林芳正或外務大臣上川陽子參與競爭，通過他們來維持自身在自民黨乃至日本政界的影響力。

當然，從中長期來看，預計岸田今後有可能推動與自民黨內大佬麻生太郎組建“大宏池會”，形成黨內新的派閥勢力。鑑於麻生太郎年事已高，也不排除岸田未來接替麻生，成為自民黨內新的“造王者”的可能。

近年來，政治僵化問題日漸成為日本社會民意的不滿所在。近期小泉進次郎、小林鷹之等年輕一代政治家能成為日本民眾心目中的首相人選，原因就在於日本民眾渴求通過年輕一代政治家來為日本政治帶來活力、告別政治僵化。

只是，在“長老政治”文化濃厚的日本政界，以及一位又一位留在原地不願離開的“首相經驗者”面前，這一願景又怎可能輕易實現呢？

岸田文雄成為新的“首相經驗者”，不僅意味着這個羣體又多了一個人，還意味着日本政治的僵化又將進一步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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