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璃：樊振東和陳夢退出世界排名，是應當尊重的個人選擇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劉冶】

12月27日下午，巴黎奧運會乒乓球冠軍樊振東和陳夢在幾小時內相繼發表公開聲明，宣佈退出WTT世界排名，並貼出了自己向WTT提交的退出世界排名的申請文件截圖。

很快，兩個人也雙雙登上熱搜，激起路人和粉絲的一臉錯愕與惋惜：這兩個人不再打比賽了？退出世界排名後又會有什麼影響？

樊振東宣佈退出世界排名

陳夢宣佈退出世界排名

在聲明中，樊振東和陳夢都直指近期WTT最新出台的退賽罰款規定。這項新規稱，若選手在一站比賽中退出或棄權，他在同一周不得參加任何乒乓球賽事，包括俱樂部比賽和表演賽。不遵守規定的球員按照世界排名分檔罰款，1-20名的選手罰款5000美元（約合人民幣36487元）。

此外，WTT按照世界排名強制要求選手參加比賽。從一年內的第三次退賽開始，選手將被罰款250美金，比賽的種子選手退賽將會被罰款500美金。

不過WTT並不是退賽罰款規定的發明者，羽毛球賽事也有類似的規定：高排名的選手每年都必須參加一定數量的高等級賽事，若參賽數量不達標，將會被罰款。

12月初，東京和巴黎兩屆奧運會金牌得主安賽龍因傷退出2024年世界羽聯世界巡迴賽總決賽後，在社交媒體上發佈了丹麥羽毛球聯合會收到的郵件截圖。根據截圖中的郵件內容，世界羽聯希望丹麥方面遞交相關醫療文件，這樣才能免除運動員不參加總決賽的處罰。安賽龍在社交媒體上表示，每一次受傷他都會提交相關的文件，但無一例外仍會遭到罰款。

WTT和世界羽聯作為賽事組織方，出台這樣的規定並不難理解：商業賽事需要排名高的明星選手參賽，以保證賽事的關注度、商業價值和門票收入。很多球迷看比賽都是衝着一名或幾名選手去的。如果這些選手不參加，這些球迷也不會買現場票或是在線上平台觀看，對賽事組織方的票房和廣告收入有很大的影響。對選手罰款算是讓球員承擔自己退賽給賽事主辦方造成的經濟損失。

然而從選手的角度出發，這樣的規定完全是“霸王條款”：商業賽事的賽程已然非常密集，選手的身體負擔非常大。高水平選手通常在比賽中走得更遠，休息時間也就更少。

以即將開始的羽毛球賽事為例，一名選手如果在所有比賽中都打入決賽，那麼他將在1月7日至12日每天打一場比賽之後，從馬來西亞的吉隆坡趕到印度的新德里，參加1月14日開始的印度公開賽。以每天一場的節奏進入1月19日的決賽後，他又要馬不停蹄前往印尼的雅加達，1月21日開始參加印尼大師賽的第一輪。

這三項賽事均屬於高等級賽事，世界排名靠前的選手都必須參加。若是成功進入決賽，那麼選手在參加下一站比賽之前只有兩天的間歇用於趕往比賽地點，根本沒有時間休整。這對選手的體能與健康都是極大的考驗。所以很多球員寧願被罰款也要退賽，以保證身體不會過勞，保護自己的競技狀態和職業生涯。

而賽事組織方手中的主要籌碼則是積分。參加奧運會、世錦賽等頂尖賽事，奪取最高榮譽，是每一個運動員的目標與夢想。而這些重要比賽的參賽資格是由世界排名決定的，而世界排名又是由積分決定的。一名選手只有通過不斷參加比賽，獲得積分，在世界排名中攀登到儘可能高的位置，才能獲得這些大賽的參賽資格和種子席位。所以儘管賽程密集，許多球員仍要冒着傷病的風險四處趕場參加比賽。

而樊振東和陳夢為什麼此次會站出來公開反對退賽罰款規定，並退出世界排名呢？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們已經不再需要世界排名了。在奪得奧運金牌之後，兩人最重要的任務已經完成，生涯榮譽也已近乎完美。樊振東已經27歲，陳夢更是步入而立之年，兩人都想要探索乒乓球以外的人生。

事實上，樊振東在巴黎奧運會奪冠後，在2024年下半年退出了多站國際賽事。在這段時間內，他頻繁跨界，去網球比賽當嘉賓，體驗了棒球，也接下了多家代言。而陳夢則進入了休假狀態，遊山玩水、拍攝寫真、參加活動。與他們的國家隊隊友相比，兩人的生活狀態完全不是頂尖運動員應有的比賽和訓練節奏。

兩人在奧運奪魁後不再將生活重心放在乒乓球上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除去足球、籃球等職業化程度較高的項目，其他幾乎所有項目都是以奧運會為“終極目標”。體育圈常説的“東京週期”、“巴黎週期”和已經進入的“洛杉磯週期”正是以奧運會為節點。運動員拿到奧運冠軍後，職業生涯已然圓滿，更何況樊振東和陳夢其他冠軍也早就拿到手軟。在已經算不上年輕的年齡，拓展自己在賽場之外的人生，彌補從小開始訓練比賽造成的缺憾，實在是人之常情。這一點在兩人的聲明文中也有體現。

那麼退出世界排名對樊振東和陳夢意味着什麼？既然兩人都明確表示不會退役，還會在賽場相見，那麼退出世界排名和退役的區別又是什麼？

在兩人微博上貼出的文件截圖中，文件標題其實都是“退役申請”（Player Career Retirement Notification）。文件內容中也明確説明：選手將會從排名中被移除，自動取消後續所有國際比賽的參賽資格，且就算再參賽，之前的積分也不會被恢復。所以無論是名義上還是實質上，兩名選手都從國際比賽中退役了，即不會再參加包括世錦賽、奧運會在內的任何國際比賽。

樊振東提交的退出世界排名的文件

但是不參加國際比賽並不意味着遠離乒乓球，兩人還可以參加國內賽事和一些商業賽事，比如樊振東就明確説明將會參加下一屆全運會。各國組織的乒乓球聯賽兩人也都可以正常參加，還可以參加一些商業性質的表演賽。雖然兩人遠離了國際賽場，但我們仍然可以在包括乒超、全運會在內的各種場合和賽事中看到樊振東和陳夢在乒乓球枱前奮戰的身影。

其實從兩人奧運會之後就已漸漸淡出國際賽事，職業生涯事實上已經進入“養老期”，從國際比賽中退役應當是早就做好的決定。

至於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退出，還要回到WTT的新規：退賽後參加其他乒乓球比賽要罰款，排名前20的選手罰款一次就是5000美元。如果按照兩人之前就已經決定好的“養老”安排，不參加WTT的賽事，只參加乒超和商業賽，那麼一年要給WTT交幾萬美元的罰款。縱使是對樊振東和陳夢這樣商業價值很高，不愁收入的大牌選手來説，幾萬美元也足夠“肉疼”。既然兩人已經決定不再參加國際比賽，罰款自然也沒有交的道理，索性一推了之，安享職業生涯的最後時光。

結合樊振東和陳夢在巴黎奧運會之後的表現，我們可以推斷：兩人只是不想打國際比賽了，早就決定要退出世界排名。WTT的新規算是給了他們一個退出的由頭，但絕對不是因為看到WTT罰款規定怒而退役，要作為奧運冠軍帶頭硬剛“霸王條款”。這裏面也不存在國乒的排擠，或是故意不幫選手提交免除罰款的材料，把他們“逼退”。

樊振東和陳夢都是為國家取得過無數榮譽的功勳運動員。他們在密集的賽程中積累了太多疲勞與傷病，在多屆大賽中積累了太多的精神壓力，這些辛苦和付出都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在取得運動員最高榮譽，為國家摘得沉甸甸的金牌之後，他們的任務也已圓滿完成。此時選擇進入職業生涯的“養老期”，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個人選擇，我們應當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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