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開“金融核彈”SWIFT打造新支付體系,金磚方案值得期待
王恺雯
【文/觀察者網 王慧、王愷雯】伏爾加河畔,千年古城喀山迎來盛會。10月22日至24日,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六次會晤在這裏舉行。
今年是“大金磚合作”開局之年,喀山峯會是“金磚大家庭”實現歷史性擴員後的首次峯會,備受國際社會關注。
作為金磚國家輪值主席國,俄羅斯宣佈,超30個國家代表將出席此次峯會。
這是俄方今年舉辦的規模最大、層次最高的主場外交盛會,也是烏克蘭危機以來俄羅斯首次舉辦如此大規模的國際會議。
克里姆林宮新聞局稱,俄羅斯總統普京幾乎將與所有前來參加金磚國家峯會的領導人舉行雙邊會談。
這次峯會有哪些看點?可能在哪些議題取得進展?“大金磚合作”的前景如何?
10月21日,上海市俄羅斯東歐中亞學會、上海市國際關係學會、上海歐洲學會、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圍繞“大金磚合作”機制的機遇與挑戰舉行學術研討會,深入分析了上述問題。

當地時間2024年10月21日,俄羅斯喀山,金磚峯會籌備工作持續進行 視覺中國
俄羅斯力推的金磚跨境支付體系,到底是什麼?
作為東道主,俄羅斯最想推動的是名為“金磚之橋”的跨境支付體系,這也是當前全球媒體的關注焦點。
在研討會上,復旦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教授朱傑進表示,跨境支付分為傳統跨境支付和數字跨境支付兩種類型。
他認為:“在傳統跨境支付領域,金磚國家難以合作。在數字跨境支付領域,金磚國家有可能合作,但目前仍存在着較大的不確定性。”
據朱傑進介紹,傳統跨境支付的兩大要素是信息和貨幣,第一步處理信息流,即報文,第二處理資金流,涉及貨幣。
美西方主導的跨境支付體系以SWIFT(環球銀行金融電訊協會)+CHIPS(紐約清算所銀行間支付系統)為核心,SWIFT處理信息流,CHIPS處理資金流。
“比如從中國向美國打錢,這裏的跨境支付分為兩個步驟,第一步是通過SWIFT傳遞匯款信息,第二步才涉及到貨幣,通過CHIPS系統進行美元清算。當然,如果想要用人民幣支付,也可以使用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但報文還是要通過SWIFT。”
因此,SWIFT一直是公認的金融“核武器”。“踢出SWIFT系統”被認為是制裁手段中的“金融核彈”。2022年烏克蘭危機爆發之後,美歐向俄羅斯投下“金融核彈”,將俄部分銀行從SWIFT系統中移除。
值得一提的是,2019年8月,SWIFT在北京成立了全資中國法人機構,這一重大事件標誌着:人民幣成為了除美元、歐元外,受到SWIFT接受的第三種國際貨幣。

2022年9月4日,北京,國際服務貿易交易會金融服務展區,SWIFT展台。 視覺中國
朱傑進指出,中國當年設計CIPS是基於發展的偏好,為了促進跨境貿易和投資,而不是取代SWIFT。“我們實際上是在SWIFT框架內做了一個新的選項,原來只有美元和歐元,現在把人民幣加了進去。”
“而俄羅斯推出的金融信息傳輸系統(SPFS)是基於安全偏好,為了反制裁。”朱傑進補充道。
2014年的烏克蘭危機發生之後,美國開始對俄羅斯實施金融制裁,威脅要切斷SWIFT與俄羅斯金融機構的聯繫。
2017年,為從根本上解決SWIFT系統對俄羅斯造成的威脅,俄羅斯中央銀行努力創建SPFS系統以替代SWIFT。
但朱傑進表示,SPFS系統規模有限,僅擁有約400家金融機構,且其中絕大部分是俄羅斯國內的銀行,難以同成員超過11000家金融機構的SWIFT系統同日而語。
在傳統跨境支付的推進受阻之後,2024年2月,俄羅斯提出建立多邊數字結算支付平台——“金磚之橋”(BRICS Bridge)。
數字貨幣技術與區塊鏈技術的結合使得跨境支付中的信息流與貨幣流有可能合二為一。
朱傑進説:“數字貨幣跨境支付+區塊鏈技術的最大改變是,跨境支付變成了去中心化的。而SWIFT系統的任何一個跨境支付都要走比利時布魯塞爾的報文系統。”
他認為,在數字跨境支付領域,SWIFT並未成為核心國際制度,西方國家的結構性權力較弱,國際上尚未形成共識性的治理規則,且金磚國家利益偏好趨同,因此有可能進行合作。
但朱傑進也指出,俄羅斯設想的數字跨境支付系統基於區塊鏈技術,採取的是去中心化的運作模式,存在諸多缺陷,“例如無法解決跨境支付中的外匯管理問題、非法交易和資產安全風險,以及監管的難題。因此這一設想仍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
峯會還有哪些看點?
今年1月1日,埃及、阿聯酋、伊朗、埃塞俄比亞、沙特阿拉伯受邀成為金磚正式成員。至此,“大金磚”國家人口占全球近一半、貿易佔全球五分之一,石油產量和儲存量佔全球能源格局的約40%,經濟總量按購買力平價計算已超七國集團(G7)。
隨着金磚影響力的不斷提升,申請“入羣”的國家越來越多。普京今年9月表示,有34個國家希望“以某種形式”加入金磚合作機制。
即使在今年6月金磚國家投票決定暫停接納新成員後,仍不斷有國家申請加入,包括北約成員國土耳其。俄外長拉夫羅夫此前表示,暫停“納新”是為了“消化”新成員國的加入”。俄方還提出設立金磚夥伴國的方案。

當地時間2024年7月3日,俄總統普京和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在哈薩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納舉行會晤。 俄總統府網站
俄總統助理尤里·烏沙科夫在峯會前的一次新聞發佈會上表示,喀山峯會將討論金磚國傢伙伴國的地位問題。
在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全球治理研究所副所長趙隆看來,設立金磚夥伴國,而非直接接納為正式成員的做法是值得考慮的,“設置一個過渡階段,看看這個國家到底有沒有意願,甚至有沒有能力參與金磚合作,我認為這是有必要的。”
除了金磚夥伴國,趙隆預計,商業評級和保險機構的合作也會是喀山峯會討論的議題。“如何建立非西方式的商業評級機構,這對俄羅斯信用的影響是很大的。”
關於在喀山峯會上拓展政治安全議程的可能性,趙隆坦言,金磚成員在這方面的分歧很大。“俄羅斯很希望用金磚作為其外交突圍的一個重要機制,希望在其中增加關於地緣政治和安全的內容。但沙特、印度等國家並不希望金磚機制變成一個反西方陣營。”
“對於新興合作的議題,各方的期待是有所增加的。”趙隆預計,圍繞糧食安全、數字經濟、人工智能、新型工業化等議題的討論會比較多,“這些議題是中國很有意願去推動的,而且我們在此類合作中基本處於領先地位。”
金磚大家庭不斷壯大,如何凝聚共識?
在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劉軍看來,相較於傳統西方主導的國際組織,金磚國家呈現出鮮明的公平與多元特徵,展現了截然不同的發展路徑和目標,即通過多極合作應對全球挑戰,而非依賴少數國家的主導力量。
“金磚合作為廣大發展中國家提供了一個平等參與全球事務的平台,為全球治理體系的完善和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案。”劉軍説。
另一方面,隨着金磚大家庭的壯大,如何推動新成員更好地融入金磚機制,協調各方立場,把金磚合作“做大做強”,也是各方需要考慮的問題。
趙隆認為,之所以有那麼多國家願意加入金磚合作機制,最核心的無外乎兩點,一是對全球治理體系不滿,希望改革,二是對當前國際多邊機制的核心議題不滿,幾乎所有國際多邊機制都在談安全,用一種泛安全化的方式處理問題。“這些國家期待一種非西方式的多邊機制,重新聚焦發展。因此我認為最核心的是要把金磚打造成南南合作的發展共同體。”
在金融合作方面,趙隆認為要倡導一種漸進式、包容性的合作。他指出,金磚內部對支付結算方式存在不少爭議,現在要探討如何藉助金磚合作的特性,比如通過在大宗商品貿易等方面進行試點,然後逐步擴大,“包括如何通過金磚結算提高我們對能源市場的定價權、話語權。”
“金磚成員已從五國擴展到了十國,各方要達成共識,還是應該回到金磚國家合作的初心和使命,即推動全球治理改革。”朱傑進指出。
他表示,在此過程中,既要認真對待各金磚成員國的國家利益,協調各國利益偏好。同時,也要認真對待美西方在全球治理中的結構性權力,尋找西方國家結構性權力相對較弱的領域進行合作,才更有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