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暘：北約面臨迫在眉睫的必答題

隨着美國下屆政府中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和國防部長等重要職位人選浮出水面，北約已經越來越感受到將再度迎來一位執着於“北約懷疑論”的美國總統。當前的北約擁有32個成員國，軍費支出佔據全球總額的55%，其實力和地位正重返上升軌道，但北約很可能將遭遇一場疾風驟雨的洗禮。

首當其衝的問題是烏克蘭危機何去何從。雖然就“在24小時內結束俄烏衝突”還沒有公佈具體方案，但特朗普團隊人員近兩天頻頻對媒體放風，希望烏克蘭方面接受部分領土損失儘快通過談判實現和平。未來美方也可能以提供軍援為籌碼，要求烏克蘭做出不加入北約的明確承諾，從而促成俄烏和談。倘若以此種方式達成“和平協議”，無論如何對北約而言都是當頭一棒。

眾所周知，北約誕生於冷戰時期兩大陣營對抗之中，一度迷陷在西方反恐的泥沼，在歐洲大陸烏克蘭危機螺旋升級時“重獲新生”。這一系列經歷表明，北約的主要對手是且只能是俄羅斯，也只有在與俄羅斯的鬥爭中北約才能汲取更多的戰略資源。一旦美方促成俄烏停火，對於在俄烏衝突中投入巨大精力、物力的北約而言，可謂是前功盡棄，也意味着其在俄羅斯面前扮演“自由世界守護者”的角色將戛然而止，未來北約進一步東擴及武裝升級或將折戟沉沙。

捲土重來的是北約軍費的“達標”問題。儘管近年來在美國的催迫與烏克蘭危機的影響下，北約歐洲國家大幅提升了防務開支，過去十年軍費增長了50%。與2014年僅有4個國家軍費達到GDP總量2%的標準相比，2024年估計將有24個國家達標，其中波蘭和愛沙尼亞的軍費佔比甚至將超過美國。但這些表現在未來美國政府眼中是否“達標”，北約領導人並不託底。在首次擔任總統時，特朗普就曾批評北約軍費不達標的國家跟着美國“蹭吃蹭喝”，還表示北約國家的軍費標準應達到4%。現在，北約不得不更為“嚴肅地”對待軍費達標問題。近日，北約秘書長呂特表示，“關於軍費開支問題，僅有2%的開支無法實現我們的目標”。

然而，問題在於，如果軍費開支的標準進一步抬升，許多歐洲國家可能將不堪重負，尤其是歐洲大國，德國、法國的財政問題越來越向負面化發展，甚至不排除演變成財政危機的可能，此時抬高軍費目標，將導致其經濟發展失衡；意大利、西班牙軍費開支尚未達標，提升標準意味着目標更加遙不可及，或將惡化其與北約的關係。因此，軍費“達標”問題在接下來的四年裏不僅不會消失，還可能再度成為歐美在北約問題上博弈拉扯的焦點。

事關根本的則是北約與歐洲的安全架構問題。簡言之，就是美國在歐洲安全中所承擔的角色。據接近下屆美國政府國家安全團隊的圈內人士稱，美國將大幅縮減其在歐洲的安全角色，即“不是成為歐洲戰鬥力的主要提供者，只在危機時期提供支持”，因此北約需要“徹底重新定位”。這意味着在具體的防務領域，美國在歐洲將有進有退，比如保留核保護，維持空中、海上力量及主要軍事基地，但將由歐洲提供主要的步兵、裝甲、火炮及後勤等力量。

這一重新定位還涉及到對北約“第五條款”的全新解釋。該條款要求其他每個成員採取“它認為必要的行動”來幫助任何受到攻擊的成員，但這一措辭具有靈活性，美方有人稱這“並不意味着成員國必須採取軍事回應的行動”。事實上，未來白宮仍擁有退出北約的決定權。拜登政府時期，美國國會曾通過法令，要求總統退出北約的任何決定都必須得到參議院2/3議員的批准或通過國會法案授權，但事實上由於美國總統擁有主導外交事務的權威，且今年大選後共和黨在國會參眾兩院都佔據優勢，這項法律對於下任美國總統決定的約束力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換句話説，北約在未來四年裏面對的將是全新的轉型，甚至一個沒有美國的北約也將是其中的一種可能。

呂特在特朗普勝選大局已定之際，第一時間向後者表示祝賀，並稱美國的31個北約盟國將“幫助促進美國的利益，擴大美國的力量並保護美國人的安全”。呂特的言辭之間難掩對這位下任美國總統的忐忑之心。事實上，未來四年跨大西洋的互動將催生什麼樣的“北約2.0”，在應對華盛頓可能掀起的風暴衝擊時將如何調整航線、避險自救，已成為北約迫在眉睫的必答題。（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所執行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