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紀錄片《鳳凰:她的傳奇》,網友吵起來了-新潮觀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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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 嚴珊珊】
11月5日,紀錄片《鳳凰:她的傳奇》正式收官,這部聚焦四位中國古代和近代傳奇女性——西漢解憂公主、唐代武則天、宋代李清照、清末民初沈壽的國內首部女性視角劇情式紀錄片,播出後在觀眾間引發了激烈討論。
喜歡的人不遺餘力地安利其立意極好,古今對話視角新穎,直面傳奇女性有口難言的生平非議,堪稱紀錄片領域的“大女主爽文”。
反感的人則斥其文案太弱、隔靴搔癢、對白出戏,枉為紀錄片,“硬吃女權飯”。
更有人把第一集《李清照》屢屢提到趙明誠遺志對易安居士的影響與電影《我本是高山》對標,抨擊女導演領銜的主創團隊“背刺女性”,甚至打上“厭女”標籤。
如果你看到片尾,出品人裏還有讓人意想不到的名字——於正。

沒錯,就是那個死磕“爆款劇”、每天在微博“批奏摺”,隔幾年靠爽劇刷一次存在感的編劇於正。
這個嚷嚷着要拍正劇的“文化商人”拓寬了賽道,步子跨得挺大,直接跨到了紀錄片,且難得一見的沒用炒作和拉踩增加熱度。
開播當天,他發了條微博。
“一個喝酒、賭博、追尋自己愛情、丈夫死了找小鮮肉,小鮮肉家暴休夫的叛逆少女是不是很有意思?李清照,我一直很喜歡的人物……你們最喜歡誰,我就把她們細化,國內太久沒有人物傳記的劇集了。”

發完還在評論區和網友激情辯論:張汝舟怎麼不是小鮮肉?你見過嗎?

看到於正的文案,很多網友兩眼一黑,這是紀錄片還是戲説歷史、魔改網劇?
不過於正表示,他只參與了一點點劇本意見,主要是年輕團隊操刀,並繼續他一貫的自信風格:“最近的電視劇不好看的話看看這個吧,估計全部秒殺。”

秒殺不至於,但拍得挺認真,在紀錄片領域,讓有關女性的眾口鑠金的坊間閒談首次集中“浮出歷史地表”。
在集皇權、族權和父權於一體的古代社會,這四位傳奇女性沒有緘默,但有關她們自身的爭議,很少進入人們的視線,甚至成了隱晦的話題,《鳳凰:她的傳奇》首次從爭議切入。
兩千多年前的西漢解憂公主,以罪臣後代的身份出生,長大後奉命遠嫁烏孫國,以和親幫助漢室穩定西域。睡在蠻族之榻的她,一生都在為漢朝拉攏烏孫對付匈奴而周旋,用智勇洗刷着三嫁烏孫昆莫(君主頭銜,又作昆彌)的屈辱,晚年歸漢。

一千三百多年前的武則天,在男權主導的封建社會激起軒然大波,以“日月當空”為自己命名,用各種祥瑞、異象做政宣。晚年還稱“長新牙”,可謂“神蹟”製造機,但在立儲這一難題上,她猶豫不決。

九百多年前的南宋婉約派詞人李清照,在丈夫趙明誠死後境遇孤苦,遇上覬覦其書畫收藏的張汝舟,再婚遭遇家暴、離婚難。為脱離苦海,她報官告發張汝舟騙取官職的罪行,但宋代法律規定,妻告夫亦有罪,故一度身陷囹圄,後得親友營救出獄。(對於李清照改嫁張汝舟之事,後世存在爭議,一説無再適之事。)

一百年前的刺繡藝術家沈壽,從西洋攝影的光影變化中找到靈感,將西洋寫實技法融入中國傳統刺繡工藝,為中國刺繡在世界上拿回第一個獎項,沈繡(仿真繡)便是以其命名。她代表了那個年代出走的“娜拉”們,但在她剛過世時,得名於天下竟因與實業家張謇的“緋聞”。

《鳳凰:她的傳奇》以古今對話的形式,少見地用第二人稱視角,全程用“你”開頭向女性人物提問,問她每一次抉擇時的內心想法,問她怎麼看世人的非議,試圖解放被壓抑的女性心聲,還原她在當下的困境與不甘。

中國女性的命運與中國歷史的命運之間有着密切的聯繫,解憂公主、武則天、李清照和沈壽也各有各的牢籠,但她們的意識覺醒和精神性別自我成長,在所在年代已經超出常人。
紀錄片中,斕曦飾演的解憂公主、陶昕然飾演的李清照、温崢嶸飾演的武則天和曹斐然飾演的沈壽都奉獻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台詞,與旁白的對話也很精彩。
解憂公主:“在我拿到大漢符節的那一刻,我不認為自己,只是大漢的一道屈辱的傷口,更不需要得到什麼救贖。”
旁白:“和親公主是一個多麼帶有原罪的詞啊,我想,還有一個身份更適合稱呼你,那就是,外交官。”

武則天:“我至少證明了一點,皇位是為男人設計的遊戲,在這樣的遊戲裏,女人就算拼盡全力,也不會得到應有的回報……但有一點,我做得很好,我讓你們知道女人會敗在何處。聽我的,別想去做一個男人,你們要做的,是改變遊戲本身。”

李清照:“我這一生,是對是錯,是譽是毀,要説不在意,是假,可全由他們去評説,我又不甘心……但我自有事要做,自有日子要過。他們不會明白,我所圖的,不是一世之名,我心中所圖,乃百世之名。”

沈壽:“事物皆有真相,刺繡應當還原……世間男子讀書,寫文作詩,付梓出版,便可流傳百世。如今有了這幅繡,有了這所學校,你們也能夠記得我的名字。”

孟悦與戴錦華在合著的《浮出歷史地表:現代婦女文學研究》中,曾這樣總結女性的“兩種出路”:
那便是花木蘭的兩條出路。要麼,她披掛上陣,殺敵立功,請賞封爵——冒充男性角色進入秩序。這條路上有穆桂英等十二寡婦,以及近代史上出生入死的婦女們。甚至,只要秩序未變而冒充得當,還會有女帝王。
要麼,則解甲還家,穿我舊時裙,著我舊時裳,待字閨中,成為某人妻,也可能成為崔鶯鶯、霍小玉或仲卿妻,一如楊門女將的雌伏。
這正是女性的永恆處境。
否則,在這他人規定的兩條路之外,女性便只能是零,是混沌、無名、無意義、無稱謂、無身份,莫名所生所死之義。
紀錄片《鳳凰:她的傳奇》講述的四位女性,紛紛選擇了第一條路。
她們相隔百年甚至上千年,但每個人的覺醒都基於她們對所在時代秩序的拒絕。

她們並未從命運中逃出,但始終保有一份對父系統治秩序的批判力和對自身角色的反闡釋力。這份反闡釋力,衝破了歷史地表。
如今,文藝作品借女性主義打響招牌風險很大,稍有不慎就會被打上“夾帶私貨”“背刺女性”的標籤,但這部風暴中心的紀錄片沒被輿論反噬,其從爭議出發、古今對話的視角引發了探討,這是女性羣像敍事的社會意義。

有人説,我更愛看模糊性別的紀錄片,不用聚焦女性,也不要只是男性。
但縱觀中國歷史,無論是帝王將相史,還是寫給帝王當參考的資治通鑑,亦或是做過一點小事就能被記在碑文上的人物,都是男性居多。模糊性別的紀錄片,性別雖然沒有被強調,但在歷史題材上,女性往往就是被隱去了。
從這個角度看,《鳳凰:她的傳奇》不失為一種不錯的嘗試,將“女性”作為一個羣體,一種社會力量,一種文化符號。它給今天的觀眾帶來了解構專制秩序的女性視角,直面再偉大的女性到了坊間也只剩八卦閒談的現實。
一位網友在評分網站給《鳳凰:她的傳奇》寫下這樣的鼓勵:“先上桌吧,再討論吃飽飯,能吃飽,再討論吃好。確實不是盡善盡美的作品,但能看出在盡力嘗試表達,而非硬蹭女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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