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隆:為什麼“特朗普迴歸”不是烏克蘭實現和平的充分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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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趙隆】
自年初以來,美、歐、俄、烏等各方對於烏克蘭危機的心態變化,經歷了幾個明顯的階段。一方面,“烏克蘭不能輸”依舊是美歐烏一方最為明確的目標底線;另一方面,戰略焦慮感和戰爭疲勞症正在不斷影響社會和政治共識,尤其反映在部分國家的國內政治議程中。
在此背景下,“長停火”是否等同於“長和平”?如何界定勝利和失敗的標準?如何評估“東西德國”和“半島模式”等方案未來在烏克蘭的適用性等,不再是各方討論的禁忌話題。
特朗普勝選後,其“24小時內結束烏克蘭危機”的競選口號,點燃了各方對於停火止戰的預期。

當地時間11月16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他確信特朗普就任後戰爭將“比原本更快結束”,烏克蘭將“竭盡全力確保戰爭在明年結束”。
不可否認,進入特朗普2.0時期,俄烏雙方恢復某種形式的接觸、甚至開啓停火談判,值得期待。簡單來講,特朗普對烏克蘭危機的立場可能包括三個方面:
一是通過威脅中斷援助,迫使烏克蘭回到談判桌,並要求其在領土問題上作出非主權性質的妥協;
二是讓歐洲承擔更多的經濟成本,包括擴大采購美國武器以援助烏克蘭,以及烏克蘭戰後重建所需資金的主要部分;
三是以俄羅斯的實控線為標準“凍結衝突”,説服俄羅斯完成交易。
但是,外界對於特朗普可以快速結束戰爭,似乎存在某種幻覺。實際上,特朗普的迴歸是烏克蘭實現和平的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因為各方雖然支持俄烏恢復談判,但對於談什麼、怎麼談等,存在不小分歧。
例如,歐洲堅持談判必須“有利於烏克蘭”,俄羅斯則強調“基於領土現實”和2022年4月的伊斯坦布爾共識,全球南方國家從減少傷亡角度強調儘快停火。根據以往各類地區衝突和局部戰爭的經驗,當事方恢復接觸後,還需完成臨時停火、啓動談判、建立非軍事區、簽署停火協議、建立國際監督機制等多個階段性任務,才能實現持久和平。
同時,近三年來俄烏雙方在戰場上承受的巨大傷亡,以及超過烏克蘭總領土18%的主權歸屬矛盾,都決定着單一國家或個人很難憑藉一己之力實現停火止戰。
對於特朗普及其主導的“MAGA”(讓美國再次偉大)路線而言,減少美國人民為烏克蘭危機付出的經濟成本是核心關切。如果歐洲願意承擔更多的經濟成本,加大購買美國武器援烏的力度,特朗普出於本國利益最大化的考慮,或許並不會排斥讓烏克蘭危機以低烈度的方式持續。即使美國完全中斷援助,歐洲支持烏克蘭的承諾和決心也不能低估,包括繼續突破法律爭議、運用凍結的俄羅斯資產援烏。

更何況,特朗普及其團隊提出的“和平方案”涉及“依照現有接觸線建立非軍事區,烏克蘭承諾20年內不加入北約,建立由第三方參與的停火監督機制”等,這些潛在方案在各類二軌對話中已被多次討論,並不是極具創意的新點子。其中,由歐洲國家而非美國負責監督俄烏執行停火,對於領土實控權和歸屬權等敏感問題的模糊表態,導致各方對“和平方案”的可執行性產生質疑。
對俄羅斯而言,相較於戰事延宕帶來的政治和經濟代價,簡單的“凍結衝突”恐怕不是最優選項。在特朗普就職前,俄方可能會對烏克蘭開啓新一波攻勢,將主要目標設定為收復庫爾斯克地區的“失地”,爭取把未來談判的焦點限制在烏東四州內俄尚未控制的地區,而不是簡單的按照實際接觸線停火。
最為關鍵的是,普京及俄羅斯國內的建制派力量對美歐存在絕對的不信任,不會輕易滿足於在美歐的政治承諾下籤署“明斯克協議”3.0版本。這也是為什麼未來的和平方案無法僅限於俄烏美歐之間的協調,需要其他國家參與其中。

當地時間11月19日,在海外社交平台上出現的GRAU軍械庫爆炸部分畫面。
值得注意的是,出於對特朗普上台後可能逼烏對俄妥協的擔憂,拜登在其執政的最後兩個月,不僅會考慮如何將烏克蘭危機作為“遺產”進行定性,特別是凝聚盟友遏制俄羅斯的成就,也會關注如何製造“陷阱”,大力推動北約兑現已有的軍援承諾,強化烏克蘭在戰場上的攻防能力和戰場外的談判地位。
同時,拜登也可能容忍、甚至放任戰場出現有限可控升級,防止特朗普將烏克蘭作為“棄子”與俄羅斯實現交易。近期,有關拜登取消烏克蘭使用美國援助的遠程武器打擊俄境內目標的限制,就是這種立場變化的例證。而11月19日,“RBC-烏克蘭”通訊社援引烏軍知情人士消息稱,烏軍已使用ATACMS打擊俄羅斯布良斯克州卡拉切夫市附近的一處軍事設施。
與此同時,在烏克蘭危機可能進入“邊打邊談”的關鍵時期,俄羅斯和朝鮮的軍事合作引發各方高度關注。
理論上,俄朝在《全面戰略伙伴關係條約》的框架下開展軍事合作,在性質上屬於雙邊關係範疇,不能將《條約》第4條涉及“軍事互助”內容的條款,簡單地等同於北約標準的“軍事同盟”。根據《條約》,俄朝在面對侵略或處於戰爭狀態時為對方提供軍事援助,需要符合《聯合國憲章》第51條和相關國內法規定。
而從《條約》簽訂的背景和內容來看,基於相似的環境感知、利益認知和戰略需求開展的軍事合作,能否化解互惠關係的脆弱性和單一性等短板,仍有待進一步觀察。

《金融時報》11月16日援引烏情報評估報告稱,朝鮮已向俄羅斯提供50門170毫米M1989“谷山”自行榴彈炮和20門升級版240毫米多管火箭發射系統。圖為在俄境內拍攝的“主體炮”。
對中國而言,這種合作可能強化“歐洲安全”和“亞洲安全”的聯動性,併為歐洲的北約成員國提供更多“理由”,加強其在亞太的實質性存在。如果俄朝軍事合作超越地域限制,可能打破關於第三國不直接軍事介入烏克蘭危機的共識,引發戰場外溢、戰事升級的擔憂。
考慮到該問題的高度政治敏感性,相信俄羅斯對於軍事合作的定位會優先考慮本國境內,可能參照北約派駐烏克蘭軍事顧問、技術人員以及各類僱傭軍、志願者的模式,打造軍事互助的“灰色地帶”,避免將朝鮮士兵派入烏克蘭東部直接參與作戰,從而引發烏克蘭危機的質變。
需要明確的是,確保半島不生戰、不生亂,確保烏克蘭危機的“戰場不外溢、戰事不升級、各方不拱火”,依舊是中國的主要關切。
由於打造“和平總統”形象或許成為特朗普謀劃“政治遺產”的主要內容之一,其上台後為了推動烏克蘭危機、巴以衝突和半島局勢的緩和穩定,可能會尋求與中國的正向互動。中美在這些國際和地區熱點問題上的對話,也有望成為兩國在經貿、科技等議題上激烈鬥爭的潤滑劑。
但坦白講,在特朗普單方面“勸和促談”碰到阻力甚至失敗之前,對於將中國納入烏克蘭和平進程的興趣可能比較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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