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可能罰款超50億美元，中國為何會對英偉達動手？
【文/觀察者網 呂棟】
GPU巨頭在中國惹上麻煩。
12月9日晚間，中國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發佈消息稱，近日，因英偉達公司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及《市場監管總局關於附加限制性條件批准英偉達公司收購邁絡思科技有限公司股權案反壟斷審查決定的公告》（市場監管總局公告〔2020〕第16號），市場監管總局依法對英偉達公司開展立案調查。
消息一出，英偉達股價應聲下跌。截至當地時間12月9日收盤，英偉達收跌近3%，市值一夜蒸發6400億元；英特爾、AMD、阿斯麥、台積電、Arm等美股大型半導體公司也普遍收跌，像AMD最高跌近6%。
今天（12月10日），A股半導體概念集體大漲，尤其是AI芯片相關概念，例如寒武紀盤中漲超3%，海光信息漲超4%，景嘉微漲超5%，中芯國際、華虹半導體、南大光電、中微公司等產業鏈企業也紛紛飄紅。
隨後，英偉達方面回應國內媒體稱，“英偉達憑藉實力取勝，這反映在我們的基準測試結果和對客户的價值上，客户可以選擇任何最適合他們的解決方案。我們努力在每個地區提供最好的產品，並在我們開展業務的任何地方履行我們的承諾。我們很樂意回答監管機構對我們業務的任何問題。”
英偉達這次被立案調查的具體原因是什麼？近兩年，美光、英特爾、英偉達等美國芯片巨頭頻頻在中國被點名，在美國製裁不斷擾亂供應鏈的背景下，中國四大行業協會也已明確指出，美國芯片已不在安全可靠，這又釋放了哪些信號？對中國各行業發展又會帶來哪些影響？
英偉達CEO黃仁勳
最高或被罰50億美元，英偉達為何被調查？
這次對英偉達立案調查，監管機構是有充分依據的。
國家市場監管總局表示，英偉達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及《市場監管總局關於附加限制性條件批准英偉達公司收購邁絡思科技有限公司股權案反壟斷審查決定的公告》（市場監管總局公告〔2020〕第16號），因此依法決定對英偉達立案調查。
説起來，這件事可以追溯到5年多前。
2019年3月，英偉達宣佈以69億美元（約合人民幣500億元）的價格，收購美股上市公司邁絡思，但考慮到交易金額、在華收入等因素，該收購需要中國反壟斷機構的批准。
在經過一年多的審查後，中國國家市場監管總局認為，這項收購（經營者集中）對全球和中國GPU加速器、專用網絡互聯設備和高速以太網適配器市場，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因此決定附加限制性條件批准此項經營者集中。
隨後，根據申報方提交的附加限制性條件承諾方案，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要求英偉達、邁絡思和集中後實體共履行五條義務。
這其中前兩條是：
一、向中國市場銷售英偉達GPU加速器與邁絡思高速網絡互聯設備時，不得以任何方式強制進行搭售，或者附加任何其他不合理的交易條件；不得阻礙或限制客户單獨購買或使用上述產品；不得在服務水平、價格、軟件功能等方面歧視單獨購買上述產品的客户。
二、依據公平、合理、無歧視原則向中國市場繼續供應英偉達GPU加速器、邁絡思高速網絡互聯設備和相關軟件、配件。
這些限制性條件自生效日起6年後，交易雙方和集中後實體可以向國家市場監管總局提出解除條件的申請，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將依申請並根據市場競爭狀況作出是否解除的決定。未經解除，交易雙方和集中後實體應繼續履行限制性條件。
但眾所周知，自2020年以來，英偉達高端GPU已宣佈對中國市場斷供，轉而對華銷售“閹割版”的GPU，顯然這違背了“不得阻礙或限制客户單獨購買或使用上述產品”、“依據公平、合理、無歧視原則向中國市場繼續供應英偉達GPU加速器”等承諾。
因此，從法律層面來看，中國這次對英偉達立案調查是有理有據的。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下稱：《反壟斷法》）第五十八條等條款規定，經營者違反本法規定實施集中，且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處上一年度銷售額百分之十以下的罰款；不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處五百萬元以下的罰款。
財報顯示，2024財年（截至今年1月底），英偉達在華收入為103.1億美元，同比增長78%。
按照這個數據計算，英偉達可能面臨1.03億美元-10.3億美元的罰款。
而按照《反壟斷法》六十三條規定，違反本法規定，情節特別嚴重、影響特別惡劣、造成特別嚴重後果的，國務院反壟斷執法機構可以在本法第五十六條、第五十七條、第五十八條、第六十二條規定的罰款數額的二倍以上五倍以下確定具體罰款數額。
因此，一旦英偉達的違法行為被認定情節特別嚴重、影響特別惡劣、造成特別嚴重後果，罰款金額可能達到原罰款額的2-5倍，最高可能達到20.6億美元-50.15億美元。
國產軟硬件不是花架子，中國處置違規更有底氣
曾幾何時，由於中國科技產業存在一些短板，尤其在核心芯片領域，為了不對供應造成影響，市場普遍預期中國執法者不會輕易對芯片巨頭“動手”。
但近兩年，從美光未通過中央網信辦網絡安全審查，到中國網絡空間安全協會點名英特爾“安全漏洞問題頻發”，再到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對英偉達立案調查，中國處置芯片巨頭違法違規的底氣明顯更足了。
近期在美國再度升級對華制裁後，中國四大行業協會也集體發聲，表示堅決反對美國對華採取出口限制，認為美國相關芯片產品不再安全、不再可靠，建議國內企業謹慎採購美國芯片。
這種底氣背後，是中國科技產業的集體突圍。
從CPU、GPU、NPU、DPU等各種核心處理器，到操作系統、數據庫、AI框架等多種基礎軟件，再到已成為“國產之光”的存儲芯片產業，國產軟硬件早已不再是“花架子”。雖然部分領域的國產芯片和軟件，在先進性上與國際巨頭還有一定差距，但現有成果已可以支撐產業發展，並且在制裁圍堵下加速迭代。
以AI領域為例，華為基於昇騰軟硬件打造了昇騰雲服務，百度崑崙與飛槳及其他國產軟硬件組合打造了國產化AI技術生態。在AI芯片領域，海光信息推出了GPGPU架構的DCU處理器，寒武紀推出了思元370等系列加速卡，摩爾線程推出了MTT S4000系列等智算加速卡，壁仞科技也推出了壁礪106M等產品。
今年4月，中國移動智算中心（呼和浩特）投產使用，部署約2萬張AI加速卡，AI芯片國產化率超85%，智能算力規模高達6.7EFLOPS（每秒670億億次半精度浮點運算）。
8月底，中國移動智算中心（哈爾濱）建成並投產使用，AI芯片國產化率100%，首次通過國產網絡設備探索1.8萬張智算卡單集羣部署規模上限，可提供6.9EFLOPS智能算力。
不僅如此，中國聯通北京公司建設了自主創新人工智能算力中心，可提供全國產化AI基礎軟硬件的300P公共算力能力；在上海臨港，中國聯通首個全液冷國產超萬卡智算集羣已建成發佈；中國電信今年也已經完成了首個全國產化萬卡萬參大模型訓練。
中國移動智算中心（呼和浩特）
這些案例印證了國產芯片的可用性。
有人可能會説，在先進製程被卡脖子的情況下，國產AI芯片的單卡算力與英偉達高端芯片存在明顯差距，並且AI軟硬件生態也沒有英偉達完善，這會制約大模型訓練和推理的效率。
這種説法有一定道理。畢竟就連華為輪值董事長徐直軍也坦承，美國在AI芯片領域對中國的制裁長期不會取消，而中國半導體制造工藝由於也受美國製裁，將在相當長時間處於落後狀態，這就意味着我們所能製造的芯片的先進性將受到制約。
但需要指出的是，隨着AI模型參數越來越大、應用場景越來越複雜，單卡算力的優勢正被逐步弱化，AI計算走向集羣化是大勢所趨，這就給國產算力中心的系統化方案帶來契機。
徐直軍今年曾直言，人工智能正在成為主導性算力需求，促使計算系統正在發生結構性變化，需要的是系統算力，而不僅僅是單處理器的算力。這些結構性變化，為我們通過架構性創新，開創出一條自主可持續的計算產業發展道路，提供了機遇。
“我們的戰略核心就是，充分抓住人工智能變革機遇，基於實際可獲得的芯片製造工藝，計算、存儲和網絡技術協同創新，開創計算架構，打造‘超節點+集羣’系統算力解決方案，長期持續滿足算力需求。”徐直軍説道。
華為雲近期也透露，基於CloudMatrix全新架構的昇騰AI雲服務將於明年正式上線，CloudMatrix將CPU、NPU、DPU、存儲和內存等資源全部互聯和池化，從單體算力向矩陣算力演進，以架構性優勢提升算力集羣的性能。
可見，一方面國產AI芯片正逐步在產業中應用，另一方面中國AI產業也在探索系統化的解決方案，突破單卡算力瓶頸，提供可持續的算力解決方案。
事實上，在全球科技產業的發展中，中國一直秉持的是開放態度，但美國挑動逆全球化大行其道，不斷圍堵中國AI產業發展，讓美國芯片變得不再安全可靠，中國AI產業勢必將探索更多“中國方案”支撐產業智能化，到時候該着急的或將是英偉達。
多國反壟斷調查英偉達，黃仁勳踩政治紅線
在中國對英偉達立案調查之前，這家美國芯片巨頭已經在多個國家惹上事。
今年7月，法國反壟斷機構宣佈正對英偉達進行反壟斷調查。該國監管機構在一份生成式AI競爭調查報告中指出，對AI行業依賴英偉達CUDA平台來編寫AI軟件感到擔憂。該報告還提到，英偉達投資美國AI雲端基建初創CoreWeave，同樣令監管機構感到不安。
根據財報，2024財年英偉達全球營收609.2億美元，同比增長126%。若英偉達違反法國反壟斷法的行為被坐實，該公司將面臨全球年收入10%的罰款，約60.9億美元。
同樣在歐洲，近期歐盟委員會向英偉達的競爭對手和客户發出調查問卷，以調查英偉達是否在合同中將其圖形處理器（GPU）與網絡設備等其他產品捆綁銷售。
這個調查可能會招致歐盟對英偉達的正式調查。
英偉達處理器
在英偉達主場，美國也已啓動對該公司的反壟斷調查。該公司被競爭對手投訴，在出售人工智能芯片時可能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美國司法部正在調查英偉達是否強迫雲計算供應商購買多款英偉達產品。調查同樣涉及，一旦客户想購買AMD等英偉達同業對手的AI芯片，英偉達是否會對這些客户提高網絡設備售價。
如果説英偉達涉嫌違反反壟斷法更多是市場行為，那該公司CEO黃仁勳錯誤地將台灣稱為“國家”，則是明顯踩了政治紅線。今年5月黃仁勳在參訪台企時，被問及台灣在全球科技領域的地位，他以英語回答“台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國家’之一”。在該公司財報中，“中國”、“台灣”和“美國”也處於並列位置。
國台辦發言人陳斌華回應指出，對於這種極其錯誤的言論，大陸民眾、網民已經紛紛表達強烈不滿。“我要強調的是，兩岸同屬一箇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歷史經緯清晰、法理事實清楚。台灣從來不是一個國家，過去不是，今後更不可能是。這是國際社會普遍共識和國際關係基本常識。希望他好好補補課。”
從招致各國反壟斷調查，到踩中國政治紅線，英偉達在全球似乎正處於引發眾怒的境況。如果黃仁勳等高管不能妥善處理，這家美國芯片巨頭或將遭遇更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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