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聞：朝美對話，能跳出“你糊弄我，我糊弄你”的怪圈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常洛聞】

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還在候任中，就已經通過社交平台公佈了若干反傳統的政策預告。美國的各個盟國也都在緊鑼密鼓的做準備，儘量減小美國兩黨輪替所帶來的政策變化，尤其是在國防、關税等領域出台措施，對沖特朗普個人意志帶來的衝擊。

韓國作為美國盟國中特殊的非北約軍事盟友，又要跟上美國的軍事部署節奏，又要維護自身的安全，又要控制總體的政治、經濟成本，壓力山大。

11月28日，韓國國會召開全體會議，審議批准韓美第12份防衞費分擔特別協定（SMA）。協議經過韓美政府八輪談判，在美國大選日兩天之前正式簽訂，有效期為2026年至2030年。根據協定，2026年韓方承擔的駐韓美軍防衞費分攤金同比上漲8.3%，為1.5192萬億韓元（約合人民幣79億元），2027年起，每年按照前一年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漲幅上調分攤金，但增幅不得超過5%。

由於無需獲美國議會批准，韓美第12份防衞費分擔特別協定28日經過韓國國會審議後正式生效。韓國方面明確表示這一協定就是為了應付特朗普——特朗普在上一任期內和今年競選期間，多次提出要求韓國提高軍費分攤比例，不喜歡被韓國“敲詐”，拒絕韓國“搭便車”，一度聲稱要求韓國分攤50億美元。

根據國防授權法案，駐韓美軍兵力緩慢收縮，維持在2.85萬人左右

韓美兩國於2021年簽署第11份協定，有效期為6年（2020年至2025年）。第11份協定談判始於美國特朗普政府時期，當時特朗普施壓韓國大幅提高防衞費分擔額，導致談判遲遲未果，雙方的公務員隊伍十分“專業”，使出拖字訣，一直拖延到拜登政府上台，才正式簽訂協議。

這次又在拜登政府下台前夕火速達成一致，敲定分攤比例，一方面是韓國財閥在華盛頓的遊説界財大氣粗，對美國的政策制定有一定影響力，而且也算是對韓國芯片企業赴美給拜登政府支持的臨別禮物，另一方面也符合美國民主黨不放過一切機會噁心特朗普的部署。

雖然在“歲幣”給多給少方面好像是取得了勝利，但這一明顯和民主黨串通一氣的勾兑，破壞了特朗普履行競選承諾的目標，給尹錫悦與特朗普本就不怎麼樣的關係再添一筆賬，尹錫悦剩下的一半任期，未必能得到特朗普政府的支持。

這一預期在韓國國內也有所投射，根據韓國蓋洛普11月29日最新民調，總統尹錫悦的施政好評率為19%，差評率為72%。政黨支持率方面，執政黨國民力量為32%，較上週上升4個百分點。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為33%，下降1個百分點。換句話説，保守黨的基本盤正在拋棄尹總統，這雖然是保守黨團為了2027年大選捧高韓東勳的有意運作，但對尹個人來説，並不是好消息。

作為“兩班”，韓國的公務員隊伍也表現出了疏遠尹錫悦右翼政策的傾向，可能是明哲保身，可能是“春江水暖鴨先知”，也可能是為轉向投石問路。

韓國外交部長官 趙兑烈

最近一個事例，是韓國外交部部長趙兑烈以韓國政府名義，敦促日本“履行世界遺產委員會的決定。”

簡單來説這件事是，日本新潟縣佐渡市有一座金礦（佐渡金山），曾經使用大量強徵的韓國勞工，但今年的紀念活動中“強徵”“韓國勞工”等沒有寫入悼詞，出席悼念活動的日本外務政務官生稻晃子，只在悼詞中模糊提到了“戰爭中的勞動者政策”，導致韓國外交部強烈反對，甚至罕見地恫嚇稱“日方若不認真履行承諾，則要付出國際形象坍塌、名譽受損的代價”。

模糊戰爭罪責，無視歷史問題，甚至篡改史料，供奉戰犯等問題，是日本由來已久的沉痾舊疾，佐渡金山悼詞問題的關鍵程度、嚴重程度都排不到前列。在尹政府全盤親日，給日本排放核污染水開綠燈，為打壓民主黨陣營不惜模糊、抹殺獨立運動功臣的氣氛下，韓國外交部小事化大的反常姿態值得玩味。

總統室長任內的金大棋

值得補充的是，尹錫悦總統檢察官出身，其務實的優點還是相當明顯。在韓國駐中國大使鄭在浩鬧出辦公室霸凌疑雲，駐在期間乏善可陳，中韓關係也走入低谷之際，尹政府仍然堅持了送還志願軍遺骨，換上了與產業界關係良好、曾經擔任自己幕僚長、能説流利中文的“中國通”金大棋出任駐華大使，各界都對此有相當的正面期待。

而特朗普上台，對於半島另一邊來説，最有懸念的無疑是特金會2.0的可能性。

對於第一輪特金會，特朗普至今念念不忘。海湖莊園、白宮西翼的辦公室中，都曾經在最核心的位置懸掛特金兩位首腦的合影。特朗普也把與金正恩的會面看做是重大的外交勝利，尤其是特朗普個人對抗美國“建制派”的政策勝利。在此次競選期間，雖然相關議題並沒有進入特朗普的核心綱領，但“我和金有良好的關係”仍然是重要關鍵字。

朝鮮方面，則對於特金會則有一種複雜的感受。

無論從“強盛大國”建設，還是現實環境需求來説，與美國直接對話都是朝鮮的最優先事項。雖然從克林頓政府開始，與美國直接對話合作，都離不開“你糊弄我，我糊弄你”的怪圈，逃不掉不歡而散的結局。

當時朝鮮核計劃尚在襁褓之中，美國提出用糧食援助換取停止核開發，結果所謂糧食援助中的大部分是不能用於農業生產的能量棒和方便食品，朝鮮也在炸燬核設施冷卻塔之後，重走回頭路，以沉重代價實現“核武自由”。

本以為這樣就能與美國有一定的議價空間，並對特金會寄予厚望，結果高估了特朗普1.0對美國國內政局的掌控能力，對於只有公關效果，沒有實際好處的特金會，評價並不高。

此次特朗普當選之後，半島局勢又規律性的進入緊張小週期，各方都在想方設法抬高價碼，加築“防波堤”。

韓國通過國防部官方渠道，指責朝鮮“派兵赴俄充當炮灰，每個俄軍連隊都配屬了一個朝軍排”（原話如此）。再次舉行“自由之刃”聯合軍演，派遣喬治·華盛頓號核航母打擊羣派到朝鮮半島周邊水域，派洛杉磯級攻擊型核潛艇哥倫比亞號停靠釜山作戰基地，11月21日，利用RC－135S戰略偵察機對朝鮮進行抵近偵察。

朝鮮則用垃圾氣球戰、與俄羅斯加強合作、與俄防長、外長互動、公佈新式武器、自殺式無人機研發進展等動作還以顏色。在聯大會議上通過的關於朝鮮人權狀況的決議，也受到朝鮮外務省的強力抨擊。

2024年11月22日，金正恩在武器裝備展覽會“國防發展-2024”開幕典禮上的發表講話，其中再次重申絕不棄核，不進行核裁軍談判的態度。

“美帝國主義及其僕從國想扼殺我們的思想和制度，滅絕我國人民的兇惡野心根本沒有改變，到了本世紀進入冒險的實行階段。在武裝衝突不斷擴大的當今世界，放棄自衞的國家不能稱之為真正的主權國家，軍事力量處於劣勢的國家必定被暴力踐踏，遭到侵略浩劫。這些現實使我們每時每刻深刻地意識到，能壓倒敵人的最強大的國防力量才是捍衞和平、鞏固穩定與發展的唯一保證。

我再次闡明，我們黨和政府在任何情況下也絕不容許他國侵害我國安全，永遠不會自己卸下軍事均衡的砝碼。”

特朗普似乎也接受了現實，認可推動朝鮮棄核只可能是要價，而不可能是達成交易的條件。他22日選定了黃之翰（Alex Wong）出任副國家安全顧問，黃在特朗普首個任期內擔任對朝政策特別副代表，負責朝美首腦會談事務。

特朗普評價“黃之翰曾作為對朝政策特別副代表，幫助協調了我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恩的首腦會談”。這也側面證明，特朗普即使能在解決烏克蘭問題之後騰出手去與朝鮮直接對話，也將是在談判、磋商、討價還價之後，達成一個較為現實的共識。

問題是，在已經不需要公關攻勢的特朗普2.0時代，越過利益相關方，直接插手朝鮮議題到底還能給美國帶去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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