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之父”王成錄:計劃用三年時間,建立鴻蒙操作系統理論體系
guancha

2024年10月22日,華為正式發佈原生鴻蒙操作系統(HarmonyOS NEXT),這是我國首個實現全棧自研的操作系統,也是鴻蒙系統誕生以來最大的升級。華為在操作系統研發這10年,走過了歐美同行30多年才做成的事,實現了操作系統的自主可控。
王成錄,曾任華為消費者業務軟件部總裁,主導了鴻蒙操作系統的研發,如今加入深圳開鴻數字產業發展有限公司任首席執行官,致力於開拓鴻蒙系統的更多可能性。
從2016年帶領團隊開始鴻蒙操作系統研發,王成錄將鴻蒙操作系統帶到手機、電視、手錶、各種智能設備,積累了大量的工程實踐經驗。

鴻蒙系統創始人 深圳開鴻數字產業發展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 王成錄:鴻蒙是給了大家所有設備講共同話的一個通道。只要裝了鴻蒙系統,所有設備講的語言都一樣。
記者:它的思路就跟我們一個智能手機上,能夠容納各種各樣的功能。
王成錄:對,一模一樣。我們想一想把這個空間所有的設備連在一起,這空間是不是就是一台大手機。
記者:它是無限的。
王成錄:這就是我們的目標,一切都可編程。
記者:大傢伙覺得你們這個鴻蒙系統出來,是對於安卓系統的一個替代。
王成錄:替代安卓只是它價值的5%都不到,我還有更大的95%的價值,更廣泛的應用空間。

自2019年美國商務部將華為列入實體清單,制裁連年加碼。直到2023年8月Mate 60熱銷,華為才重新在智能手機市場“翻身”。鴻蒙系統在中國市場的份額超過iOS,僅次於谷歌安卓,成為第二大操作系統。歷經迭代發展,鴻蒙系統代碼超過1.1億行,覆蓋生態設備超10億台。此次發佈的原生鴻蒙放棄了傳統的Linux內核以及安卓開源代碼項目AOSP,僅支持鴻蒙內核和鴻蒙系統的應用。截至當前,15000多個鴻蒙原生應用和元服務已上架。

王成錄:咱們今天除了Windows操作系統以外,業界所有的操作系統,不管是手機上用的,電腦上用的,幾乎內核都是從Linux這些內核長出來的。華為今天做的就相當於把內核這一層,幾乎全部都改掉了,全部用自己的實現方式把它實現了。
記者:為什麼動了這個念頭?因為它屬於底層的基礎,像地基一樣的東西。
王成錄:就拿咱們手機為例,2015年之前,安卓手機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短板,就是用一用這個手機就非常卡。那這個就是典型的性能問題,你看我們的內存硬件幾乎跟蘋果的硬件能力差不多,但是這個手機的表現就天壤之別,蘋果手機永遠是非常順滑。
記者:是什麼在制約着它?
王成錄:就是整個系統和硬件之間的全棧配合。全棧不是某一點,而是一個系統性的問題。我們如果沒有所有系統的改變能力,它對我是個黑盒子,我就沒有辦法,性能也提升不了。如果説我們要想更加充分地把硬件能力釋放出來,最好是這個東西完全由你來重寫。

從1998年加入華為,王成錄在華為工作了24年,是公司元老、技術骨幹之一,陪伴華為從工程交換機逐步發展到IT、通信、消費者電子產品等領域。2015年,王成錄就任華為消費者業務軟件部總裁,全面負責華為終端軟件的戰略規劃和開發,鴻蒙系統由此誕生。
經過1年的討論,2016年,王成錄首次在消費者業務務虛會上分享了鴻蒙,但彼時的鴻蒙在內部的首秀並未引起太大波瀾。2017年,鴻蒙內核1.0完成技術驗證,此時,華為內部對鴻蒙的看法依然平淡,轉機出現在不久後。
王成錄:那會華為手機已經增長得非常快了,我們基本上每年都大概百分之四五十的增長,任正非就認為這種增長讓他非常擔心。他説業務到底憑什麼會增長這麼快?所以他就想一個人把手機所有的部門,一個一個要看一遍,就他自己看,所以軟件就是我來給他彙報。軟件特別不好懂,我就想怎麼講能讓他能理解呢?我就想幹脆把他請到實驗室來,我就邊講邊給他看。那會第一個鴻蒙版本已經做完了,我們當時就做了一個演示樣例,就是讓他理解這個鴻蒙萬物互聯,因為我們將來可能會做手錶,會做耳機,那麼多的設備,一個消費者買了,我能不能讓大家設備之間協同變得非常容易。
記者:換句話説,你一開始不是從替代安卓的想法進的。
王成錄:對。
記者:而是説我就是想萬物互聯的這個想法進的。

王成錄:對,沒錯,我跟任正非當時演示的就是用華為的手機碰一碰阿里的音箱,音樂的歌詞就在我手機界面上了。我在手機界面上可以操作下一首、快進,當我把手機拿走的時候,音樂還會在音箱繼續播放,這就是萬物互聯,就變得非常容易。所以那一次就讓任正非非常理解,他説這個是未來的方向,你一定要做。
2014年,王成錄任華為中央軟件院總裁一職,全面負責前瞻性軟件技術預研。中央軟件院隸屬2012實驗室,2012實驗室是任正非看過電影《2012》後成立的前沿技術研究部門。

王成錄:這個實驗室做什麼呢?看的是五年以後的事,就不許你看近期的事,就逼着你往前看。軟件它很難理解,所以它特別容易變成一個配套的產品,比如這個產品有需求,你給我做個軟件,那個有個需求做個軟件。這樣的話我就覺得如果這樣做下去,我也不知道我未來的方向在哪。
記者:被人需求,這不就是方向嗎?
王成錄:我認為那不是方向,這是配套,不是方向。
記者:您覺得軟件的方向應該是什麼?
王成錄:我還是希望軟件應該有獨特的視角去看未來軟件往哪走。我們怎麼才能把軟件做成有未來的思考呢?那我一定要按照產品的方式來做軟件,那最好的載體就是操作系統,因為操作系統是軟件集大成者,所以我就想,我們能不能做自己的操作系統?

在中央軟件院工作期間,王成錄負責開發了華為軟件基礎設施1.0,包括操作系統、數據庫和編程框架等項目。
華為軟件基礎設施1.0就是後來鴻蒙系統的雛形。正式立項後,王成錄給自己制定了一個5年計劃,但一個意外加速了鴻蒙系統的進程。2019年5月,美國商務部將華為列入實體清單,華為手機從此不得使用美國谷歌公司開發的安卓系統,包括英特爾、高通等在內的芯片供應商也被要求只能在取得美國商務部許可後才可向華為供貨。那一年是華為手機的高光時刻——以2.4億台出貨量超過蘋果,僅次於3億台的三星。用台積電7納米工藝製造的麒麟990芯片,也成為國產手機一時難以超越的巔峯。一旦美國政府因中美貿易摩擦而禁止華為使用谷歌的安卓系統,華為全球5億終端用户就會面臨系統無法更新的窘境。
記者:又是卡你的芯,又卡你的應用。就不給你活路了。
王成錄:就是不給活路了。
記者:如果你想絕地重生,你要做什麼?
王成錄:就得生態要靠自己一步一步把它構建起來,這個包括了硬件的量和應用的數量,就必須一個一個來。
2019年8月,鴻蒙在華為全球開發者大會倉促亮相,其1.0版本率先出現在電視類產品“智慧屏”上。2020年5月,美國製裁加碼。華為手機只能使用高通4G芯片,銷量暴跌。為市場考慮,鴻蒙一開始就採取了折中策略,採用雙框架系統——既有華為自研的內核,也有安卓開放源代碼項目,使系統既可以運行鴻蒙原生應用,也能兼容安卓應用。隨着原生鴻蒙的發佈,鴻蒙三大戰役,已經完成了底座、體驗兩個,還有一個戰役是生態。生態成,則鴻蒙成。這也是王成錄現在致力的方向。雖然2022年離開了華為,但他的工作依然與老東家息息相關。

記者:您好好的幹嗎要離開華為呢?
王成錄:我覺得還是為鴻蒙生態。我在華為再留下來,咱們整個大鴻蒙生態的建設會受到很多約束,因為只有華為的設備。咱們行業裏面有個經驗值,就是一個操作系統要在某一個領域生態做成功,裝它系統的設備的數量,必須佔到總設備數量20%。你沒有設備量,我就沒人開發應用,沒人開發應用消費者體驗不到,就不買你的設備,你就會負向循環了。
早在2021年,華為就宣佈鴻蒙操作系統源代碼全面開源,進一步推動了鴻蒙生態的發展。與鴻蒙系統主攻手機、電腦、車機等消費者市場不同,開源鴻蒙OpenHarmony主攻物聯網設備,這個領域更為廣闊,需要的應用更加細分。王成錄現在所在的深開鴻就是一家專注於開源鴻蒙的生態平台型企業。
近兩年,深開鴻產業化步伐逐步加快,在農業、燃氣、公安以及智慧城市等領域取得突破。在智慧港口領域,深開鴻與天津港率先完成數字城市底座的智慧港口平台實踐。
鴻蒙生態不是華為的“獨角戲”,需要與合作伙伴一起建設。在各行各業夥伴共同努力下,鴻蒙原生應用和服務全面覆蓋18個垂直領域,可滿足用户99.9%的使用時長。
記者:鴻蒙系統在整個研究、開發的過程中,我們現在看是一代一代往前走。真正作為身處其中的人,這個難你們體會是在哪?
王成錄:大家不太容易理解,是最難的,因為我要跟別人配合。如果跟我配合的這個人他不理解,他不用,我不就白做了嗎?我個人精力的一半在開源鴻蒙人才培養上,越多的人理解這些事情就會越好解決,他至少敢去試一下,試了以後獲取到了這種價值,他可能會留下來,留下來我們就有基礎,就有反饋,反饋以後再給他解決,可能兩三個迭代我就把問題解決完了。
目前,深開鴻與北理工、哈工大、深圳信息職業學校等高校建立了合作關係,編寫出版發行《開源鴻蒙操作系統》書籍,此外,公司還推出了開鴻操作系統KaihongOS全場景實驗箱,滿足學生實訓需求。今年6月,王成錄被錄取到哈爾濱工業大學電子信息學科攻讀博士研究生,他計劃用三年時間,把鴻蒙操作系統理論體系建立起來。
(總枱記者丨朱慧容 何俊儒 王露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