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傑：歐盟要擴大，難題有不少

不久前，歐盟執委會發布擴大成員國的年度審查進度報告，目前有9個國家獲得歐盟候選國身份。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在上月底到訪歐盟候選國波黑時，公開表態歐盟擴大是她連任期間的“絕對優先事項”。可見，歐盟方面正極力推動擴大化進程。

歐洲一體化是二戰後針對歐洲命運和前途作出的重大戰略選擇，通過簽署《羅馬條約》和創建歐共體，實現了歐洲國家的政治聯合，進而誕生了歐元和統一大市場，吸納了更多的歐洲國家入盟，使得歐洲一體化深入人心、成果顯著。然而，由於新冠疫情肆虐造成的巨大破壞性影響和俄烏衝突的延宕，使得當今歐洲出現一系列政治經濟和社會危機，歐盟也面臨極右翼政治勢力的強力衝擊，疑歐反歐思潮泛起。

作為歐盟掌門人之一，馮德萊恩將歐盟擴大作為“絕對優先事項”，不僅給波黑等歐盟候選國吃了一顆定心丸，也向國際社會表明歐洲一體化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歷經七輪擴大，歐盟目前有27個成員國，全球重大事務都能聽到歐盟的聲音。但歐洲一體化向來存在擴大與深化的矛盾，想要體現歐洲一致對外的政治形象和影響力，就需要擴大成員國；而想要提升歐盟決策效率、擴大歐元職能和促進經濟增長，又必須重視一體化的進一步深化問題。擴大能拓展歐洲政治版圖，但卻會產生內部矛盾、降低凝聚力；深化能促使歐洲更加團結、提高決策效率，但會帶來內部機制和結構性問題。

近年來北約的加速東擴、美國強化對歐洲事務的干預以及金磚國家的擴容，深深刺激着歐盟決策層，促使後者不得不認真考慮歐盟擴大與深化之間存在的問題。如果説馮德萊恩上屆歐委會工作重心是應對新冠疫情給歐洲經濟社會造成的一系列危機，那麼新一屆歐委會的一個當務之急就是歐盟擴大問題。再不考慮接納新成員，不但會遭受候選國的指責，而且歐委會還擔心這些國家會轉向中美俄，造成歐洲地緣政治板塊的分割。從這個視角來看，歐盟擴大已刻不容緩。

問題是歐盟擴大絕非易事、難題不少。一是，諸多候選國中有兩個不太可能入盟，只能説是“紙上談兵”。土耳其早在2005年就開始入盟談判，但因宗教差異和所謂“民主倒退”很難通過談判。烏克蘭在2022年俄烏衝突中迅即獲得候選國資格，但歐盟更多的是開“空頭支票”，烏克蘭離入盟達標還差之甚遠。二是，滿足歐盟“哥本哈根標準”的入盟談判，有相關35個章節，涉及税收、財政及農業等政策，一章一節的談，耗時長、內容廣，不可能一蹴而就，特別是歐盟強調候選國要有穩定的民主體制、健全的法律及市場經濟，這些前提條件太嚴苛。三是，即使入盟談判完成，也還需要歐洲議會及各成員國議會逐一批准，中間只要有一方卡殼就難以如願。

儘管歐盟擴大已是當務之急，但歐盟內部一致性問題能否得到解決仍存疑問。圍繞伊拉克戰爭，歐盟當年曾出現主戰的英國、西班牙與反戰的德國、法國“新老歐洲”之爭。圍繞難民移民問題，德國、瑞典等與匈牙利、波蘭等東西歐國家矛盾突出。圍繞俄烏衝突，歐盟與匈牙利、斯洛伐克等成員國意見分歧較大。圍繞歐洲防務和能源危機，法國與德國同牀異夢、難以協調。如此種種的分歧，充分暴露出歐盟內部機制的不協調和結構性問題。

隨着歐盟擴大勢在必行，未來歐盟決策很可能受更多因素影響難以發揮效率，為此對歐盟重大問題表決機制實施改革箭在弦上。2023年11月23日，在德國總理朔爾茨的提議下，歐洲議會以微弱優勢通過一項廢除歐盟成員國一票否決法案，改成多數贊成即通過。儘管這還需獲得歐盟最高權力機構歐洲理事會表決通過，而且也會遭到匈牙利等一些成員國的指責，但長遠看，歐盟要想在擴大中尋求深化，要想提高政策效率和政治影響力，就必然要打破原有表決機制，以大多數成員國共識作為政策定性前提。

筆者認為，不排除歐盟未來的政治體制改革會向兩方面發展：一方面，在重大事務和關鍵政策表決中，歐盟可能會在共同防務和財政政策等領域，採取大多數通過原則或“雙速歐洲”政策，允許成員國間存在政策差異和進度差異。另一方面，歐盟為化解矛盾和“殺雞儆猴”，也可能會建構並實施一個成員國淘汰或退出機制，把個別“不守規矩”的成員掃地出門。無論如何改，在當今歐洲疑歐反歐極右翼政治思潮的強力衝擊下，歐盟必須作出有力的回應。（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