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漢學家:文明國家間的溝通尤為重要
作者:刘明
【環球時報報道 記者 劉明】編者的話:“孔子云‘克己復禮為仁’,剋制自己的慾望,與他人溝通,互學互鑑,不僅對我們的工作生活大有裨益,更能搭建國與國之間的友誼之橋。”厄瓜多爾漢學家、基多聖弗朗西斯科大學教授何塞對《環球時報》記者説,儘管儒學理論問世已兩千餘載,但其在現代生活中仍有很強的實用性。10月30日,在由中國國際交流協會、北京語言大學世界漢學中心等舉辦的第二屆世界漢學家大會·北京論壇上,《環球時報》記者採訪了何塞以及阿根廷國際關係理事會亞洲事務委員會主席、知名漢學家馬豪恩,兩位拉美漢學家共同探討了中國哲學思想如何在解決當代個人生活、國際社會問題,以及推動中國與拉美國家友好關係等方面發揮的作用。
“拉美官員需要親眼看中國”
“我十幾歲的時候來到中國生活,那時中國才剛剛開始改革開放。”1965年出生在阿根廷的馬豪恩,於1979年至1982年跟隨身為阿根廷駐華武官的父親來到中國,在北京第五十五中學學習中國文化、歷史和語言。他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中國發生了巨大變化,你們正在告別歷史,開啓一個新的時代。對我來説,一切都是新鮮的,而且非常有吸引力,這也是為什麼我在中國住了4年,回到阿根廷後,依然決定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一所由華人社區經營的中文學校繼續學習中國文化。”
在阿根廷天主教大學本科畢業後,馬豪恩前往英國倫敦大學深造,攻讀中國研究碩士學位。之後在阿根廷天主教大學攻讀政治學博士學位時,馬豪恩撰寫了一篇關於中國外交政策發展的博士論文,後來以西班牙語出版成書,並在阿根廷暢銷,他也因此在2013年獲得了第七屆中華圖書特殊貢獻獎。這本書後被引入中國,中文名是《中國:大國的構建》。該書解答了中國未來的戰略規劃是什麼、中國如何實現這一目標以及多久能實現等問題,幫助世界讀者認識一個高速發展的中國——這個中國並沒有興趣成為超越其他國家的所謂“超級大國”,它想要成為的只是一個“偉大國家”。
過去20年裏,馬豪恩在阿根廷天主教大學擔任中國政治外交政策教授,推動開設了關於中國研究的研究生課程。為促進對中國與阿根廷關係的研究,他在阿根廷國際關係委員會擔任亞洲事務委員會主任,併成立了中國工作組,負責統籌與中國有關的研討會和出版物等。
馬豪恩表示:“過去15年裏,我看到中國已經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如果你瞭解拉丁美洲的情況,就會發現中國已經成為拉丁美洲每個國家的貿易伙伴、投資者、技術和基礎設施建設者——這就是為什麼中國作為‘引擎’的作用非常重要。”
“與此同時,你如果回望過去12年,就會發現中國在促進國際和平與安全方面提出了多項倡議。與其他衝突不斷的國家相比,中國正在為促進世界和平與安全做出巨大努力。”馬豪恩表示,“在拉丁美洲,我們認為中國不僅促進了當地經濟的增長,而且為拉美國家的穩定與和平貢獻了力量”。
隨後,馬豪恩向記者詳細介紹了新中國成立以來與拉美國家的交往歷史:新中國和拉丁美洲的正式外交關係始於上世紀70年代,在此之前,只有古巴等少數國家與中國保持外交關係。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中國和拉丁美洲各個國家逐步建立外交關係。隨後在上世紀80年代,由於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貿易成為雙邊關係中的重要議題。上世紀90年代,中國與拉丁美洲國家開始了文化和教育交流。當時,許多拉丁美洲國家的研究生來到中國學習語言、文化和歷史。到了21世紀初,中國政府推出了“走出去”政策,開始在拉丁美洲進行投資與合作。而在過去10年裏,雙方還採取了一些國防合作的措施……“可以説中拉關係是逐步、多維度發展的,這就是中國政府承認巴西、智利、厄瓜多爾等多個拉美國家是其全面戰略伙伴的原因。在過去的四五十年裏,中拉關係的各個領域都在持續發展,不僅包括基礎設施建設、財政支持、貿易等領域的合作,還通過文化教育方面的交流深化了中拉人民的友情。”
作為一名大學教授,馬豪恩欣慰於阿根廷與中國在教育研究領域的密切互動和交流:“包括阿根廷在內的拉美國家的年輕人開始學習中國的文化、歷史及語言,我認為這源於阿根廷人對中國文化、哲學、藝術和文學的濃厚興趣。阿根廷是一個主要由來自歐洲以及中東的移民組成的國家,阿根廷人思想開放,喜歡瞭解世界——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都希望探索中國豐富而古老的文化。同時,由於中國在投資、貿易、技術轉讓和基礎設施方面的影響力不斷增強,人們也更願意瞭解雙邊關係。豐富的文化和經濟交流讓人們,特別是年輕人想要親眼看看中國。”
此外,馬豪恩認為,中拉關係最需要的是政府官員之間進行更多交流:“拉丁美洲國家的中高層官員都應該親自來中國瞭解中國國內政治和經濟發展情況,以及中國在世界事務中的地位。因為在拉丁美洲,我們主要通過歐美媒體瞭解中國,但我發現它們有時在解讀中國正在發生的事情以及中國政府在不同問題上的立場方面不是很客觀,所以拉美國家的領導人和政府官員最好親自來中國,用自己的眼睛看看中國。”
解決國際衝突的儒家之道
1959年,何塞出生於厄瓜多爾,上世紀90年代,31歲的何塞在古巴國務院擔任翻譯時偶然得到機會——可以選擇去一個國家學習語言。原本“對中國沒什麼印象”的他在意識到自己有機會去北京學習漢語後“心動不止”,毅然選擇了中國。
在北京語言大學讀大二時,何塞的老師對他説:“如果你要了解中國人,一定要學習他們的哲學思想。”這句話讓何塞記憶猶新,因緣際會,他投身於中國哲學的海洋,時光猶如白駒過隙,三十春秋已悄然而逝。
“道家最難的一本書就是《莊子》,雖然晦澀難懂,但其妙無窮,甚至能夠解決我們在現代生活中遇到的問題。” 何塞向記者講述《莊子·至樂》記載的一則故事,妻子死後,莊子“方箕踞鼓盆而歌”——伸着兩腿坐在地上敲着瓦缶唱歌,“面對至親的離世,莊子不悲反喜,因為他知道妻子落葉歸根,生老病死都是自然的一部分。理解了這一點,我們便能夠坦然地面對生活起落,不為花顏易逝而焦慮,不因面對死亡而悲傷。”何塞説。
歷史長河大浪淘沙,先賢哲思的魅力卻不曾褪色分毫,除了教導世人蔘透生死、領悟生活,還能為國家解決國際關係難題。“巴以矛盾、俄烏衝突……如今世界紛亂,究其根本,是道德匱乏,價值缺失。如何解決這些當代國際社會的棘手問題?孔子在2500多年前就給出了答案。”何塞説,“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不想要的東西、不想做的事不要強加給他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如果你想立足於世,也要讓他人站得住腳,如果你希望他人有理想道德,自己首先要具備這些品質。這些道理不僅能解決你在工作和人際關係中遇到的問題,還是處理國與國之間關係的理論基礎。當然,它們看似淺顯易懂,行之卻非易事。”
《運命論》有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何塞表示,一個人如果成就斐然、才能超羣,往往容易遭人嫉妒,國家亦是如此,如今中國日益強盛,自然會讓他國眼紅,“在這種局勢下,文明國家間的溝通尤為重要,這正是孔子留給後世的寶貴思想遺產”。
“在國際對話中,人類的共同價值非常重要。”何塞舉例稱,中國和拉美國家的價值觀念存在差異,這就需要建立對話,讓掌握國際政治、外交關係的專家來溝通,“我們需要溝通,互相理解。即使彼此瞭解不足,也要理解對方,互相尊重,互不干涉內政。如果是對全人類都有好處的事務,則適當讓步,方為大同。”何塞補充道,“這是一種理想的社會狀態,但正如‘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你我都不是完美的人,社會也難以發展成為‘大同世界’,但我們依然修身養性、不斷提升自我,在國際交往中也應當熟稔儒家文化之精髓,推動現代化社會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隨着科技的飛速發展,智能手機正逐漸取代紙質書籍,不少年輕人被困於指尖的方寸之地,快速劃過的屏幕消耗了也許本應美好且充滿活力的青春年華。對此,何塞認為,在信息碎片化的時代,年輕人更應該讀書和學習,並進行深度思考,而不是一味地沉迷手機。“一些西方國家取消了哲學課程,這是錯誤的,”他説,“儘管人工智能科技發展迅速,但是機器無悲無喜,無法代替人類進行深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