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宇:入戲不要太深,像欣賞比賽一樣圍觀美國大選就行
guancha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周德宇】
今年的美國大選終於要在喧囂和混亂中走向尾聲了,我感覺自己就好像在看一出長達數月的體育賽事:
兩方對壘,贏家只有一個;圍觀的人很多,真正下場的人很少;激烈和緊張程度隨着時間的推移逐漸增加;而無論局勢多麼艱難,劣勢一方仍然有一線生機,勝負的懸念會保留到最後一刻,也就是即將來臨的大選日……
唯一的區別是,在美國大選中,比賽時長是固定的,必須要在選舉日展開最後的決戰來一決勝負(當然,還有分不出勝負要靠場外裁判解決的可能性)。
網友們評論着選情和策略,就跟評論着場上局勢忍不住替選手指導打法一樣;網友們討論着黨派和政客,就好像討論着自己關注的隊伍和選手為他們加油助威一樣;網友們解讀大選前的突發事件和各方應對,就好像解説一場激烈的對抗分析選手們的決策……
有人可能會説了,選舉總統這麼重大的事情,被很多人視為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大選,是決定美國甚至世界命運的選舉,怎麼就被我説成像電子競技一樣的兒戲呢?
但是選舉政治的過程,本來就是一種競技,只不過規則更加多變,獲勝者的獎勵更加豐厚,帶來的影響更為深遠罷了。
而且對於絕大部分美國人來説,除了最後投票的一瞬間獲得的所謂守護民主的滿足感(很多人最後還投不上或者不會去投票),他們在整個選舉過程中獲得的最大效用,可不就是欣賞一場比賽嘛。
美國人在16年前選上了奧巴馬,相信他能夠帶來改變,結果是給特朗普的上台鋪平了道路。美國人又在8年前選上了特朗普,想着他這樣的政治新人大力出奇跡,然而幾年後特朗普搞得天怒人怨又被趕下了台。到最後,美國人在4年前把拜登選了上來,想着他能夠撥亂反正。這次倒好,拜登幹得還不如特朗普,連競選連任的機會都沒有了,反而是特朗普又被請了回來……你説美國人這些年不是選了個寂寞嗎?

馬斯克力挺特朗普 視頻截圖
選舉能改變的事情很多,但是也很少。
畢竟,旅途的意義不是終點,而是走過的路。重點不是他們手中影響力近乎於零的選票,而是在整個大選中持續的參與,讓他們擁有對國家政治的掌控感和歸屬感。
很多中國人入戲太深,要麼是覺得特朗普才是正義的化身能夠剷除邪惡的建制派,要麼是覺得哈里斯才代表着民主自由能夠消滅極端分子,要麼是覺得誰誰上台就可以對中國和世界帶來天翻地覆的影響……這都是對美國政治毫無理解的表現。
如果你對美國政治理解得夠多,你就只會有一種正確觀察美國大選的態度,那就是看戲。
你抱着嚴肅的態度去觀察美國政治,那你只能看到無趣的反動和庸俗。但如果你抱着看戲的態度,你會發現處處是樂趣。
政治生活要是都這麼有意思,還用得着擔心社會不穩定因素嗎?要是社會上的矛盾和爭執,可以被一場競技來解決,那不是人類社會的偉大發明嗎?如果我們把這麼優秀的制度引進來,每隔四年就從肖戰和蔡徐坤中間選擇一位大統領來教我們如何戴口罩,一定會有利於社會和諧與世界和平……
所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也希望大家能夠一起分享圍觀這麼一場宏大競技的樂趣。
所以我就在這裏稍微科普一些有關這次大選的常識,並且帶着大家來分析一下當前的局勢,提供一些解讀和預測選舉結果的思路。
決賽日期——11月5日
首先是大選的圍觀日期。美國法律規定,大選日應當是“11月第一個星期一之後的第一個星期二”,那麼今年的大選日就是11月5日。按照慣例,北京時間11月6日的早上(美國時間11月5日的晚上),選舉的計票結果就會陸續出來。如果局勢明朗,11月6日的下午(美國時間11月6日凌晨),我們就會看到一方發表勝選演説另一方發表敗選演説,結果就塵埃落定了。
但是2020年的大選就沒有按照慣例走,大量的郵寄選票和提前投票不光帶來了額外的計票時間,也帶來了大量的對於選舉公平的爭議。所以2020年大選的選舉計票結果是過了將近一週才大致確定,而敗選的特朗普則是直到今天都沒有完全承認失敗,仍然認定他才是2020年真正的贏家。
考慮到2024年大選的選情膠着,雙方差距不大,我們很可能還是要等到各州投票全部統計完才能知道結果。再加上雙方可能對於大選程序有各種各樣的質疑和爭執,落後的一方未必會乖乖認輸,可能還要再圍觀很長一段時間的賽後撕逼環節,才能得知最終的勝利方。今年的12月11日是選舉結果正式得到認證的日期,而12月17日則是各州選舉人正式投票的日期。往年這些程序都不過是走過場,但如果今年的劇情和2020年類似,這些日期就也將具有重要意義。
對陣雙方——民主黨與共和黨
接下來,我們來認識一下對陣雙方,當然是曼聯和曼城……啊不對,紅色方與藍色方,也就是共和黨與民主黨。自古紅藍出CP,在美國大選裏也不例外。共和黨的代表顏色是紅色,而民主黨的代表顏色是藍色。
所以,當你看到“紅州”或者“藍州”,“變紅”或者“變藍”,以及任何與大選相關的圖表和地圖上的紅色與藍色時,你就知道這些顏色代表什麼了。
當然,共和黨是紅色,民主黨是藍色,也完全是歷史的偶然。其實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兩黨是沒有代表色的,當各家媒體報導選舉結果的時候,都各自有一套標識策略。比如當年里根贏得大選的時候,有的媒體會把里根贏下的州標成紅色,有的媒體反而會把里根贏下的州標成藍色。實際上,冷戰時期,紅色是不受兩黨歡迎的,畢竟會讓人想起蘇聯和共產主義。
但是到了2000年大選的時候,各家媒體為了避免混亂,第一次決定統一標識策略,把執政黨標識成藍色,在野黨標識成紅色,於是民主黨就成了藍色,而共和黨成了紅色。而媒體的統一報道,讓這一顏色印象深入人心。於是在後來的選舉中,即便共和黨成了執政黨,它們也仍然保留着紅色的代表色,而民主黨下了台也保留着相應的藍色代表色……
所謂的紅藍之爭,其實歷史也沒我們想象的那麼長。不過不管怎麼説,這套顏色思路在可預見的未來應該是不會有啥大的變動了。
我們接下來看對陣雙方的選手。

2024年美國大選民主、共和兩黨正副總統候選人。 作者供圖,下同
相信不用我多做介紹,大家都認識紅色方的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和藍色方的總統候選人哈里斯。特朗普正如我們熟悉的那樣,一個老白男,一個富二代,一個政壇的異數,一個從上到下都充滿了爭議和節目效果的人。而哈里斯,在各方面都被視為特朗普的反面,一個少數族裔年輕女性(年輕是相對而言,哈里斯也是60的人了),一個在政壇耕耘了多年的傳統政客。
不過哈里斯的“傳統”也是相對於特朗普而言的,在民主黨內部,哈里斯也曾經被視為激進派。而哈里斯今年能夠得到總統候選人的位子,也是源自拜登退選的意外,而非正常安排。無論是按照黨內資歷排位還是按照黨員初選選舉,哈里斯都不太可能成為候選人。所以某種程度上講,無論是特朗普還是哈里斯,都並非各自黨派的“傳統”代表。但正如特朗普這些年重塑了共和黨基本盤一樣,時間一長,“非傳統”也遲早會變成“傳統”。
我們再説到特朗普和哈里斯的副總統候選人,萬斯和沃爾茲。萬斯這個人我在之前的文章裏有詳細分析過,他一直被視為特朗普的接班人,未來的政治新星。而沃爾茲則是哈里斯為了大選臨時找來救火的,本身沒有太高的知名度和資歷。
無論如何,副總統在美國政治裏是個非常尷尬的角色,他們的主要職能和人生使命就是當總統掛了的時候頂上去,加上一個參議院議長的職務(只能在平票時投票,一般不參與討論)。除此之外,副總統在政治決策中能起什麼作用,就沒有固定説法了。
所以大部分時候,選擇誰來當副總統,主要是為了給總統加buff,幫助總統吸引更多的選民,並整合黨內其它政治勢力的支持。所以哈里斯為了補充自己的女性少數族裔身份,會選擇沃爾茲這樣一個“老白男”,來爭取更多老人和白人選民的支持。而特朗普由於這次完全掌控了共和黨,不再需要爭取建制派的支持,也就打破慣例,選擇了和自己類似的萬斯作為副手。但是萬斯作為一名年輕精英,也可以稍微彌補一些特朗普年老和不夠精英的特質。
當然,副總統總歸也是權力中心的一員,只要有野心,總會有發揮的空間,即便不是哈里斯這樣直接取代總統上位,也可以像拜登那樣積攢政治資本,日後圖謀總統大位。不過這就不是我們現在需要關心的事情了,對於眼下的總統大選來説,副總統候選人仍然是相當次要的角色。
最後稍微介紹一下對陣雙方的立場吧。
傳統上,民主黨代表自由派,政治上支持大政府,經濟上支持一定的政府幹預,文化上較為世俗和開放,主要獲得少數族裔和城市中產的支持。在近些年的具體議題上,民主黨一般支持墮胎,支持禁槍,支持增税,支持政府醫保,支持全球化和移民,支持採取措施應對氣候變化, 而反過來,共和黨代表保守派,政治上主張小政府,經濟上主張自由放任,文化上支持宗教傳統,主要獲得郊區白人和商界人士的支持。
但實際上,在近些年的具體議題上,各自的立場都是為黨爭服務的,並不一定符合其“傳統”邏輯,而是變成了凡是民主黨支持的,共和黨就反對,凡是民主黨反對的,共和黨就支持。比如傳統上共和黨應該支持自由貿易,反對干預經濟,但在新一代MAGA理念引領下的共和黨卻完全相反。
因此,如果你仔細去觀察兩黨各自的主張,就會發現所有這些口號如果放到一起,並不能邏輯自洽,甚至會相互矛盾。但是畢竟黨派的任務是拉攏選民,先給自己疊上buff,靠各種議題和立場來吸引選票才是正事。
所以黨派的各種立場就是這樣逐漸改變的。比如共和黨曾經是解放黑人的政黨,而民主黨是站在南方白人一邊的。但隨着時代的變化,如今民主黨反而取得了黑人等少數族裔的壓倒性支持,而共和黨成了主要依靠白人的政黨。
正如我的文章在之前頻繁提到的,最終最能團結各自選民的議題,最能區別兩黨的議題,永遠是身份政治。比如像馬斯克這樣的新能源產業代表,本來應該是民主黨的支持者,但是卻因為身份政治的原因變成了特朗普的忠實支持者。
而在身份政治之外,那些經濟、政治和外交議題,兩黨之間的區別其實沒那麼大,也沒那麼需要在選舉前過多關注。一方面是政客們總會畫餅,許下他們其實並沒有興趣履行的承諾。而另一方面是很多事情的發展都有各自的客觀規律,即便政客們真心想做,也未必能做成。比如特朗普上台之後,就是真的建了牆,也沒有擋得住非法移民。而拜登上台之後,該打貿易戰打貿易戰,該反華反華,即便民主黨嘴上説得好聽,亞裔也仍然是種族鄙視鏈底層,這些都是不會變的。
所以我們不需要在乎對陣的雙方代表了什麼理念啊政策啊羣體啊,他們誰都不代表,他們只是在爭奪勝利的對立雙方,僅此而已。
遊戲規則——選舉人團制
介紹完對陣雙方,就該談談這個遊戲規則了。
美國大選跟絕大部分西方選舉制度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選舉人團(electoral college)制度。在這個制度下,並不是在全國拿了最多選票的一方獲勝,而是拿了最多的選舉人團的一方獲勝。
那麼,選舉人團的票數要怎麼獲得呢?
我們先來看下面這張地圖:

圖上是美國的五十個州,每個州的名字下面相應的數字,就代表這個州擁有多少張選舉人票。每個州有多少張選舉人票,取決於一系列歷史和制度的因素,並不是完全按照人口來劃分,小州擁有的選舉人票往往大於其人口比例。全美國五十個州一共會貢獻538張選舉人票,拿到半數270張就可以贏下選舉。
但是,每個州的選舉人票分配,是遵循贏者通吃原則的。當某一方在該州獲得多數選票的時候,該州所有的選舉人票就全部歸該方。比如説,特朗普在2016年僅僅以0.23%的優勢(47.50%對47.27%)就贏得了密歇根州(MI)全部的16張選舉人票。
這種美國獨特的制度,使得很多入主白宮的總統,實際上並不是贏得最多普選票的一方,比如我們熟悉的特朗普,還有之前的小布什,都是如此。當然,不同的遊戲規則造就了不同的選舉策略,如果換成僅靠普選票定勝負的規則,特朗普和小布什肯定也會轉變競選策略,並不一定會輸。
但是無論如何,選舉人團制度的存在,意味着總統的競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偏離全國民意。我們簡單想象一下就可以明白,一個少數派完全可以在很多州一票都不得,只要在關鍵的幾個州以微弱優勢取勝,就足夠贏得大選了。
當然,全國性的總統大選很少真的出現這種情況,畢竟要是一個總統在相當多的州啥選票都撈不到,那就是準備內戰的節奏了。
但是這種現象在地方上是存在的。在州的議會選舉中,議會席位也不是按照普選票比例劃分,而是按照選區來分配,贏下一個選區獲得一個席位。因此,美國存在着一種稱為“傑利蠑螈”(Gerrymandering)的選區劃分策略,為的就是充分利用這種贏者通吃的制度,重新將選區劃分成有利於某一黨的形狀。這樣子,只要將對方黨派的選民都儘可能集中到少數幾個選區,讓己方的選民儘可能在剩下的每個選區都佔據微弱優勢,就可以儘可能多地贏得議會席位。這一招最早是1812年馬薩諸塞州的州長傑利(Gerry)最先採用,他把選區劃分成奇形怪狀的蠑螈狀,因而得名。
大家看下面這個地圖就明白了。

這是2018年俄亥俄州(OH)的眾議院選舉結果,選區的扭曲程度就不用我多説了。紅色的汪洋大海就是共和黨贏下的選區,而少數幾個藍色斑點是民主黨贏下的選區。16個席位中,共和黨贏下了12個席位,而民主黨只贏了4個……看似是共和黨的大勝,對吧?
不過你們猜猜,在選票總數上,雙方差了多少?
其實沒差多少。
共和黨贏下了52%的選票,而民主黨贏下了47%。民主黨只輸了佔總數5%的選票,卻跟共和黨差了佔總數50%的席位。這就是“傑利蠑螈”的威力。
當然,“傑利蠑螈”是民主共和兩黨都在使用的策略,黨爭的勝利比民意的表達更重要。
有人可能要問了,我們今天説的是總統大選,怎麼在這裏又扯上地方的議會選舉呢?一方面,幾個“傑利蠑螈”現象比較明顯的州,比如賓夕法尼亞、北卡羅來納……在本次總統大選中地位很重要,至於為什麼重要,我們稍後再説。
另一方面,全國的總統大選,和地方上的議會選舉,邏輯上是共通的。雖然各黨派沒法子重劃州界,但如何策略性地放棄和爭取每個州的選票,是競選的核心所在。全國的普選票雖然重要,但並不關鍵。
這就是為什麼,即便特朗普今年在全國民調上落後,很可能輸掉普選票,他反而還在選舉中處於均勢甚至優勢的原因。就好像圍觀一場擊劍比賽,外行可能還在看着誰的招式更華麗,但內行則是關注誰更能刺中對方有效部位。
比賽場地——紅州、藍州、戰場州
那麼,如果你想要做個圍觀美國大選的內行,在大選日,該關注什麼呢?
顯然,根據選舉人團的規則,我們該關注具體州的選情,看每個人拿下了什麼州,那些州會有多少選舉人票,離270票還差多少……
但這只是第一步,實際上不是每個州都值得關注。
比如我們如果看見拜登拿下了加州(CA),全取55張選舉人票,看似是巨大勝利,是不是會覺得拜登就穩了呢?並不是。
因為加州是一個“深藍州”,是極為穩定的民主黨票倉,共和黨早就放棄了在該州的爭奪,所以拜登本來就會贏。這55張票雖然數量嚇人,但並不會對大選形勢產生任何新的影響。
這個時候,我們就要引入“深色州”和 “戰場州/搖擺州”(Battleground State/Swing State)這些概念了。我們再來看剛才這張圖:

這個圖是根據最新的民調結果製作出來的,顏色越深,就代表一個政黨越有可能贏下該州。我們可以看到,圖上有很多州是深藍色和深紅色的,這些州一般就是紅藍兩黨的鐵票倉。
在這些州,民意和選舉結果是相對穩定的,可能幾十年都沒有變化,比如紐約州(NY)這種深藍州多少年來都只會投民主黨的票,田納西(TN)這種深紅州就只會一直投共和黨……所以大部分情況下,雙方都不會在對方的鐵票倉費心思,這些州的歸屬在大選中總是確定的,我們也就沒有必要去關注。
但是,光憑自己的鐵票倉,沒有任何一個黨可以取得勝利。即便我們從圖上可以看到,深藍州的票數似乎要更多一些,但也遠沒有達到勝選所需要的270票。
因此,我們真正需要關注的,是圖上那些淺色和棕色的州。這些州的民意並不會大幅度偏向某個黨派,而是左右搖擺,導致每次的選舉結果都可能不一樣,所以稱之為“搖擺州”。而這些州,自然就是每次大選的兵家必爭之地,是兩黨都要投入大量資源去爭奪的重點,所以也就稱為“戰場州”。
比如佛羅里達州(FL)、北卡羅來納州(NC)、賓夕法尼亞州(PA)……這些都是著名的戰場州,選舉人票數多,而且民意並不固定,完全取決於哪個黨在這次大選中更能爭取他們的民心。你可以把這些州視為大選地圖上真正重要的資源,如同高地塔或者關鍵野怪。大部分的戰鬥(競選活動,在英文裏就是campaign,跟戰役一個詞)都會圍繞這些資源展開,而獲取這些資源的一方則會離勝利更進一步。
在以前的選舉中,佛羅里達州因為手握多達29張選舉人票,所以一直被視為關鍵中的關鍵,往往贏下佛羅里達基本就等於贏下選舉。然而在近幾次選舉之後,佛羅里達州已經變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紅州了,而贏下佛羅里達也並不一定能帶來勝利,比如2020年特朗普贏下了佛羅里達,但卻輸掉了大選。
所以,哪些州是戰場州,並不是固定不變的。除了佛羅里達的轉紅之外,每次選舉,也都會有新的戰場被開闢,或者舊的戰場被遺忘。
比如2016年,特朗普就是在威斯康星(WI)、密歇根(MI)、賓夕法尼亞(PA)這些之前幾乎總是傾向於民主黨,已經快被視為藍州的鏽帶地區取得了突破,從而贏得了大選。這是因為特朗普在2016年讓工作重回美國的號召,打動了鏽帶地區苦於經濟停滯的中下層白人。而相反,民主黨卻因為這些州一向偏藍,相對忽視了對鏽帶的投入和對藍領白人的拉攏,最終導致了自己的失敗。
而2020年的劇本則反了過來,由民主黨取得了突破。比如一向偏紅的亞利桑那州(AZ)和喬治亞州(GA),都轉投了民主黨。而在2016年一度被特朗普轉紅的鏽帶各州,在2020年又迴歸了民主黨。
事實上,在美國的西南地區,由於人口結構的變化(少數族裔占人口比例的增加),紅州翻藍是一個很難阻擋的趨勢了。比如新墨西哥州(NM)曾經是偏紅的搖擺州,但近些年已經被視為較為可靠的藍州,共和黨也很少把重點放在這些地方了。當然,西南地區的這種變化也可能輻射到美國的其他地區,而這也是共和黨以及很多美國白人所恐懼的事情。
不過具體到本屆大選,我們要關注的地區是哪些呢?
這裏我們可以看一下網站“FiveThirtyEight”根據現有數據總結出來的,“通往勝利之路”(更新於10月29日):

越往兩側,這些州的黨派傾向越明顯。而越往中間,這些州的競爭就越激烈。夾在中間的那些淺紅或者淺藍的州,就是本次大選的爭奪重點。
我們可以看到,這次沒有一方具有絕對的優勢,雙方就是把各自淺紅淺藍的州都算上也湊不到270票,中間那些搖擺州的爭奪至關重要。
這些戰場州基本分為兩個地區,一個地區是所謂的鏽帶(Rust Belt),曾經繁華但現在已經衰落的老工業區,包括了賓夕法尼亞(PA)、威斯康星(WI)、密歇根(MI)等等。鏽帶曾經是民主黨鐵票倉,但隨着白人工人階級逐漸轉向特朗普,這裏也就成為了戰場。
另一個地區是所謂的陽光帶(Sun Belt),是美國南部熱帶亞熱帶的地區,包括了內華達(NV)、北卡羅來納(NC)、喬治亞(GA)、亞利桑那(AZ)等等。陽光帶曾經因其保守的意識形態而成為共和黨的鐵票倉,但隨着支持民主黨的少數族裔的增加,這裏也成為了重要戰場。
2016年的特朗普是守住了陽光帶並且贏下了鏽帶,從而贏得大選,而2020年的拜登是守住了鏽帶並且贏下了陽光帶走向了勝利。
而掌握着19張選舉人票的賓州,就是今年大選的絕對焦點。如果特朗普贏下了賓州,説明他擁有着超出民調的動員選票的能力,而且大概率預示着他也能爭取其它鏽帶州。反之,如果哈里斯守住了賓州,大概率就能夠守住鏽帶,從而獲得足夠獲勝的270張選舉人票。
此外,我們也需要關注一下特朗普在2020年輸掉的亞利桑那等陽光帶的戰場州。如果哈里斯在這些州取得突破,那特朗普的選情就比較危險,需要從鏽帶來找補了。
整體來看,在所有戰場州,都是沒有任何一方佔據明顯優勢的。賓州州長夏皮羅如果被選為哈里斯的副手,本來是可能打破這一關鍵平衡的。但出於各種原因,不知道是夏皮羅自己不想幹,還是哈里斯擔心夏皮羅的猶太人身份,亦或是哈里斯更需要沃爾茲的老白男屬性,總之夏皮羅就沒有成為副總統候選人,於是賓州的歸屬也就留下了很大的懸念。所以當哈里斯選了沃爾茲當副手的時候,共和黨這邊是開了香檳的。
順帶一提,在大選日,各州選票是以郡(county)為單位統計的,有條件的話你不光能夠看到雙方贏下了哪個州,也能看到他們怎麼一個郡一個郡贏下來的。
你可能會看到如下這樣一張圖:

這是2016年大選,明尼蘇達州各郡的選情。猜猜哪一方贏了?
如果你光看地圖,看着滿屏紅色,可能會以為是特朗普的大勝。
但事實上,希拉里以46.44%比44.92%贏下了明尼蘇達。
因為郡是一個地理概念,並不反映人口。郊區和鄉村地帶雖然面積廣大,但是人口不如城市。即便是在藍州,郊區和鄉村地帶也往往是偏向共和黨的,因此民主黨要想贏,主要是依靠人口密集的城市地區。
反過來説,即便是紅州,城市人口也往往會偏向共和黨。比如下面是得克薩斯州2016年的選情:

我們可以看到,在紅色的汪洋大海中,也有幾個藍色的孤島,那就是達拉斯、奧斯汀、休斯頓這些大城市。當然,南部成片的藍色區域,就是少數族裔更多的美墨邊境地區。
簡而言之,共和黨是農村包圍城市,而民主黨則專注於城市地區,這個規律在各州都是適用的。所以當我們看到民主黨贏下了大城市,或者共和黨贏下了小鄉村的時候,內心不需要有一絲波瀾。只有當城市不夠藍,或者郊區不夠紅的時候,事情才會開始變得有意思。
解讀場上數據——我們怎麼看待民調?
雖然在一場大選中有眾多重要的數據,但最重要的永遠是民調,這是一切大選預測的基礎。而不幸的是,在2016年和2020年的大選中,民調數據都不太靠譜,都在系統性地低估特朗普的支持率。這就為我們解讀民調增加了難度。
在民調本身質量不確定的情況下,我們就無法孤立地去看民調,而必須將民調進行橫向與縱向的比較,去看待民調的發展趨勢和歷史對比。

我們可以看到,從大趨勢上看,哈里斯自拜登退選以來所取得的民調反彈已經基本停滯,她與特朗普的民調差距,不管是在全國還是戰場州,都趨於穩定而且極其微小,均在統計誤差之內。儘管民主黨和主流媒體在前幾個月造勢了很多哈里斯必勝的氣氛,但這從來也不符合數據。
而如果和歷史同期對比,特朗普的民調不光好於2020年,甚至好於他贏下大選的2016年。畢竟當年特朗普在各大戰場州民調都是全線落後的,不像現在還處於一種互有輸贏的狀態。
但是2024年的民調數據,仍然會像2016年和2020年那樣偏差嗎?特朗普還能像之前一樣擁有超出民調的表現嗎?
這誰都不知道。但在這種勢均力敵的情況下,特朗普也並不需要民調錯太多,統計誤差內的正常波動就足夠了。
正如我們之前提到的,由於美國大選是由選舉人團制度決定的,並且各州都是贏者通吃。因此民調只要有一點偏差,呈現出來的最終結果就可能有着巨大的變化。
比如2016年,特朗普在民調落後的情況下,反而在選舉人票上取得了壓倒性的多數,就是因為他在關鍵戰場州都表現得稍微超出了一些民調,而這剛好讓他勉強贏得了多數,從而取得了這些州的全部選票。
而2024年,紐約時報根據當前民調(10月30日)做了估算:

如果當前民調和大選結果一模一樣,那麼哈里斯和特朗普誰能獲勝,完全取決於內華達、威斯康星、北卡羅來納這三個雙方完全勢均力敵的搖擺州。然而只要特朗普在各戰場州的表現都稍微超出民調1%,那麼他就會順勢贏下密歇根、內華達、威斯康星和北卡羅來納,以312票的壓倒性優勢當選。
而單純贏下大選甚至不需要這麼麻煩。只要稍微一丁點的偏差,就足夠讓特朗普拿下北卡羅來納,獲取改變平衡的那16票了。
當然,反過來説,也不能排除民調低估了哈里斯的可能性,也許這幾年民調工作者們矯枉過正,反而高估了特朗普也説不定。
所以我們當前在討論候選人的勝選概率,我們既可以理解為他們在大選中超常發揮的概率,也可以理解為當前民調出錯的概率。
那麼由特朗普超常發揮的概率是多少呢,著名的選舉預測網站“538”目前給出的概率是52%。在我看來這是個比較合理的估算,雖然我仍然認為他低估了一點特朗普的勝算。畢竟538做出判斷的依據,也就是民調,從源頭上很可能就低估了特朗普。
順帶一提,538在2016年給了特朗普三成左右的勝率,在2020年給了特朗普一成左右的勝率,這樣的判斷是否準確,大家見仁見智。
另外,除了民調之外,博彩市場和資本市場的數據當然也可以參考。目前來看博彩市場的勝率是特朗普略高一點,而資本市場則強烈看好特朗普贏。雖然很多人認為真金白銀的預測會比民調和政治專家來得準確,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政治博彩市場現在仍然不成熟,而且很多時候反應的更多的是情緒而非事實,比如2020年大選的時候,我就寫過很多文章講述博彩市場的瘋狂。而資本市場不懂政治也是常見的事,如果要按照資本市場的説法,那2016年就該希拉里贏了。因為説到底,資本市場和博彩市場實際上仍然是從民調和專家那裏獲取原始數據再進行分析的,所以任何的結論和數據都要辯證地看。
2020年寫大選前瞻文章的時候,我其實有些感慨,特朗普怎麼如此昏招頻出,把自己的執政優勢給葬送了,以至於選前面臨着巨大劣勢。結果今年更搞笑了,拜登的昏招比特朗普還多。特朗普至少還在2020年戰至最後,甚至在2024年捲土重來,而拜登則是直接眾叛親離,連和特朗普一戰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決戰前的準備——大選前的熱鬧和喧囂
今年的大選本來會以為是場無聊的兩個老人的二次對決,但沒想到節目效果確是一個接一個地來:從特朗普毫無懸念地贏下初選王者歸來,到拜登在辯論中醜態畢露,到特朗普遇刺,再到拜登退選哈里斯接班……與此同時,特朗普應對了一個又一個官司,亨特拜登也在多番拖延之下被定罪,著名歌手泰勒斯威夫特明確站隊民主黨,馬斯克也明確站隊共和黨……
輿論上的造勢也和過山車一般,從特朗普遇刺的時候大家覺得特朗普這次天命所歸,到哈里斯接班氣勢如虹時大家半場開香檳,好像總統大位已是囊中之物……
然而熱鬧了半天,到最後這一個月,我們發現這場大選還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這就是美國政治極化所決定的,中間選民越來越少,雙方的鐵盤越來越穩,只要把本黨的勢力都動員起來,大家都差不了多少。
所以即便是前兩個月還極其樂觀的哈里斯,如今也在集會中強調自己是“underdog”,號召大家不要麻痹積極投票。而特朗普更是一直給選民們灌輸危機感,表示他要是選不上美國就危險了。
如果説2020年拜登可以靠着人們對特朗普的厭惡來躺贏,今年雙方沒人有這樣的優勢。
對於特朗普來説,他在2020年因為糟糕的執政所帶來的劣勢變成了優勢。很多人發現拜登的執政比特朗普還糟,進而開始懷念特朗普時期,從而讓特朗普在面對拜登時取得了極大的優勢。然而這些優勢在拜登退選之後又消失了很多,畢竟哈里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切割掉拜登糟糕的執政體驗,讓人們覺得這次她能夠帶來新鮮東西。
而對於哈里斯來説,她的優勢和劣勢都是一體的。她身為一事無成的小透明可以避開很多人們對於拜登政府的厭惡,但是同樣也讓人沒有什麼特定的理由去支持她,因為她除了畫餅什麼都沒有。
所以最後哈里斯最穩固的立足點,還是得回到黨爭,回到人們對特朗普的厭惡之上,成為反特朗普的共主,這是拜登在2020年的勝選密碼。但是正如剛才説的,這次由於拜登政府的無能,人們開始對特朗普的時代產生了濾鏡,所以反特朗普的力量不可能有上一次那麼強。
於是局勢就這樣僵住了。
因此,現在場上的局面雖然從表面上看非常激烈,各種勁爆新聞狂轟濫炸,但實際上卻是波瀾不驚。就好像一羣球員在球門邊拉扯了半天,但最後還是互交白卷。
在選舉的最後一個月,留給雙方的時間都不多了。但是另一方面,也就是在這最後一個月,如果出了什麼大事,就是所謂的“十月驚奇”,那麼對選舉的影響就是最大最直接的。當年的希拉里郵件門調查便是如此。所以如果特朗普的遇刺發生在這個時候,香檳真的就可以開起來了,但拖到現在,影響就沒那麼大了。
如果十月驚奇只是簡單的曝光黑料,這些年看下來,已經意義不大了。支持一方的人要麼覺得這些黑料是另一方的惡意抹黑,要麼覺得這些黑料的惡劣程度遠不如另一方,也就不會改變看法了。畢竟美國人民對政客黑料的敏感度要低得多,馬克吐温的《競選州長》永不過時。
如果是天災人禍呢?比如最近接連來襲的颶風,比如巴以衝突的新變化?後者是沒什麼影響的,畢竟美國人對外交事務沒那麼關心。巴以衝突雖然讓很多少數族裔和進步派反對拜登政府,但他們一想到共和黨在這方面更糟,最後大多還是會乖乖去投民主黨的票。
而至於颶風,影響肯定是有的,畢竟發生在眾多戰場州,但是影響的方向還不好説。一方面,拜登政府救災不力肯定會進一步激發選民對民主黨的反對。另一方面,颶風影響最大的往往是鄉村和郊區,這些地區的共和黨支持者更多,災情很有可能干擾他們的投票。颶風的影響恐怕不到投票那天都不知道了。由於遭受這些颶風災害的都是稍微偏紅的搖擺州,如果這些州因為災害原因降低了對特朗普的支持,那麼特朗普的選情就相對危險了。

再往下想,還能有什麼十月驚奇呢?感覺也想不出太多了。這麼多年美國人對各種事情的適應能力還是挺強的。你看特朗普第二次遇刺,以及十月份第三次遇刺的時候,大家很快也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如何得分——投出去的票才是選票
不過,行百里者半九十。美國大選時真正的較量,很大一部分都發生在選舉日甚至選舉日當天。
雖然我們剛才説過,選前的民意不太可能有大的變動,但民意並不是總能轉化為真正的選情。
我們假設,民調就是完全準確的,想投哈里斯的人就是比想投特朗普的人稍多一些,大選就可以直接結束了嗎?
並不會,因為所有的意願,都只有反映到實際選票上,才會真正算數。只要特朗普支持者的投票率高於哈里斯支持者,那麼勝利還是特朗普的。在這一點上,義烏指數這些反映特朗普支持者熱情的數據,就會有一些參考價值了。
希拉里在2016年就是吃了投票率的虧。因為更支持希拉里的年輕人和少數族裔,一直就是投票率更低的羣體。一些人是因為覺得希拉里躺贏,沒有興趣投票,而另一些人則是因為種種限制,沒有條件投票。
在2016年,只有55.5%的擁有資格的選民參與了投票,雖然比2012年的54.9%略高,但跟其他西方國家80%左右的投票率比起來,可是低得離譜。這是一個非常具有美國特色的現象。
美國有很多制度和社會上的投票限制,而這些限制並不是平等施加在所有人身上的。因為各州可以自行出台選舉的規定,而共和黨執政的州,自然會試圖制定不利於民主黨支持(往往是窮人和少數族裔)的條文。
舉個例子,在很多州,參與投票需要經過一系列嚴格的證件篩查,你必須得出示帶照片的有效證件。這個要求看起來很簡單對吧?但是美國是個沒有身份證的國家,擁有一張有效證件比我們的想象要困難得多。而很多州不認社保卡或者學生證,窮人和少數族裔往往也不會有駕照和持槍證,就只能去申請各州自己頒發的證件。但是去申請這些證件需要經歷一系列“證明你是你”這樣龐雜瑣碎的官僚程序,不是所有人都負擔得起這樣的精力和金錢。
即便你僥倖申請上了證件,只要你的信息跟政府的數據庫有半點不符,比如曾經換過名字,或者搬過家,沒有更新數據庫的信息,也會被直接排除投票資格。這對於流動性強的低收入人羣和移民就非常不友好了。
當然,更不用説選舉日當天是工作日,老闆一般是不會給你放投票假的,那麼你就只能在上班前或者下班後的短暫時間跑去投票站。然而投票站的分佈又很不均衡,你很可能要跑上老遠還要排一個長隊,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所以很多窮困的少數族裔花不起這個時間,很多年輕人又不想浪費這個時間,投票率自然就低了。
這就是所謂的選票壓制(vote suppression),對於某些人羣,獲得投票資格並且真的去投票,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投票程序越困難,越是能夠定向地排除掉一部分選民。
在以前,投票税和識字檢測之類選票壓制手段,被民主黨用來壓制南方黑人的投票。而現在,選票壓制則是共和黨壓制民主黨少數族裔選民的重要工具。順帶一提,很多人擔心在今年的投票中,白人支持者會守在投票站嚇阻少數族裔選民,這也是一個富有美利堅傳統的經典手段了。
因此在美國大選中,一般整體投票率越低,越有利於共和黨的選情。因為共和黨的支持者往往更有熱情也更有條件去投票。
所以在2020年之後,民主黨在盡力推動更寬鬆的投票規則,而共和黨則儘可能設置更多的投票限制。雖然民主黨的理由是保證弱勢羣體的投票公平,共和黨的理由是要防止選舉舞弊,但本質上都是為了本黨的選舉利益服務的,理由不重要。
比如,在投票的證件要求上,對民主黨相對有利的是在賓夕法尼亞和內華達,投票完全不需要檢查證件;而對共和黨相對有利的是在威斯康辛、北卡羅來納和喬治亞,投票必須持有帶有照片的證件。

總之,除了民調之外,投票率同樣是一個關鍵數據。每一屆大選,民主黨都會致力於提高投票率,而共和黨致力於減少投票率。
因此在2016年在低投票率上吃虧的民主黨,在2020年享受到了高投票率的福利。因為新冠疫情,很多州為郵寄選票提供了便利,而郵寄選票比現場投票要方便很多,便極大地增加民主黨選民的投票率。當然,2020年高達66%的投票率從整體看都是偏高的,共和黨方面也有着很大的投票熱情,但仍然敵不過民主黨。
郵寄選票雖然年年都有,但是2020年特別多,再加上這些郵寄選票更偏向民主黨,就導致了一個戲劇性的事情:在僅計算投票日選票的時候,顯示的是特朗普獲勝,但是在計算上郵寄選票之後,反而顯示拜登獲勝。今年是否還會因為郵寄投票的延後計算而出現這種畫面,現在還不好説。
有什麼場外因素可以幫助翻盤?——大選日不是終點,只是起點
在2020年的時候,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設想了幾種大選日之後的發展,考慮着特朗普有什麼盤外招可以幫助他獲勝:
如果特朗普提前宣佈勝利,然後以選票欺詐為名,不承認這些郵寄選票,又會怎麼樣呢?
這時候事情就變得有趣了。
就好像比賽打輸了,但是特朗普就是不肯敲gg,不肯宣佈自己“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反而直接拔網線,指責對手作弊,要求組委會剝奪對手資格,宣佈自己獲勝……
我們今天還可以想得更加狂野一點。比如某些戰場州的計票結果被取消,導致拜登雖然勝出,但沒有取得半數270張選舉人票,於是要交由各州派出的代表來決定總統人選,而此時共和黨會佔據優勢……這就好像一場需要三局兩勝的比賽,共和黨在輸了一把之後知道自己要被橫掃,於是直接叫停比賽,讓第二局永遠開不起來。於是根據流程,他們轉而去玩一個共和黨一定會贏的遊戲……
所以對民主黨來説,為了避免共和黨的這種耍賴行為,他們需要在選舉日就收穫一場毫無懸念的大勝,從而讓共和黨無處下手。但是理論上講,共和黨可以使用的手段還不少,其中最有意思的,就是操控選舉人團。
我們説回到選舉人團制度。當一個州的選舉結果出來之後,這個州的選舉人團的票數不是自動加上去的,而是要走一個流程。各州需要自行選擇一批人作為選舉人團,這些選舉人團,再根據該州民意投下自己的選舉人票。
在這個制度設計之初,是選舉人團而不是直接靠民意來選擇總統,因此選舉人團可以違背民意。但隨着時代發展,選舉人團逐漸變成走過場,他們不再有選擇權,而是需要忠實地履行民意的選擇,並且有法律懲罰違背民意的選舉人。
但我們仍然不時會看到違背民意的選舉人,也就是所謂“失信選舉人”(faithless elector)。比如2016年就有10個選舉人試圖違背民意,最後7個人成功投了票,但並沒有改變整最終結果。歷史上有兩次失信選舉人影響了副總統人選的案例(1796和1836年的選舉),但從來沒有改變過總統人選。所以如果失信選舉人真的多到了改變大選結果,還沒有歷史先例可以參照。
即便拜登在各州獲得了明確的勝利,但是很多戰場州是共和黨在掌權,他們可以派出支持特朗普的選舉人團,從而把大選拉入到未知領域。就好像雖然共和黨輸了比賽,但是可以直接把裁判都換成自己人,讓他們判自己贏。
説到裁判,如果特朗普提名的巴雷特大法官順利履職,那麼保守派在最高法院就會擁有6:3的優勢。雖説保守派法官不一定總是偏向共和黨,但是當選舉出現了爭端,需要最高法院介入的時候,共和黨肯定還是佔據優勢。2000年最高法院的判決(佛羅里達停止計票,選舉人票全部給小布什)送小布什上台的歷史未必不能重演……
當然,如果真出現了這種情況,民主黨肯定不會坐以待斃。戈爾在2000年的時候高風亮節,尊重了最高法院判決,沒再鬥爭到底。但是今年如果共和黨採取了上述這些制度上的漏洞,做出了種種近乎作弊的行為,那麼民主黨是不太可能善罷甘休的。
那麼一方佔據着制度,另一方佔據着民意,到底鹿死誰手,就真的很難預料了。大選這場戰鬥的結束,只是另一場更激烈戰鬥的開始……畢竟,上一次民主黨拒絕承認共和黨總統的時候,他們跑到里士滿另立中央,和北方政府隔河對峙了。
我在2020年寫下上述這段文字的時候,我沒想到這些事情最後特朗普都試着幹了一遍;也沒想到最後特朗普的支持者們會衝進國會山;更沒想到直到今天特朗普都沒有認輸,而且還能並且逼着全黨一起承認他才是2020年大選的真正贏家……當然,這些盤外招都沒有起太大作用,拜登還是該當選當選,該執政執政。但對選舉制度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在這幾年裏生根發芽,以後想要再拔出來可就難了。

只能説美國政治的崩壞速度,比我這個不看好美國的人預想的還要快。今年這還沒大選呢,已經整出了拜登退選和特朗普遇刺這種狠活,後面會怎麼發展我可真不敢想。
我倒是想像某些美國例外論的信奉者那樣相信美國的制度是有韌性的,只要下一任總統當選一切都會回到常態,然而現實就是不支持啊。美國的政治已經正常不起來了,因為這種異常根植於更深的更早的問題之上。
所以又要回到那個老問題,你都把美國政治描述成這樣不正常了,美國為什麼還不崩潰?在很多槓精眼裏,美國只要不是當下立馬解體,那就不管出多少問題都不算數。然而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也不是一天滅亡的。羅馬帝國在內戰和瘋王的治理下都能苟延殘喘幾百年,但這不代表羅馬帝國不在衰落。
而美國政治的失常之所以還沒被轉化為徹底的失序,除了原先的國力基礎還在之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美國人民早就被調教成了全世界最順從最具有適應力最擅長忍耐和自我欺騙的人。
民主黨選民自然不用説了,他們早就被馴化成了一羣粉絲或者教徒,相信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邪惡和一切苦難的根源就是共和黨,只要幫助民主黨剷除了共和黨這一惡魔,美國就會重新變回地上天國。他們即便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去反對政府反對共和黨,但都是小罵大幫忙,不痛不癢,最終還是會乖乖地去給民主黨上貢自己的一切。
共和黨選民就更離譜了,如果説民主黨選民是被洗腦的教徒,他們就是一羣精神分裂者。怎麼會有人堅信建制派和深層政府對他們施行着各種恐怖的陰謀,偷走了他們的工作,偷走了他們的身份,偷走了他們的大選,偷走了他們的一切,卻還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温順?怎麼會有人一邊鼓吹着持槍權是為了他們反抗暴政,一邊卻只會把手裏的槍用於仇恨犯罪欺壓弱小,而不是對準他們眼中的暴政?然而他們總是能及時地找到自己的帶頭人,把他們的憤怒引導到無關緊要的地方,發泄一通之後,好像事情也沒那麼糟。
這就是美國製度的真正韌性所在。當羅馬平民們享受着對外侵略他國和對內壓迫奴隸帶來的麪包和馬戲時,元老院和皇帝是否正常也沒那麼重要。當這些平民們看着奴隸們在角鬥場裏被迫相互殺戮的時候,他們會想到自己也身在另一個角鬥場裏嗎?
但是對於大洋彼岸的我們來説,對那個角鬥場裏發生的一切,就只是娛樂而已,別太入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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