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帆：德國汽車衝撞事件，會沖垮歐盟申根協議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孔帆】

12月20日晚間，一名沙特阿拉伯裔移民駕車衝入德國東部馬格德堡市中心的聖誕市場，造成至少4人身亡、200餘人受傷。

在歐洲，關於移民、申根協議、加強邊境管制等充滿悖論的話題，正在成為熱點。相信這一衝撞事件，將對歐洲產生巨大影響。

當地時間12月20日晚，德國馬格德堡市一聖誕集市發生一起汽車衝撞人羣襲擊事件，造成至少4人身亡、200餘人受傷。 央視

明年6月，是申根協議正式生效40年。申根協議的核心理念在於取消歐盟成員國之間的邊境檢查，確保人員、貨物和資本在區內自由流動，這被視為歐洲一體化過程中取得的最重要成就之一。本來，明年歐盟層面應該好好慶祝一番，但目前看來，別説慶祝，申根協議能不能延續，都是個問題。

原因是這項政策出現了變數，越來越多國家開始重啓邊境管制抽查，以應對非法移民問題。

12月12日歐盟成員國內政部長會議通過投票表決，允許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全面加入申根區，從而取消兩國與歐洲其他國家之間的邊界。該決定將於2025年1月1日起生效。

不過諷刺的是，這一決定恐怕將加劇歐洲國家重啓邊境管制抽查。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但不能明説。政治正確就是這麼有意思。

目前隨着德國、法國等核心歐盟國家率先重啓邊境管制，“無國界歐洲”這一象徵性成就正在經受考驗。申根區為何陷入瞭如今的困境？這既與移民壓力、安保擔憂等現實挑戰密切相關，也暴露出歐盟在政策協調和危機應對方面的系統性問題。

不久前，面對特朗普的“美國優先”，已經下台的法國總理巴尼耶提出“歐洲優先”。但歐洲還沒能“優先”， 申根區就要崩了？

非法移民湧入，安全問題頻現……

自2015年歐洲移民危機以來，歐盟內部在移民問題上的矛盾日益激化。一些成員國，如意大利、希臘，因地理位置成為非法移民最初的登陸點，但這些國家在接收、安置移民方面資源有限。大量移民通過巴爾幹路線或地中海路線持續北上，湧入德國、法國等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國家。

德國在今年更是全境重啓邊境管制，以圖阻截非法入境者，並將部分人遣送回原登陸國。

歐盟現行法規如《都柏林協議》，在分攤移民接收責任上明顯失衡，使得這些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並積累為如今的申根困局。

同時，恐怖襲擊、跨境犯罪和走私問題層出不窮，也讓邊境開放的理念飽受批評。法國早在2015年巴黎恐襲後便開始在部分邊境地區執行管控，而德國內政部長更是直接表態，未來的管控將“無限期持續”，直到移民總量下降至“可接受水平”。

部分國家的安全訴求與歐盟申根協議所代表的“無邊界合作”精神之間的矛盾，顯然是無法通過單一措施解決的。

歐盟協調機制的困境

雖然歐盟內政和移民事務專員一再強調，《申根邊境守則》規定成員國在申根區內部對人員實施檢查系“絕對例外”、且應是“最後手段”。但現實中，一些國家根本未能遵循此規定。歐盟委員會也從未正式啓動對違反規則國家的懲戒程序，這實際上鼓勵了“默認違規”的擴大化。部分成員國更傾向於以本國短期利益為重，邊境管控成了漸趨常態化的現象。

當地時間2023年10月16日，德國勃蘭登堡州，聯邦警察開始在奧得河畔的法蘭克福和斯盧布施之間的德國-波蘭邊境過境點進行永久管制。視覺中國

當前的邊境管控已成申根區成立以來最嚴峻的例外。例如，德國對其九個陸地鄰國的全線邊境實施檢查，荷蘭也開始對從比利時和德國入境者進行審查。從本質上看，這一系列舉措反映的是成員國對申根體系的不信任以及對歐洲一體化的觀念在逐步動搖。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即便加大了邊境管控力度，效果仍顯有限。以德國為例，其超過7000公里的邊界線上僅能對主要道路的部分車輛和旅客進行抽查，而多數移民仍可通過其他途徑繞過監控。德國警察工會主席直言，這種檢查方式在巨大的邊界強度面前，難以做到真正的封閉，更多隻是象徵意義。與此同時，內部邊境管控既會拖累貿易和交通效率，也會對旅遊和經濟往來造成損害。

申根協議的設想是基於成員國之間的相互信賴，但非法移民的增加與局部安全威脅讓多國逐漸喪失對共同體機制的耐心，更傾向於通過單邊行動謀求短期安全。其他國家對安全與移民資源的分配不均導致的制衡失效，不僅對申根構成挑戰，更撕裂了歐盟作為政治經濟共同體的凝聚力。

歐洲不僅面臨內部矛盾，其外部邊界的保護能力更是落後。布魯塞爾始終無法有效加強外部邊界的監控，導致大量非法移民長驅直入。而對於外部輸入的安全威脅，歐盟行動往往滯後而低效。

申根何去何從？

儘管申根區正經歷成立以來最大的危機，但其象徵意義與政治價值仍不可忽視。盧森堡內政部長形容申根協議是“歐洲一體化最偉大的成就之一”，歐盟委員會也多次表態維持申根體系的重要性。

那麼，在挑戰面前，申根能否得以延續，其答案或許取決於以下幾點：

第一，加強外部邊界的共同防禦。

外部邊界的保護是申根體系穩定的第一道防線。歐盟需要加大對邊境國家的支持力度，形成更強的共同行動，避免非法移民問題將核心國家拖入長期壓力之中。

第二，公平分攤移民責任。

當前核心國家難以信賴的原因之一，是庇護政策上的不公。新庇護法案雖然延遲實施至兩年後，但長遠來看，其公平分配移民的機制值得期待，這更是申根內部信任的關鍵。

第三，限制內部管控的常態化。

內部邊境開放是申根的核心象徵，其持續性取決於非常態管控何時結束。歐盟應明確約定，成員國對內部管控的實施界限，並對具體違規行為啓動處罰程序，避免單邊“法外行動”削弱整體治理能力。

申根協議對於歐洲而言，不僅僅是一個自由流動的制度框架，更承載了無國界合作的精神。邊境的重設在某種意義上是一次倒退，考驗着歐盟在經濟和政治共同體概念上的執行力。在申根協議40週年即將到來之際，歐盟需要用協調機制和加強行動來重新確立信任，向外界證明“歐洲優先”並非一句口號，而是“無國界歐洲”的可持續實踐。

這是一場攸關歐洲一體化未來的較量，申根協議的命運，也因此成為歐洲命運最敏感的投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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