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延華：歷史上中國如何對黃巖島命名及測繪？國際社會怎麼認知？

【文/劉延華】

黃巖島（民主礁），國際通稱Scarborough Shoal，位於北緯15度07分，東經117度51分，距離海南島500海里、西沙羣島340海里、中沙大環礁160海里，與菲律賓蘇比克灣相距126海里，中間隔深達5400米的馬尼拉海溝。

黃巖島為獨立的大環礁，其中南巖露出水面，高約1.8米，北巖及附近也有出水礁石。黃巖島與中沙大環礁、憲法暗沙等幾個獨立的暗沙共同構成中沙羣島。

歷史上中國人在南海諸島活動，探索了經南海前往東南亞各國的海上航線，在此過程中發現、命名、開發利用南海諸島，逐步建立起對南海諸島的主權，並以長沙、石塘為名在地圖上標繪南海諸島各羣島。

我國學者韓振華認為，清康熙年間的《西南洋各番針路方向圖》《東南洋海道圖》標繪的貓士知瑪升禺洛即黃巖島。李孝聰認為，此二圖參考西方海圖繪製，而當時西方航海家尚未發現並準確定位黃巖島，因此該島並非黃巖島。

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清閩浙總督覺羅滿保編制《西南洋各番針路方向圖》。中國南海網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編制《東洋南洋海道圖》。中國南海網

1901年，在陳壽彭所著《新譯中國江海險要圖志》中，明確標繪了黃巖島。此書節譯自英國海軍1894年第三版china sea directory。該書在東沙島事件中，曾作為我國擁有東沙羣島主權的重要證據發揮作用。

在該書附圖第二圖“中國濱海及長江一帶下至中國海南洋羣島”上，標繪“司加保毋洛礁”，即Scarborough Shoal的音譯。圖上雖未以劃線、塗色、文字標識等方式表示黃巖島屬中國，但在當時的觀念中，南海為中國海疆，多份文獻均有記載，如1889年《廣東全省總圖説》：“廣東全面瀕海，東南值呂宋羣島（今菲律賓），南對婆羅大洲（今加里曼丹大島），西南際越南東境，海面遼闊，總名南洋，屬（廣東）省境。”海中島嶼自然為中國所有。

黃巖島被命名為Scarborough Shoal，是在1748年，源於英國商船Scarborough號擱淺於此。1755年，黃巖島被定位，此後，地圖上才逐漸繪出黃巖島的準確位置。而此前繪製在菲律賓地圖上的海上地物，均非黃巖島，包括1734年西班牙維拉德地圖上的panacot——菲律賓認為此圖為菲律賓擁有黃巖島主權的最早證據。我國學者對此多有論述，本文不再贅述。

20世紀30年代，法、日等國覬覦西南沙羣島主權，南海爆發嚴重的主權危機。中國政府組織各政府部門成立水陸地圖審查委員會，於1935年公佈《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名稱對照一覽表》與《中國南海各島嶼圖》，正式命名南海諸島，劃定中國擁有主權的南海諸島範圍，宣示包括黃巖島在內的南海諸島的主權。

今中沙羣島被命名為“南沙羣島”，另外7個屬中沙羣島的島礁灘沙同時被命名，包括：“斯格巴洛礁 Scarborough R. （今黃巖島）”“南石 South Rock（今黃巖島之南巖）”。在《中國南海各島嶼圖》上，繪製黃巖島，並標示“斯格巴洛礁”“南石”的名稱。此後我國多幅南海地圖上繪製黃巖島並標示其名稱，或單標“斯格巴洛礁”，或單標“南石”，或二者皆標。

1935年《中國南海各島嶼圖》南海戰略態勢感知計劃

中國政府還出版英文地圖告知國際社會黃巖島屬我。1939年，由國際事務委員會編寫、商務印書館出版的“The Chinese Year Book 1938-1939”中附錄的“中國地圖”上，右下角附“南海圖”，用英文通用名稱標繪西沙羣島、中沙羣島和南沙羣島及所屬島礁灘沙名稱，將黃巖島標繪為“South Rock”，即“南石”。且圖上將中沙羣島的特魯路灘、西沙羣島的東島等與中國大陸同樣塗淺紅色，區別於未塗色的菲律賓羣島。

水陸地圖審查委員會對南海諸島的命名與繪圖，是向國際社會公示的具有國際法意義的政府行為。

我國學者鄭志華提出，地圖佐證領土主張時的國際法效力至少取決於五個因素：首先，地圖是否清楚地反映國家主權意圖；其次，地圖製作是否精確；再次，地圖本身是否足夠中立客觀；複次，一國官方地圖是否前後一致；最後，一國地圖是否得到國際社會以及利害關係國家的承認或默認。

前四點毋需再證，就第五點而言，1944年1月由佐佐木恭一、山崎富傅編著，佐佐木恭一發行的《精密世界地圖帖·南方共榮圈篇》為其力證。在其第十三圖“南海”上，中沙大環礁位置標繪漢字“南沙羣島”，並用漢字標繪“散步灘”“伊機立亞灘”“利錨司灘”等島礁的中文名稱，黃巖島標為“スカーバラ礁”，即斯格巴洛礁日語音譯，下標Scarbrough Sant。

二戰結束後，我國收復南海諸島。1947年12月1日，民國政府內政部公佈《南海諸島新舊名稱對照表》，將“南沙羣島”更名為“中沙羣島”，並命名隸屬中沙羣島的29個島礁灘沙。將“斯卡巴洛灘”更名為“民主礁”，但未命名“南巖”。此後公佈的《南海諸島位置略圖》上繪製了南海斷續線，將黃巖島圈入線內，但圖上雖繪製黃巖島卻未標出黃巖島名稱。後續地圖雖多仿其制，但仍有少量地圖在圖上以“民主灘”“斯卡巴洛礁”等名稱標示黃巖島。

1948年《南海諸島位置圖》南海戰略態勢感知計劃

1983年，中國地名委員會受權公佈《我國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再次命名南海諸島，正式將黃巖島命名為今名，以“民主礁”為副名，並命名黃巖島中較高的兩塊岩石為“南巖”“北巖”。

1983年以前，“黃巖島”這一命名就已被廣泛運用。如1950年亞光輿地學社出版、金擎宇等編繪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分省地圖》圖集中，在《南海各島嶼》圖上標出“黃岩”。1972年地圖出版社出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集》的《南海諸島》圖中，標出“黃巖島”。

據1982年1月28日中國地名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文件《關於邊境地區地名命名、更名的處理意見》：“黃巖島，實際是礁，且1947年公佈時稱民主礁。考慮到解放後我公開地圖和報紙多次使用過黃巖島一名和維持地名穩定性等諸方面原因，最後確定黃巖島為標準名稱，民主礁為副名。”

“黃巖島”命名的來源如同東西南沙諸多島礁一樣，也是漁民俗稱。據海南漁民蘇承芬等人口述，黃巖島因岩礁呈黃色，曾被漁民稱為“黃岩”“黃石峙”。

2003年，我國進一步規範化黃巖島在地圖上的標示方法。5月9日國家測繪局印發《公開地圖內容表示若干規定》，提出：“東沙、西沙、中沙、南沙四羣島以及曾母暗沙、黃巖島必須表示並註名稱。大於1:400萬的地圖，黃巖島應括注民主礁，即：黃巖島（民主礁）。比例尺過小時，可只畫島礁符號，不注島礁名稱。”

綜上所述，1935年後，中國政府就已準確並持續穩定地將黃巖島標繪在中國地圖上。而這也被國際社會所瞭解，並被一些外國地圖借鑑運用。具體表現為部分外國地圖根據中國政府的命名、繪圖，在地圖上繪製南海斷續線，將黃巖島圈在線內，並以中國的命名標出黃巖島名稱，例舉如下：

（1）1974年由P.J.M.Geelan等編輯、英國泰晤士圖書公司出版的《泰晤士中國地圖集》第115頁“南海諸島”圖上，南海諸島各島礁名稱採用上方標註國際通用英文名稱、下方擴注中文命名音譯的方式標註，黃巖島標註為Scarborough Reef(huang-yen tao)。第116頁附文字説明：“中國聲稱對南中國海約160個島嶼擁有主權，這些島嶼大部分非常小，它們已經置於廣東省管轄下。”並説明東沙羣島主權沒有爭議，西沙羣島南越也主張主權，南沙羣島主權有爭議，中沙羣島是一羣不太重要的沙洲和淺灘。

（2）1987年美國蘭德麥耐利公司出版的《世界地圖集》，第159-160頁、第22圖“亞洲政區”圖上，南海東側繪有沿東經118度的多段豎線，以區隔菲律賓羣島與中國南海諸島。按1898年《美西條約》，菲律賓領土的西部界限為東經118度線。第166-167頁、第26圖“東南亞”圖上，菲律賓羣島西側沿東經118度也繪製了多段豎線，以區隔菲律賓羣島與中國南海諸島，黃巖島在線西側，標繪為“HUANGYAN DAO”。

（3）1988年由Nnthhan Sivin等編輯、美國霍頓米夫林公司出版的《當代中國地圖集》，第35頁“南海諸島”圖上繪有南海斷續線，線內島礁皆用漢字和漢語拼音標註，黃巖島標繪為“Huangyan Dao 黃巖島”。圖上附文字説明：“南海諸島由廣東省管轄。”

（4）1992年美國蘭德麥克納利公司出版、1994年再版的《世界插圖地圖冊》之“東南亞地圖”上，南海東側沿東經118度繪有多段豎線，黃巖島在線西側，標繪為“HUANGYAN DAO”。圖上南海諸島皆用漢語拼音標註中文命名。

（5）1967年前蘇聯出版的《世界地圖集》第128-129頁“印度尼西亞”圖上，南海諸島用漢語拼音和國際通用英文名稱標註，黃巖島標註為Minzhujiao (Scarborough Shoal)(China) 。

（6）1961年德國赫爾曼·哈克地理製圖研究所繪製出版的《世界地圖集》第71頁圖上繪製了類似南海斷續線的海上多段線，圖上標註西沙羣島、南沙羣島的音譯Sischa-tsjun-tao、Nan-scha-tsjun-tao，黃巖島繪製在海上多段線內，標註為Scarbarough Bk。東側多段線的繪製方法為沿東經118度的縱向多段豎線。並且在菲律賓羣島與馬來西亞、新加坡與印尼、印屬安達曼羣島與緬甸之間等多處都繪有類似的海上多段線，可見上述多段線具有島礁歸屬線的含義。

（7）1968年德國赫爾曼·哈克製圖研究所出版的《哈克世界大地圖集》第A4圖“亞洲”、C3圖“亞洲”、第28頁“東南亞”圖上都繪製有類似南海斷續線的海上多段線，東側多段線的繪製方法為沿東經118度的縱向多段豎線，且在其他國家間也繪有類似海上區隔線。第28頁“東南亞”圖上，多段線內標繪漢語拼音拼寫的島礁名稱，黃巖島標為“Nanyan”。

（8）1986年10月由《中華人民共和國·全資料》編纂委員會編纂、日中親善促進協會發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全資料》之《廣東省（2）》，圖上繪有標準的南海斷續線，及用漢字標註的包括黃巖島在內的南海諸島的中國命名,黃巖島標註為“黃巖島”。

此外，1961年由Lexikonedaktion de編輯、德國圖書館協會發行的《邁耶爾百科全書辭典》,在“亞洲政區圖”上南海位置繪有類似南海斷續線的多段線，且在其他國家間也標繪了類似的海上區隔線。1963年德國地理製圖研究所《國家與經濟區袖珍地圖集》上，南海也繪有類似南海斷續線的多段線，並在其他國家間也繪製了海上區隔線。而且，在1900年後諸多外國繪製的涉菲律賓地圖上，其西側都沿東經118度繪製縱線示意其領土界限。

而菲律賓地圖長期未將黃巖島視為本國領土，國際社會也廣泛認可東經118度線為菲律賓領土的西部界限，已有諸多例證及專文論著，本文不再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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