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關税大棒，墨加緊張、歐日悲觀、中國平靜

（文/潘昱辰 編輯/高莘）在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公開威脅對進入美國的墨西哥和加拿大商品徵收25%的關税後，全球貿易市場旋即捲起了一場颶風。

墨西哥和加拿大對此高度緊張。11月27日，墨西哥總統辛鮑姆與特朗普進行通話，雙方就關税、移民和毒品問題進行了交流。特朗普表示，辛鮑姆已同意阻止非法移民通過墨西哥進入美國，“有效地關閉了南部邊境”。然而辛鮑姆卻反駁了這一説法，稱墨西哥針對移民的政策並不是關閉邊境，而是“在政府和人民之間架起橋樑”。

另一方面，加拿大總理特魯多於11月30日閃電訪問美國並與特朗普共進晚餐。儘管雙方均稱進行了“非常愉快”“富有成效”的會談，但加拿大多個主流媒體引述消息源稱，特魯多此行並未獲得特朗普取消關税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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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目前，特朗普的關税陰影仍籠罩在北美乃至全球貿易區上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家對外開放研究院教授藍慶新對觀察者網表示，美國對兩大鄰國徵收關税，會對北美自由貿易區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但對中國的影響有限。此外，加徵關税雖是特朗普政府屢試不爽的政策，也是貿易保護主義最傳統的方式，它不符合全球化潮流，也不會“讓美國再次偉大”。

後院不穩

作為主要工業國的支柱產業，汽車產業對此次關税威脅尤為敏感。在特朗普宣佈以上決定後，主要跨國汽車製造商的股價出現不同程度的下跌。

為什麼特朗普對加拿大和墨西哥徵税會引發汽車產業的如此震盪？

據研究公司Wolfe Research估計，每年約有價值97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7026億元）的汽車零部件從墨西哥和加拿大進口到美國，400萬輛汽車被運往美國，其中約300萬輛來自墨西哥，100萬輛來自加拿大。而根據墨西哥汽車貿易協會的數據，今年上半年，在墨西哥建有工廠的前10家汽車製造商共生產140萬輛汽車，其中90%銷往美國。而根據Wards Intelligence的預測，今年在美國銷售的汽車中，約有16%在墨西哥生產。

墨西哥成為美國工業生產的後院，很大程度上得益於自1992年簽署的《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及於2018年簽訂的替代協議《美國-墨西哥-加拿大協定》（USMCA）。藍慶新認為，特朗普徵收關税的威脅一旦兑現，事實上撕毀了USMCA的約束力。

墨西哥總統辛鮑姆 路透社

儘管辛鮑姆揚言要對特朗普作出回應，然而作為美國的南鄰，墨西哥高度依賴前者的貿易和投資。

據統計，墨西哥約83%的出口產品流向美國，主要是汽車和電子產品；2023年上半年，美國從墨西哥的進口總額達到236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7萬億元），打破歷史紀錄；去年，墨西哥人從美國匯回的匯款總額達63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4563億元）。而在特朗普發佈關税威脅後，墨西哥比索兑美元匯率下跌1.7%，自4月以來更已下跌近20%。

凱投宏觀首席新興市場經濟學家威廉·傑克遜（William Jackson）表示，如果特朗普真的對墨西哥徵收25%的關税，墨西哥比索兑美元匯率可能會暴跌25%。

今年4月以來，墨西哥比索兑美元匯率下跌20% 金融時報

事實上，早在特朗普的上一個任期內，他就曾對墨西哥威脅徵收關税。對此，時任總統洛佩斯·奧夫拉多爾（López Obrador）承諾控制非法移民，以換取美國收回關税大棒。

在2023年，墨西哥超越中國成為美國最大的貿易伙伴。然而，進入美國的非法移民也隨之激增。在拜登政府執政期間，2021—2023年，近600萬移民在與墨西哥的邊境被攔截或遣返，而特朗普上一個總統任期僅為160萬。此外，美國每年因芬太尼濫用導致死亡8萬人，而墨西哥是芬太尼的主要進口來源。

花旗銀行的里維拉（Revilla）認為，由於此番特朗普威脅要修成邊境牆，並動用軍隊驅逐非法外國人，墨西哥應對這次關税威脅的壓力將更大。

“我不相信墨西哥為應對關税做好了準備，”墨西哥前副外交部長兼顧問安德烈斯·羅森塔爾（Andrés Rozental）認為，辛鮑姆正寄希望於特朗普團隊被美國企業遊説，從而放棄高關税威脅。

盟友受害

業內人士認為，除墨西哥和加拿大外，特朗普的關税大棒還將損害歐洲汽車製造商的利益，因為許多歐洲企業都選擇在墨西哥生產汽車，進而銷往美國市場。

德國貝倫貝格銀行11月披露的分析師報告顯示，在歐洲車企中，Stellantis集團受對墨西哥關税的影響最大。數據顯示，Stellantis在美國的銷售額中近三分之一來自墨西哥；大眾汽車的這一比例約為41%，奔馳則為11%。

資本市場也如實地反映了這一點：在特朗普發佈關税威脅後，Stellantis的股價旋即下跌4.2%，大眾和奔馳的股價分別下跌2.1%和1.3%。保時捷和大眾商用車製造商Traton的股價分別下跌2.2%和3%；戴姆勒卡車和寶馬分別下跌3.5%和1.4%。

除歐洲外，同樣受害的美國傳統盟友還有日本。

美國是日本汽車的主要出口市場。2023年，日本向美國出口汽車148萬輛，同比增長16%，佔日本汽車出口份額的34%。

據日本經濟新聞報道，目前，美國對從日本等進口的乘用車徵收的基本關税税率（皮卡除外）為2.5%。野村證券的研究顯示，如果美國對中國出口商品60%關税、對日本加徵10%關税，且不考慮墨西哥和加拿大的關税因素，那麼2025財年斯巴魯的營業利潤將下降35%，馬自達、三菱和日產將分別下降33%、21%、13%。相對來説，在美國生產比例較高的豐田的影響僅為5%，本田則接近於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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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證券認為，越是投資餘力有限、難以在美國推進本土化生產的廠商，受到來自關税的壓力也越大。如斯巴魯2025上半財年（2024年4-9月）在美國的銷量為近32萬輛，而在美國的產量不到18萬輛。

日本經濟新聞注意到，USMCA下一次調整週期是在2026年，屆時一旦墨西哥的出口關税提高，將該國作為出口基地的豐田、本田和日產受到的影響將擴大。

目前，本田在墨西哥年生產約20萬輛汽車，其中八成出口到美國；日產自墨西哥出口至美國的汽車在30萬輛左右。此外，豐田剛剛宣佈計劃向位於墨西哥的生產基地投資14.5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05億元）以向美國出口。一旦美國對墨西哥關税提高，則有可能需要重新調整生產計劃。

“這不是一家企業能夠解決的問題。”面對美方潛在的關税威脅，馬自達社長毛籠勝在2025上半財年的財報説明會上如此表示。在他看來，日本車企有可能被迫調整生產體制，如將生產轉移至美國。本田副社長青山真二也認為，關税“具有很大影響”。

不過日經新聞認為，美國的政策轉變對日本企業來説並非全是壞事。日本綜合研究所的研究員栂野裕貴表示，隨着特朗普上台，電動汽車普及進一步推遲的可能性很大，對於在混合動力技術方面具有優勢的日本企業來説是一大利好。

藍慶新表示，特朗普的關税大棒勢必也會影響到歐日盟友相對比較緊密的經貿關係，甚至是政治同盟關係，這也會使美國更難把盟友團結到一起。

“搬石砸腳”

業內人士認為，特朗普的關税威脅除傷害鄰國和盟友的利益外，同樣會造成美國商品的價格上漲，從而對美國消費者造成損害。

根據耶魯大學預算實驗室的數據，如果美國對加拿大和墨西哥徵收25%的關税，並對中國加徵10%的關税，加上這些國家徵收報復性關税，明年美國消費者價格將上漲0.75%。如果美國家庭用國產商品或低關税進口商品替代購買，這一預計將降至0.65%，但也相當於每户家庭損失超過1000美元（約合人民幣7243元）的購買力。

2017-2024年，美國來自中國、墨西哥和加拿大的商品進口比例 華爾街日報

華盛頓特區智庫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則估計，在特朗普可能的新關税下，美國的消費價格將上漲1%；到2026年，國內生產總值將比其他情況低0.6%，美國總就業人數將降低1%。

顯然，依賴進口的企業尤其是汽車製造商，可能會因關税面臨更高的成本，然後被迫將其轉嫁給消費者。

Wolfe Research的分析師表示，對墨西哥和加拿大徵收25%的關税，可能會使美國的汽車價格平均增加3000美元（約合人民幣2.2萬元）。包括汽車在內的耐用製造業的就業人數將減少5.4%。Evercore ISI估計，通用汽車和Stellantis的每股收益將減少50%，福特將減少25%。

此外，墨西哥和加拿大佔出口到美國的所有汽車零部件的50%以上，出口近100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7243億元）的零部件。墨西哥零件佔美國汽車零部件進口總量的43%，比其他任何國家都多。

值得一提的是，許多在美國農村地區受歡迎的皮卡車型，如豐田塔科馬、福特Maverick、通用的雪佛蘭Silverado和GMC Sierra都在墨西哥生產。頗為諷刺的是，這些皮卡車主絕大多數都投票給了特朗普。

“有人將不得不承擔這一成本，要麼是製造商，要麼是客户。”AutoForecast Solutions的行業分析師山姆·菲奧拉尼（Sam Fiorani）表示，通用汽車由於皮卡利潤較高，可能從中吸收一些成本，但日產Sentra等低成本汽車則很難繼續盈利。

“美國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墨西哥前USMCA首席談判代表肯尼斯·史密斯·拉莫斯（Kayneth Smith Ramos）表示，此舉可能會對美國及其北美貿易伙伴造成同等的傷害。

墨西哥國家汽車零部件行業負責人弗朗西斯科·岡薩雷斯（Francisco Gonzales）也表示，汽車製造商不可能在一個國家生產所有產品，正是北美各地的區域合作降低了客户的成本。

藍慶新告訴觀察者網，美國加徵關税除了影響美國消費者的利益外，並不能達到企業迴流美國進行生產的目的，因為美國目前主要以高科技推動產業發展，人力等其他成本依然較高。同時，美國加徵關税也可能招致貿易伙伴的報復，從而使美國企業的外部環境惡化。

對中國影響

不過在一些業內人士看來，特朗普的關税大棒實質是“談判的策略”，最終的税率可能會低於其公佈的數字。

如凱投宏觀北美經濟學家托馬斯·瑞安（Thomas Ryan）認為，鑑於特朗普明確提到了非法移民和毒品問題，這表明關税威脅更多是一種談判工具，而不是一種“收入來源”。特朗普此刻拋出這一話題，實際是看加拿大和墨西哥在未來兩個月內的反應，併為它們避免關税敞開了大門。

然而，無論關税威脅是談判策略還是真的試圖重塑全球貿易，特朗普的言辭都在不斷升級。巴黎銀行亞太區股票和衍生品策略主管傑森·路易（Jason Lui）認為，特朗普一上來就威脅對加拿大和墨西哥徵税，這意味着其他貿易伙伴將更容易被徵税。

還有一些華爾街的經濟學家估計，特朗普將對中國徵收高額關税，但對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關税只會慢慢增加。如摩根大通經濟學家在未來一年展望中寫道：“我們預計特朗普將對中國施行某種税率的關税，但對其他地區徵收關税的範圍很小。

除對墨西哥和加拿大外，特朗普同樣揚言要對中國加徵10%的關税。據渣打銀行估計，在特朗普擔任總統的第一任期內，美國對中國的關税每增加1個百分點，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就會下降1.5個百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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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特朗普宣佈關税後，中國股市並未受到太多影響。新加坡Foord Asset Management的投資組合經理布萊恩·阿爾切塞（Brian Arcese）表示，中國市場對這一消息感到“寬慰”，因為關税税率是10%，而不是60%——此前在競選期間，特朗普曾揚言將對中國商品徵收60%或更高的關税。

藍慶新對觀察者網表示，美國加徵關税對中國的影響不會太大，因為中國新能源汽車及電池等零部件對美國的出口量原本有限。此外，特朗普在第一個任期也曾對華施行高關税威脅，但其實既也沒有影響到中美貿易的增長，也沒有減少美國對中國的鉅額貿易逆差，因此加收關税的做法，效果其實並不明顯。

藍慶新認為，特朗普堅持美國利益優先，對關税可能會説到做到，但這種方式只能使得美國更孤立，中國有更多與其他國家合作的機會。在具體措施上，中方可以與美國的進口商進行協商，共同承擔成本，或者對出口的產品進行一系列調整措施。此外，中國通過挖掘開拓新興市場，也可以去規避關税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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