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基馬尼：兩黨鬥爭成民主絆腳石？美國學學肯尼亞吧！

編者按：“致新一任美國總統的信”是《外交政策》雜誌發起的一項傳統活動，始於1989年裏根總統為老布什總統留下便條的先例。來自世界各地的思想家，包括前政府官員、學者、經濟學家和國際關係專家等，會向即將上任的美國總統致信，提出他們對關鍵問題的見解和建議。這些信件涵蓋了廣泛的議題，如貿易、地緣政治、能源和經濟等，旨在為新總統提供多元化的視角和思考，助力其在任期內更好地應對國內外的挑戰。

這是一封由紐約大學國際合作中心執行主任，前肯尼亞駐聯合國大使馬丁·基馬尼寫給美國民眾的信，主要闡述了美國政客極端爭鬥對民主穩定的威脅，以及肯尼亞政治危機的解決之道給美國帶來的啓示，呼籲美國民眾採取行動，唯有妥協與合作才能拯救民主於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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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親愛的美國公民：

今年11月，唯有你們能夠決定是支持卡瑪拉·哈里斯還是唐納德·特朗普，而你們的決定將影響全世界。它將決定戰爭還是和平，暴政還是民主，貧困還是繁榮，其影響遠遠超出你們的國界。一個世紀以來，美國一直是全球事件的中心，推動人道主義行動、經濟發展、人權保障和民主建設。1945年，美國戰勝法西斯主義，塑造了世界格局。

然而，你們的國家也曾違反國際法，發動了災難性的戰爭和政變。無論這些行為是否站得住腳，它們都是由一個強大的政治中心所推動的，得到了兩黨對美國在世界上所扮演角色的理解的支持。如今，這個中心因極端黨派政治而動搖，甚至可能已經被破壞了。

在2021年1月美國國會山騷亂事件之前，我從未想過，美國在大選後會容易受到重大暴力事件的影響。如今，包括我在內的全球數百萬人擔心着，11月的大選會面臨舞弊、恐嚇以及權力交接的爭議。一個深陷內部政治鬥爭、無法履行全球承諾的美國，將造成地緣政治真空。而像中國這樣決心終結美國霸權的新興大國，很可能會填補這一空白。威權主義趨勢可能會加速發展，致使數百萬人更加無權無勢、處境危險。

2021年1月6日，示威者在美國華盛頓國會大廈內與警察對峙。新華網

應就哈里斯和特朗普對美國追求霸權對美式民主造成的危害程度的理解進行追問。這種追求霸權的行為，必然導致建立一個阻礙公民監督的國家安全體系，培養一個慣於訴諸武力、怠於外交談判的外交政策精英階層，以及一個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總統體制。但無論他們如何回答，如果在11月大選期間或之後發生危機，導致美國解決國內問題的能力受損，那麼美國將失去其全球影響力。

我的一些非洲朋友指出，美國的情況開始類似於他們國家的選舉，在那裏，由於政客們利用種族或宗教身份作為武器，暴力威脅籠罩着人們，令人感到恐懼。美國人可能認為，掙扎中的民主國家對他們來説沒有多少可借鑑之處，但我們必須從最不可能的地方吸取教訓。當然，我的祖國肯尼亞已經面臨並試圖解決遠超其應承受份額的選舉危機。

2017年8月，肯尼亞舉行了大選。由於選舉結果傳遞過程中存在違規違法行為，最高法院宣佈選舉結果無效。十年前，肯尼亞曾發生公民秩序崩潰事件，導致上千人死亡，數十萬人流離失所。因此，法院的這一決定重新打開了我們剛剛逃脱的危機之門。

同年10月，法院下令重新舉行選舉，但反對黨候選人拉伊拉·奧廷加（Raila Odinga）宣稱選舉委員會未進行足夠的改革以確保選舉自由公正，因此選擇退選。這一退選之舉讓現任總統烏胡魯·肯雅塔（Uhuru Kenyatta）輕鬆獲勝。反對黨則以集會抗議的方式，試圖使政府及其機構失去合法性。邊緣政客開始佔據主導地位，隨着反對黨內有人呼籲分裂，緊張局勢升級。

2018年2月的一個早晨，肯尼亞的政治動盪仍在持續發酵，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指示我驅車前往內羅畢的一處別墅。作為一名安全官員，我早已習慣了執行敏感任務，但當我看到肯雅塔與奧廷加並肩而坐時，還是感到驚訝。會議室內唯一的另一個人是奧廷加最信賴的一位助手。兩位領導人告知我們，他們一直在秘密會面，商討解決政治危機。他們得出的結論是，如果不攜手解決那些經常導致選舉後暴力的根本分歧，肯尼亞的民主將無法維繫。

我們的任務是提取他們的核心觀點，並將其轉化為變革的議程。在他們的指導下，經過激烈的討論，我們制定了一項包含九點的議程，致力於解決根本性問題——包括完善選舉制度、打擊高層腐敗以及構建一個利益惠及全國而非僅惠及當權者寵兒的經濟體系。

一個月後，肯雅塔和奧廷加舉行了一場新聞發佈會，發佈了一份名為《搭建通往新肯尼亞國家的橋樑》的公報，其中列出了我們之前達成的共識。隨着這兩位昔日對手握手言和，並承諾開展兩黨合作進行改革與變革，這個一度處於內亂和政治暴力邊緣的國家瞬間平靜了下來。

這次握手讓肯尼亞人意識到，他們長久以來的政治對立——以及他們感到的強烈憤怒甚至仇恨——並非僅僅由兩位領導人或兩個政黨的行為所驅動，而是有着更深層次的驅動力。國家主要政治人物為他們提供了一個切實可行的轉型議程。隨後，這份公報被提交給一個國家工作小組，以便制定一份全面的報告供政府採納，該報告將提出法律和憲法層面的修改建議。

該工作小組奔赴全國各地，與成千上萬來自各行各業的公民進行了交流。法院再次展現出了令人欽佩的獨立性，儘管後來以憲法和程序為由中止了這一進程，但此次行動成功避免了我們在往屆選舉後所經歷的危機。如今，肯尼亞正面臨一場政治風暴，這場風暴正是由我們在2018年努力解決的一些根本性問題所引發的。

2022年8月6日，肯尼亞總統候選人、反對黨領導人奧廷加（中）參加在內羅畢舉行的競選集。 新華社

正當肯尼亞努力應對政治分裂帶來的挑戰時，美國也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其民主穩定正面臨風險。主要候選人和政黨將此次選舉描繪成一場關乎存亡的戰鬥，這讓他們走上了一條危險的道路。錯誤信息和虛假信息正以工業化規模傳播，侵蝕着人們對機構和共同解決方案的信任。這些手段也可能在11月被用來抹黑選舉結果的統計和傳遞。而且，在一個調查顯示有太多公民相信政治暴力有用的國家裏，切實存在公共秩序出現局部、甚至可能更嚴重的崩潰的風險。

儘管在哈里斯與特朗普之間的選擇至關重要，但事實是，美國政治極度分裂的根源遠比這場競選更為深遠。只有通過兩黨共同努力，優先考慮將政治中心置於極端立場之上，才能解決這些問題。這需要在全美國開展一系列相互關聯的努力，為政治立場截然對立的羣體創造對話渠道，並尋找共同價值觀和共同目標。這意味着，為了維持這個“民有、民治、民享”政府的偉大實驗，美國人不能僅僅投票然後就此退縮，他們必須做得更多。民主是一朵嬌嫩的花朵，不斷遭受着狂風的侵襲。培育和保護它，是每一代人的使命。

美國人必須要求你們的領導人去搭建溝通的橋樑。你們必須堅持讓他們的政治議程承認反對派的基本人權和訴求。只有這樣，你們才能接受妥協所帶來的挫敗感，以及維持一個自由而安全的美國共和制所必需的務實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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