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錫悦眾叛親離，韓國局勢啥走向
韓國6小時戒嚴風波迅速終結，但引發的衝擊急劇擴大。戒嚴解除當天，以共同民主黨為首的在野陣營迅速啓動彈劾總統程序，6個在野黨聯手提出對韓國總統尹錫悦的彈劾動議案。12月5日，執政的國民力量黨召開全體議員大會，確定了反對彈劾總統的方針。但12月6日上午，國民力量黨黨首韓東勳突然轉變態度，以尹錫悦宣佈戒嚴時有意逮捕主要政治人物為由，要求尹錫悦儘快停止履行總統職務。這意味着執政黨內出現支持彈劾總統的聲音，彈劾動議案通過的可能性大增。
12月3日，在韓國首爾火車站，電視上播放總統宣佈緊急戒嚴令的畫面。新華社 圖
國會定於12月7日19時進行彈劾動議案投票表決。如表決通過，尹錫悦將被停止行使總統權力，等待憲法法院裁決；即使表決未通過，他也將面對“發動內亂”的司法指控，在野黨誓言要將尹錫悦拉下馬。戒嚴風波引發彈劾總統的憲政危機，韓國政壇撕裂創傷加重，局勢會持續動盪下去。
彈劾總統
在野黨還有兩關要過
12月4日，191名在野黨議員向國會提出對尹錫悦的彈劾動議案，這是彈劾程序的第一步，按規定在職議員半數以上同意就可提出議案，在野黨輕鬆過關。
接下來的國會表決階段，需要現職議員三分之二以上同意才能通過。韓國國會有300個席位，通過議案需要200票贊成，目前在野陣營共有192名議員，還缺8票。在野黨寄望於執政黨內部出現倒戈票，為此推遲了表決日期，最大限度向執政黨施加壓力。
如彈劾動議案被國會通過，按程序將進入憲法法院審理階段。韓國憲法法院共有9名法官，根據相關規定，審理彈劾案件至少需要7名法官出席，6名法官同意，才能作出判決。但是今年10月有3名法官退休，目前只有6名法官在職。這種情況下，審理彈劾案件必須6名法官一致同意才能作出決定。
憲法法院法官由國會推薦人選、總統批准產生，此前朝野兩大政黨為推薦法官人選一直爭執不休。法官中也有尹錫悦的支持者，判決時做到意見完全一致並不容易。即使彈劾議案過了國會門檻，憲法法院的審理和判決也存在變數。
從以往案例看，利用彈劾手段趕總統下台是由多種因素決定的，包括彈劾的理由、時機、投票表決的運作以及輿論壓力、民意影響等等。
對尹錫悦彈劾的理由比較充分，尹錫悦宣佈戒嚴遭到政府、政黨和社會各界的反對，有法律學者指出尹錫悦宣佈戒嚴不符合憲法規定的情形，戒嚴令內容也有違法律規定，破壞了憲政秩序，造成惡劣影響。與8年前朴槿惠被彈劾罷免相比，這次彈劾總統的事由更加充實確鑿。12月5日民調機構“真實計量器”發佈的民調結果顯示，73.6%的韓國人支持彈劾尹錫悦。
彈劾時機方面，在野黨趁熱打鐵推動彈劾的意圖明確，但效果有待驗證。在尹錫悦宣佈戒嚴的決策過程、執行細節等情況還有待查清的情況下，倉促推動彈劾可能漏掉彈劾事由。彈劾總統表決採取不記名秘密投票方式，傾向於自由表達意見，在執政黨內已經出現支持彈劾總統聲音的情況下，彈劾動議案在國會通過的可能性大增。
輿論和民意方面，從解除戒嚴當天開始，韓國各地街頭要求尹錫悦下台的聲音未曾停息過。12月6日，蓋洛普公佈的最新民調結果顯示，尹錫悦的支持率下降到16%，再創新低。而短時間內支持率迅速下降，正是朴槿惠面臨彈劾危機時的特徵。
歷史上的總統彈劾案
結局悲喜兩重天
彈劾總統作為政治矛盾集中爆發的表現，之前在韓國共發生過兩次。分別是2004年的盧武鉉彈劾案和2016年的朴槿惠彈劾案。兩起彈劾案有以下特點。
一是執政黨內部分裂給在野黨提供彈劾機會。盧武鉉就任總統後與執政黨新千年民主黨矛盾激化，2003年9月，盧武鉉退出新千年民主黨，支持他的部分議員退黨另外成立開放國民黨，盧武鉉公開對開放國民黨表示支持。在野黨大國家黨以盧武鉉違反選舉法為由提出彈劾動議。
2016年，崔順實幹政事件曝光，朴槿惠聲望遭重挫，在黨內支持度急劇下降，加上朴槿惠應對世越號沉船事故不力，在野黨共同民主黨以朴槿惠違反保護國民生命權義務為由提出彈劾動議。
二是彈劾表決均得到執政黨支持得以通過。2004年3月12日，韓國國會舉行憲政史上首次彈劾總統動議案表決。當時271名現職議員中，195人蔘加投票，193票贊成，2票反對，失去執政地位的新千年民主黨議員投了贊成票，彈劾動議案通過。盧武鉉成為韓國曆史上首位被彈劾的總統。
2016年12月9日，韓國國會投票表決對朴槿惠總統的彈劾動議案。300名現職議員中，299人蔘加投票，234票贊成，彈劾動議案通過。當時在野陣營全部議席只有172席，有62名執政黨議員投了贊成票。
三是憲法法院的判決改變了總統命運。2004年5月14日，憲法法院判決對盧武鉉的彈劾不成立。憲法法院認為，盧武鉉雖有違法行為，但性質沒有嚴重到被罷免的地步，作出了駁回彈劾請求的決定。盧武鉉恢復總統職位，加入開放國民黨，在他復職前的國會議員選舉中，開放國民黨獲得大勝，為盧武鉉後期順利執政奠定了基礎。
2017年3月10日，憲法法院的8名法官一致同意對朴槿惠的彈劾成立，朴槿惠成為韓國曆史上首位遭彈劾罷免的總統。文在寅政府上台後，朴槿惠受到調查和審判，主持調查的正是高級檢察官尹錫悦。2021年1月，朴槿惠被終審判決有期徒刑22年，繳納罰金200億韓元。當年底朴槿惠被文在寅政府特赦，朴槿惠共被關押了4年9個月。
進入“彈劾時間”
未來韓國局勢更加動盪不安
隨着對尹錫悦的彈劾動議案列上國會表決日程，韓國的彈劾政局拉開帷幕。
在朝小野大局面下，國會的彈劾職能成為在野黨進行政治制衡的有力手段。尹錫悦政府上台後，在野黨推動國會通過了對16名政府高級官員的彈劾動議案。12月5日，國會又通過了對監察院長和3名高級檢察官的彈劾動議案。
國會頻繁的彈劾行動甚至成為尹錫悦發動戒嚴的理由之一。在宣佈戒嚴的講話中，尹錫悦憤怒指責國會的彈劾行為是“立法獨裁”，攪亂了國家機關，使國家的行政和司法業務癱瘓。雖然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即使尹錫悦言之有理也不能作為戒嚴的理由，但彈劾、特檢等鬥爭手段加劇了政治對立，進而引發政治危機卻是事實。
尹錫悦的彈劾動議案能否被國會通過尚存變數，隨着彈劾案的走向，今後韓國局勢更加動盪不安。
如果彈劾動議案被國會通過，尹錫悦將被立刻停職，由總理代行總統職權。按照法律規定，憲法法院應在180天內作出彈劾是否成立的判決。此前的總統彈劾案審理，盧武鉉案用了63天，朴槿惠案用了91天。
如果憲法法院判決彈劾成立，尹錫悦即刻失去總統職位，判決之日起60天后舉行大選，選出新任總統。在當前形勢下，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藉助超高人氣及挫敗戒嚴的聲望，順利當選總統幾成定局。
如果憲法法院判決彈劾不成立，尹錫悦將立即恢復行使總統職權。但是尹錫悦的執政之路依然艱難，面對各界排山倒海般的質疑，街頭憤怒的人羣，身邊幕僚親信黯然離去，以及來自執政黨內的壓力，尹錫悦眾叛親離，已是一個“跛腳鴨”總統。雖然尹錫悦可以利用李在明的司法案件進行反制，但即使擺脱彈劾風險，他也要面對多項刑事指控。共同民主黨和民間團體已經對尹錫悦和國防部長金龍顯提出“發動內亂”的控告。共同民主黨還推動建立“常設特別檢察官”制度，試圖繞過總統的否決權進行特別調查。朝野政黨大打彈劾戰、法律戰，政壇撕裂將進一步加劇。
戒嚴風波因嚴重的政局對立產生，又使韓國的憲政危機進一步加重。戒嚴風波攪亂了民眾心理，人們對民主制度一夜之間倒退惶惶不安；戒嚴風波惡化了經濟狀況，韓國股市匯市接連出現震盪波動；戒嚴風波還影響到韓國的對外形象，多個國家發出赴韓旅遊警報，瑞典首相、日本首相、哈薩克斯坦國防部長、美國國防部長紛紛推遲或取消了訪韓行程。原計劃12月4日至5日在華盛頓舉行的第4次韓美核磋商小組會議和首次核磋商小組兵棋推演也延期舉行。如果失去美國的支持，尹錫悦的執政根基將更加動搖。隨着憲政危機的擴散，韓國的動盪局勢還會持續下去。
12月3日晚，尹錫悦在發表戒嚴講話中説，如今韓國的命運如同“風中燭火”，馬上崩潰也不令人意外。這句話用來形容他現在的處境恰如其分。尹錫悦誤判局勢，一意孤行，企圖用戒嚴手段警告反對勢力，扭轉被動局面，這種極端方式只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無論彈劾案最終結果如何，尹錫悦都註定會以不受歡迎的總統形象停留在韓國人的記憶中。
（徐志堅，天津外國語大學國別和區域研究院兼職研究員）
澎湃新聞特約撰稿 徐志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