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楓：雙航母出動，可不只是為了拍照好看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晨楓】

近日，“遼寧”號、“山東”號航母在南海展開成雙航母編隊。視頻和圖片傳出，人心大振：中國雙航母出動了，誰與爭鋒！

“遼寧”號（右）與“山東”號（左）在南海按雙航母編隊航行、訓練

“遼寧”號是中國航母的“從0到1”。如果美國“福特”級核動力航母的戰鬥力算“10”的話，“遼寧”號遠遠不止“1”，根本不是那些只能運作STOVL戰鬥機的“輕奢航母”或者“閃電航母”可比。“尼米茲”級缺了電彈，可算“9”。“福建”級小一點，不是核動力，但有電彈，或許達到“8”。“遼寧”號和“山東”號更小一點，只能滑躍起飛，可能達到“6”，但這依然是很高的起點。

“山東”號在“遼寧”號的基礎上改進，戰鬥力進一步提高。自從“山東”號服役，與“遼寧”號一起的雙航母編隊就成為人們的碎碎念。

集中兵力打殲滅戰是兵家的不二真理，航母也不例外。在二戰中，雙航母、三航母、四航母都不罕見。在現代，美國需要顯示武力的時候，也常出動雙航母編隊，需要特別耀武揚威的時候，還會出動三航母編隊。

比如説，在“阿克薩洪水”後的2023年11月，美國海軍向中東緊急調動航母力量，“福特”號和“艾森豪威爾”號在東地中海組成雙航母編隊。2024年8月，在以色列刺殺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後，中東形勢再次緊張。美國海軍在北大西洋集結“艾森豪威爾”號、“杜魯門”號、“福特”號，三航母編隊成為美國顯示力量的主要姿態。

2023年11月“福特”號（前）、“艾森豪威爾”號（後）在東地中海的雙航母編隊

2024年8月在北大西洋，“艾森豪威爾”號（左）、“杜魯門”號（下）、“福特”號（上）組成三航母編隊

美國的10萬噸核動力航母可搭載75架以上的艦載飛機，實力強大。其實按照原始設計可以搭載80-90架，在冷戰後為了降低艦載機聯隊的出動和維護開支，也因為實戰中發現，更加寬鬆的甲板面積和機庫空間，實際上能提供更好的甲板調度和維修條件，艦載機的出動率和完好率更高，稍微降低艦載機數量並不影響戰鬥力。

雙航母可出動至少150架作戰飛機，三航母可出動200多架。由於艦載飛行員的訓練水平更高，航母上飛機完好率和出動率更高，150架或者200多架作戰飛機的實際戰鬥力，超過陸基空中力量同等數量的作戰飛機。換句話説，雙航母或者三航母足以挑戰大多數中等國家的空中力量。

“遼寧”號的艦載機搭載數量沒有官方數據，只有各方猜測，一般認為在40架左右。“山東”號與此相似。從艦載機數量出發，“遼寧”號和“山東”號編成雙航母編隊，可出動艦載戰鬥機數量加倍，足以匹敵美國海軍核動力的單航母，是順理成章的。

但是時代不同了，集中兵力打殲滅戰的道理也不能刻舟求劍。

集中兵力打殲滅戰的關鍵在於投送端，而不是出動端；在於投放到敵方目標的各種火力，所以戰鬥力都不一定侷限於艦載戰鬥機。從這個視角出發，雙航母又並非必須。

從實戰運作角度出發，相隔一定距離的兩艘航母在空域上互不干擾，艦載機的出動和回收更加便利。只要目標在兩艘航母的艦載機作戰半徑之內，緊密編隊還是鬆散編隊（包括相隔幾百公里的廣義編隊）並不重要。從多個方向進入和離去戰場，還有利於拉開敵人的防線，分散敵人的兵力，製造更多的突破機會。

事實上，近年的美國海軍雙航母或者三航母編隊基本上都是公關秀，拍完照後，各就各位，並不密集編隊。這裏當然有作戰上並無必要的原因，也因為美國海軍能在熱點地區保持航母存在已經不易，雙航母或者三航母是不可負擔的奢侈。上述東地中海雙航母編隊和北大西洋三航母編隊都是“公關編隊”，拍完照就解散了，回到單航母狀態繼續戰鬥巡邏，或者返航修整。

海灣戰爭是最近的美國航母集中出動的戰例，“羅斯福”號、“突擊隊員”號、“中途島”號、“美國”號還作為“Z部隊”拍了一張四航母的閤家歡。這也是徹底的顯示力量的公關秀，根本不是作戰隊形。“中途島”號和“羅斯福”號前後列隊，“突擊隊員”號和“美國”號前後列隊，前艦飛機的着艦和後艦飛機的出動互相影響，左右間距也不夠大。

中途島號（上左）、突擊隊員號（下左）、羅斯福號（上右）、美國號（下右）作為“Z部隊”（Battle Force Zulu）在“沙漠風暴行動”期間一起拍了一張公關照

在實際作戰中，“突擊隊員”號（F-14A中隊x2，A-6E中隊x2）和“中途島”號（F-18A中隊x3，A-6E中隊x2）在波斯灣內，“羅斯福”號（F-14A中隊x2，F-18A中隊x2，A-6E中隊x2）和“美國”號（F-14A中隊x2，F-18C中隊x2，A-6E中隊x1）在阿拉伯海運作。

“突擊隊員”號和“中途島”號在波斯灣內確實是按照雙航母並排運作的，大體部署在卡塔爾和伊朗之間的海域，但這是因為波斯灣狹長，航母必須遠離伊拉克以避免不必要的風險，退後又沒有足夠空間，只能緊密編隊。

中途島號（上），突擊隊員號（下）在波斯灣內按照雙航母部署，但這是因為已經沒有地方可以拉開間距了

“肯尼迪”號（F-14A中隊x2，A7E中隊x2，A-6E中隊x1）和“薩拉託加”號（F-14B中隊x2，F-18C中隊x2，A-6E中隊x1）索性在紅海部署，已經沒有更加臨近的海域可以展開了。F-14B是換裝F110發動機的升級型，實際上具有非加力達到超音速飛行速度的能力，儘管是勉強超音速，在海灣戰爭期間還稱為F-14A+。另外，A-6E不僅用於遠程對地攻擊，也用於空中夥伴加油。

順便説一句，海灣戰爭是歷史上最後一次常規動力航母密集出動，六艘航母裏有5艘是常規動力的，只有“羅斯福”號是核動力，為戰鬥場景下核動力vs常規動力的價值爭論做了有意思的註解。

另一個有意思的視點是：這還是美國海軍依然部署核動力巡洋艦的時代，但核動力的“加利福尼亞”級“南卡羅萊納”號配屬“薩拉託加”號戰鬥羣，“弗吉尼亞”級“弗吉尼亞”號配屬“美國”號戰鬥羣，“弗吉尼亞”級“密西西比”號配屬“肯尼迪”號戰鬥羣，核動力的“羅斯福”號的配屬巡洋艦反而全部是常規動力的。

另一方面，新鋭的“提康德羅加”級“宙斯盾”巡洋艦每個戰鬥羣至少配屬一艘，“肯尼迪”號、“突擊隊員”號和“中途島”號各配備兩艘。“肯尼迪”號的制空力量只有兩個中隊的F-14A，多一艘“宙斯盾”巡洋艦加強很自然。“突擊隊員”號和“中途島”號在波斯灣裏部署，離伊拉克最近，還有居心叵測的伊朗在側面近處，各多一艘“宙斯盾”加強也是自然的。美國海軍思維中，核動力與“宙斯盾”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Z部隊”的代號在歷史上有過兩次啓用，第一次是1986年“草原烈火行動”，美國空軍相應的“黃金谷行動”更加有名，其實這是空海軍一起行動的。第二次就是海灣戰爭。“Z部隊”的全名是Battle Force Zulu，Zulu是軍標字母的念法，避免在口頭命令中通常念法容易聽錯的問題。比如T、P容易聽錯，所以軍標裏念做Tango、Papa，B、D和Z（美式念法）也容易聽錯，所以軍標裏念做Bravo、Delta、Zulu。

在“草原烈火行動”中，“Z部隊”的正式稱呼其實是第60特混艦隊（Task Force 60），歸第六艦隊指揮，通常責任區域為地中海和北大西洋。海灣戰爭當然就是“沙漠風暴行動”，“Z部隊”的正式稱呼是第154特混艦隊（Task Force 154），歸印太方向的第七艦隊指揮。

美國海軍是“編號艦隊主建，特混艦隊主戰”，太平洋的第三艦隊、第七艦隊、大西洋的第二艦隊、第六艦隊並非戰鬥編成，各個特混艦隊才是。

現在，第154特混艦隊的番號常與第5航母打擊羣的番號混用。這説明了航母實際出動中，單航母才是常態。

這在地面作戰中也是一樣。在二戰中，集團軍級的大兵團作戰還是常事。海灣戰爭可能是最後一次師級戰鬥隊作為完整建制投入戰鬥，現在更常見的是營級戰鬥隊。營級戰鬥隊具有強大的攻防能力，使用機動靈活，強大的機動力和火力確保“兵力分散、火力集中”，還避免現代打擊手段嚴重威脅密集戰鬥隊形的問題。

同時，航母是大國海軍的核心力量，但並不包打天下。航母最大的作用是海上決戰和力量投射。在海上決戰中，潛艇、艦射反艦導彈、陸基反艦導彈、陸基飛機也都是決戰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誰打主力取決於戰術選擇和戰場需要。

這與二戰時代是完全不同的。在二戰時代，航母艦載機是唯一的視距外決戰力量，重力炸彈和直航魚雷是僅有的打擊手段，航炮和機槍掃射對有裝甲防護的二戰艦艇不起作用，導彈還沒有問世。因此，需要足夠數量的艦載機抵達目標，才能發動有意義的攻擊。這還是兵力就是戰鬥力的時代。

現在，導彈極大提高了命中率，重磅戰鬥部極大提高了單發命中的殺傷力。與空射反艦導彈相比，艦射反艦導彈的威力常常更大，射程更遠，中國的高超音速反艦導彈更是決定性地改變了海戰攻擊中“空強艦弱”的常規。飽和攻擊依然有用，但目的主要在於突破敵人的防禦圈，導彈技術的發展使得飽和攻擊也與歷史上是完全不同的數量概念。換句話説，現在是火力才是戰鬥力的時代，而且不只是艦載機的火力。

在二戰時代，航母集中使用還有防空自衞能力更加強大的作用。大機羣對打擊機羣有意義，對截擊機羣同樣有意義，艦載高炮只是絕望的最後掙扎。在中途島海戰中，如果南雲忠一的戰鬥機都在天上，戰鬥就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了。

同樣，現代航母自衞不再完全依賴艦載戰鬥機。數量依然是有用的，但天上的好漢還有海上的得力幫手，艦隊防空的雷達和導彈都早已達到視距外的作戰距離，在網絡化作戰體系的支持下還可以“A射B導”，防空導彈和戰鬥機可以互相配合，把敵機驅趕到最有利的截殺區，艦艇防空早就不再是絕望的最後掙扎了。

在力量投射中，各種導彈具有射程遠、突防力強的優勢，但彈藥投送量相對受限。“戰斧”巡航導彈的戰鬥部重量為500公斤。“伯克”級的96個Mk41垂髮管裏，用於裝填“戰斧”的一般不超過20多個，其餘需要留給“標準2/3/6”或者“增強海麻雀”防空導彈、“阿斯洛克”反潛導彈等。以航母編隊典型的4艘“伯克”級為例，這意味着約100枚“戰斧”，或者説戰鬥部總重量約50噸。

這對一般的點目標是很強大的打擊力，但對於面目標就不大夠用了。以殲-16載彈8噸出擊作為比照的話，這相當於6架殲-16的彈藥量。特別堅固的點目標用“戰斧”還不行，需要更重的鑽地彈，超過典型導彈能夠投放的戰鬥部重量。

航母艦載機具有彈藥投送量大的優勢。“尼米茲”級航母在艦上攜帶約2000噸航空彈藥。“福建”級小一點，也需要把部分噸位留給動力燃油，但假定可攜帶1500噸航空彈藥，依然是很大的數量。據報道，東風-26的彈頭重1.8噸。1500噸航空彈藥相當於830多枚東風-26的威力，加上補給艦上的補充彈藥，航母能對敵岸投送的彈藥是陸基導彈也不能比擬的。“遼寧”號和“山東”號還要小一點，假定攜帶1200噸航空彈藥，依然是很可觀的可投送彈藥量。

陸基飛機的彈藥供應更加充沛，但對遠涉重洋的目標就力不能及了。航程和載彈也是此長彼消的，即使能通過空中加油在保持載彈量的情況下增加航程，與航母艦載機能抵近目標發動攻擊還是不可比擬。

但比照海灣戰爭，在力量投送作戰中，只有在海域狹窄、無法展開，或者敵人太菜、根本無須擔心的情況下，雙航母乃至三航母才有必要。一般來説，在作戰半徑內散開作戰更加有利。

這就是説，不管是海上決戰還是力量投射，從實戰價值出發，雙航母或者多航母的集結都不是必須。

對於“遼寧”號和“山東”號來説，還有預警機的問題。現在，“遼寧”號和“山東”號都只能運作直-18預警直升機，不僅有航程和留空時間不足的問題，也有巡航高度不足導致探測距離受到地球曲率較大限制的問題。“遼寧”號和“山東”號都運作殲-15，這是重型戰鬥機，戰鬥力強。預警機是最顯而易見的短板。

留空時間短是顯而易見的短板，這可以通過雙航母上頻繁出動預警直升機來補償。

探測距離的侷限可以用多架預警直升機在不同方向前出預警以擴大防空預警圈來補償。艦載預警機巡邏時需要遠離航母，否則像個燈籠一樣吊在航母上空，那是唯恐敵人不知道你在哪裏了。

較大的探測距離不僅擴大防空預警圈，也在遠離航母的同時不致於在航母的另一側留下短板方向。如果多機形成的防空預警圈與固定翼預警機單機相似，“偏心圓”的圓心位置與固定翼預警機的位置等效。但散開運作的多架預警直升機不僅運作成本高，也牽制更多的空中警衞力量。

但預警直升機單機航程不足依然不是雙航母能補償的。要是航程不夠支持在防空預警圈另一端有意義的留空時間，多機預警都解決不了問題。直升機空中加油是中國海軍還沒有解決的難題，在可預見的將來也不是攻關重點。

“鑭影R6000”那樣的傾轉旋翼無人機是新的希望。説起來，這其實是傾轉轉軸（tilt shaft），而不是傾轉旋翼（tilt rotor），V-22“魚鷹”才是傾轉旋翼。但不細究的話，傾轉轉軸一般還是簡單化地歸類為傾轉旋翼了。

“鑭影R6000”傾轉旋翼無人機已經下線，在理論上可以成為新的艦載預警機的平台

這種構型可以像直升機一樣垂直起落，像固定翼飛機一樣巡航，載重能力強，航程和留空時間大大增加，巡航高度也有望顯著提高。這可以保持直升機甲板運作簡單的好處，還有近似固定翼預警機航程和留空時間的好處。但這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在可預見的將來，最好還是用固定翼預警機替換預警直升機。

據説美國海軍成功試驗過E-2C“鷹眼”預警機的滑躍起飛，在理論上，中國也能在“遼寧”號和“山東”號上通過滑躍起飛運作空警-600，但需要從後甲板的長起飛點開始滑跑。殲-15重載起飛時，也需要從3號點作長滑跑起飛。

央視報道過“遼寧”號甲板上24架殲-15加3架直升機準備全甲板出擊的盛況

假定從右到左，前甲板起飛點為1號（B1位置）和2號（A1位置），斜甲板上的長起飛點為3號（A3位置），長滑跑需要清空前甲板的A1和A2位置，B2位置也可能需要清空，斜甲板更是不能用於降落。Z1是直升機位置，容易清空，不礙事。

但是，在理論上，雙航母出動時，A艦正常使用，B艦可以用作放飛空警-600，降低對編隊出動率的影響；甚至可以擴大到放飛重載殲-15，用於增強遠程巡邏能力。但此時不再是雙航母，而是1.5航母。考慮到循環出動模式需要連續放飛和連續回收，使用長起飛點期間，B艦的循環出動率還不到半艘。

“遼寧”號或“山東”號與“福建”號編組雙航母的話，可以避開這個問題。此時“遼寧”號或者“山東”號是“福建”號的額外甲板、機庫和彈艙，這是更有意義的雙航母。更多“福建”級入役後，“福建父子”之間的雙航母才是真正有意義的雙航母。

現在，“遼寧”號和“山東”號的雙航母編隊還是具有訓練意義。預警只是航母運作的一個方面，在編隊的航海指揮、航空指揮、補給、護航等方面，“遼寧”號、“山東”號的雙航母訓練依然具有很大的意義。等到“福建”號服役了，那時就有現成經驗可循了。儘管作戰使用場景不多，不練還是不行的。“寧可人等裝備，不可裝備等人”，就是這個意思。

航母的另外兩個作用是大洋反潛和顯示武力。大洋反潛沒有必要雙航母，對於中國海軍甚至不是主要任務之一，留給搭載反潛直升機的兩攻更合適。

顯示武力是軍事公關。在和平時期，公關就是戰鬥力，鼓舞自己、震懾敵人。誰是自己？誰是敵人？感到鼓舞的就是自己，感到震懾的就是敵人，歡迎對號入座。

美國海軍在航母換防時，必定要編隊做一個雙航母的樣子，就是公關用的。實際上，絕大多數人對航母戰鬥羣的印象都來自這樣的公關圖片。不管是單航母還是雙航母，作戰時護航艦艇未必在視距內。海空警衞圈需要在足夠遠離航母的地方就開始攔截海空威脅，緊貼航母就太近了。不懷好意的外軍艦船干擾航母航行更是戰時不可能發生的事，要是敵艦逼近到可以衝撞自己航母的距離，那護航艦艇的失職已經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了。

就海軍官兵而言，這樣震撼的場面也是非常振奮軍心的。大部分海軍官兵在海上看到友艦的機會都不多，這樣戰艦雲集、戰機轟鳴的大場面是從軍生涯裏的高光時刻，比海軍閲兵時近岸的海上分列式還要帶勁。國慶閲兵是各軍兵種向祖國和人民彙報的時候，但海軍沒法把航母開上長安街，海上雙航母編隊或許是最接近向祖國和人民的彙報了。

對於中國人民來説，這樣的迴腸蕩氣多多益善。必須説，雙航母就是比單航母好看。越看越好看。

雙航母就是比單航母好看

越看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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