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從“沉默的大多數”到“百年變局的希望所在”

【環球時報記者 李萌 陳子帥 環球時報駐巴西特派記者 邵世均】編者的話：“‘全球南方’羣體性崛起，是世界大變局的鮮明標誌。”10月24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俄羅斯喀山會展中心出席“金磚+”領導人對話會並發表重要講話時這樣指出。近年來，“全球南方”國家不僅經濟實力大增，政治影響力也不斷增強，更加積極地在國際舞台上發出自己的聲音，國際社會對“全球南方”國家的重視也史無前例地增加。有學者表示，“全球南方”的崛起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性影響，將從根本上重塑世界的發展進程。

“國際秩序變革的關鍵力量”

“‘全球南方’不再是‘沉默的大多數’，已經成為國際秩序變革的關鍵力量，是百年變局的希望所在。”今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外交部長王毅在談及“全球南方”的地位和作用時這樣説。

在國際舞台上，“全球南方”國家的身影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響亮。近期在秘魯舉行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第三十一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以及在巴西舉行的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第十九次峯會，讓全球治理迎來“南方時刻”。值得注意的是，G20峯會中應邀而來的50多個國家中，有眾多“全球南方”國家。此外，非盟第一次以成員身份參加G20峯會，顯著增強了“全球南方”的代表性。G20成員去年9月邀請非盟成為正式成員，而中國是第一個明確表態支持非盟加入G20的國家。

11月24日閉幕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二十九次締約方大會（COP29），展現了“全球南方”國家在爭取自身正當權利和利益方面的不懈努力。大會達成了2025年後氣候資金目標及相關安排，設立了到2035年發達國家每年至少籌集3000億美元的資金目標，用於支持發展中國家氣候行動。這一數字雖遠低於廣大“全球南方”國家提出的目標，卻是它們努力爭取的結果，比此前發達國家提出的2500億美元一攬子資金多出1/5。“全球南方”國家積極爭取氣候正義。在2022年的COP27上，巴巴多斯總理莫特利推動了關於氣候融資的辯論，提出《布里奇頓倡議》，旨在改變全球金融體系，以更好地為易受氣候變化影響的貧窮國家提供財政援助和貸款。

“全球南方”積極參與全球安全治理。俄烏衝突延續，2023年6月，由南非總統拉馬福薩牽頭的非洲7國代表團先後訪問烏克蘭和俄羅斯，積極為世界和平貢獻力量；今年5月，中國和巴西聯合發表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六點共識”，之後會同立場相近的“全球南方”國家共同發起成立烏克蘭危機“和平之友”小組，為局勢降温匯聚合力。加沙衝突升級，“全球南方”國家以各種方式呼籲停火止戰，金磚國家領導人舉行巴以問題特別視頻峯會，就巴以問題協調立場、採取行動，成為推動對話與和平的重要力量。

“這些國家不再是世界舞台上的被動參與者，而是在許多方面獨立於西方。”新加坡國立大學亞洲研究所傑出研究員馬凱碩此前撰文稱，儘管大多數“全球南方”國家譴責了俄羅斯對烏克蘭的特別軍事行動，但這些代表世界85%人口的國家並未對俄羅斯實施制裁。在過去十多年，儘管美國試圖阻止其他國家加入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但仍有眾多國家選擇加入。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網站此前也發文稱，雖然一些西方國家以“產能過剩”和“不公平競爭”為由，對中國電動汽車徵收高額關税，但“全球南方”國家沒有選擇跟風。此外，2022年的第九屆美洲峯會，因為主辦方美國不邀請古巴、委內瑞拉、尼加拉瓜三國，遭到多國抵制參會，這也是“全球南方”國家獨立性、自主性日益增強的表現。

近兩年來，“全球南方”成為各類國際會議關注重點。除了近期舉行的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和G20峯會外，10月在俄羅斯舉行的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六次會晤彰顯了擴員後的“大金磚”作為“全球南方”國家代表的責任與信心，為“全球南方”加強團結合作凝聚了更多共識、信心和力量。2023年在南非舉行的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五次會晤以“全球南方議程”為定位，強調了金磚國家作為“全球南方”代表在國際事務中的重要作用。同樣在2023年，第78屆聯合國大會期間，“全球南方”議題受到重點關注。COP28致力於解決氣候資金問題，回應了“全球南方”國家的訴求。

隨着影響力的提升，“全球南方”也成為一些西方國家和組織爭取的對象。今年2月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提出歐盟地緣政治議程上的四項主要任務，其中之一就是改善與“全球南方”的關係。去年的慕尼黑安全會議則創紀錄地邀請眾多“全球南方”國家代表參會。2023年1月，日本時任首相岸田文雄在訪問美國期間發表演講，稱如果西方被“全球南方”拋棄，將會淪為少數派。這一年日本主辦的七國集團首腦會議邀請巴西、印尼等多個“全球南方”國家作為對話夥伴與會，並將加強與“全球南方”國家關係作為會議的主要議題之一。

“為發展而起，因發展而興”

“‘全球南方’為發展而起，因發展而興。”10月24日，習主席在出席“金磚+”領導人對話會並發表重要講話時這樣説。在“全球南方”的振興過程中，經濟實力的上升起到重要推動作用。

“代表發展中經濟體的‘全球南方’正在演變成一支具有經濟和政治意義的地緣政治力量。”德國羅蘭貝格諮詢公司在其文章中這樣説。澳大利亞“對話”新聞網直言，“全球南方”正在展示此前“第三世界”國家從未有過的政治和經濟實力。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梅迪波爾大學經濟學家和教授阿爾金在該國 《每日晨報》上發文稱，在20世紀90年代後半期，全球經濟政治框架在“全球北方”的主導下運作，而“全球南方”國家主要作為原材料、中間產品、能源等的提供者，在國際範圍內“代表着廉價生產和勞動力”。然而，從21世紀初開始，“全球南方”國家在全球國內生產總值（GDP）和國際貿易中的份額逐步提高。由此產生的經濟實力讓“全球南方”國家的軍事實力大增，增大了自身的政治優勢。

根據馬凱碩發表的文章，相較於一些發達國家，許多生活在“全球南方”國家的民眾尤其是在亞洲，對未來抱有顯著的樂觀態度。這種樂觀情緒可以歸因於幾個關鍵因素。以中國、印度和東盟國家的35億人口為例，在2000年，只有1.5億人能過上中產階級生活。今天，這個數字已激增到大約15億，比西方國家總人口還多。預計到2030年，這一數字將增長到30億。這種增長勢頭預示着，未來幾十年可能會成為“全球南方”的時代。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金磚國家研究基地特約研究員沈陳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西方國家的影響力相對衰落是“全球南方”影響力增大的原因之一。隨着“全球南方”國家合作的加深，它們的相對實力在上升。在國際層面，“全球南方”國家在聯合國、上海合作組織、非盟等國際組織和機構中加強合作，有助於它們增強影響力。在地區層面，地區內國家進一步協調立場、推動一體化發展，也讓“全球南方”國家在國際上的話語權越來越大。例如，2023年，拉共體第七屆峯會通過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宣言》以及拉美國家領導人會議簽署的《巴西利亞共識》，均強調了加強地區團結、推進區域一體化、反對外來干涉的重要性。

與此同時，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國際秩序正經歷深刻複雜變化。“全球南方”國家對西方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治理體系中的諸多規則不公和制度缺陷不滿，希望有所改變，積極推動國際秩序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

“沒有‘全球南方’的參與，就無法作出重大決定”

“‘全球南方’的崛起對世界意味着什麼？”在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網站上發表的文章稱，隨着不斷擴大的經濟實力和政治地位，“全球南方”已經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能夠挑戰現有的地緣政治和經濟制度。馬凱碩認為，隨着全球權力結構的轉變，“我們正目睹西方主導地位的逐漸衰退”。阿爾金在文章中表示，一個新的時代已經到來，在這個時代，沒有“全球南方”的參與，就無法作出重大決定。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王友明對《環球時報》記者説，“全球南方”的崛起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性影響，將從根本上重塑世界的發展進程。他強調，“全球南方”國家正努力爭取與自己體量相稱的國際制度性權利，不再甘於在全球事務中扮演配角。它們希望像發達國家一樣，平等地出現在國際事務的決策中心。

“在它們看來，1945年後的世界秩序早就該重寫了。”據英國《金融時報》此前報道，屬於“全球南方”的時刻到來了。沈陳認為，“全球南方”的崛起有助於多極化國際秩序的形成，不同地區的組織將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例如，東盟、非盟和南方共同市場等地區組織在各種國際場合中可能會發揮更大的作用。此外，“全球南方”國家正在形成新的價值觀和合作理念。與西方國家過去強調共同意識形態和民主制度不同，“全球南方”國家更多強調包容性的合作。這可以使它們更好地參與全球治理。世界金融論壇秘書長、金磚國家與全球治理智庫主任馮興科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全球南方”國家的共同願景和核心訴求就是要和平，不要戰亂；要發展，不要貧困；要開放，不要封閉；要合作，不要對抗；要團結，不要分裂；要公平，不要霸權。

一些西方媒體正在炒作“全球南方”國家因為地理位置、自然資源稟賦和發展水平各不相同，利益具有很大的異質性，因此很難達成共識，進而難以在國際政治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對此，沈陳分析稱，這類西方媒體只片面強調了“全球南方”國家間的分歧，沒看到它們的合作基礎。它們在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上確實呈現出多元性，但有着共同的基本訴求，例如和平與發展。這些共同訴求不會因為制度或意識形態的差異而改變。

“一些西方大國在國際體系變革過程中仍然試圖維護自己的不公正霸權地位，導致國際體系改革進程緩慢，不能反映國際力量對比變化的客觀現實。”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徐秀軍認為，發達國家需要正視“全球南方”國家崛起的現實，真正賦予它們與經濟實力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與此同時，“全球南方”國家需要通過加強團結合作以及持續推動國際治理體系改革來增強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