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企業“吃不飽”，廢舊家電回收難在哪？

【環球時報報道 記者 丁雅梔 倪浩】受以舊換新政策帶動，家電消費火熱。據商務部數據，截至12月19日24時，超3330萬名消費者購買相關家電以舊換新產品超5210萬台。與此同時，廢舊家電回收量也顯著增長。1—11月，全國廢舊家電回收量61.6萬噸，同比增長7.7%。但在此過程中，逐漸有消費者反映，老舊家電回收不如在二手市場上賣出去划算；另一方面，正規家電回收企業產能不能完全釋放，產線空置問題受到關注。那麼，廢舊家電回收到底難在哪？

舊家電估值普遍低於居民預期

為方便消費者以舊換新，各大線下賣場、線上電商紛紛推出上門回收舊家電服務，廢舊家電數量激增。這些廢舊家電最終流向了哪裏？

“我們是跟回收平台合作，在片區回收家電。消費者們也都是通過回收平台聯繫我們上門回收。”北京房山區一家家電回收站工作人員李輝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據他介紹，用户可以線上預約上門回收服務，並填寫回收家電的詳細信息，方便預估回收價值。在接到訂單後，回收人員會攜帶工具上門，對家電進行現場評估，並給出準確的回收金額。“對於仍可使用的家電，我們會進行維修和翻新，然後通過二手市場銷售；對於不可使用的家電，我們會將拆解後的材料賣給回收材料的廠商，實現資源的再利用。”李輝説。

據中國商務部數據，2023年，我國冰箱、洗衣機、空調等主要品類家電保有量超30億台，每年都有1億—1.2億台的家電面臨報廢。成色保持還可以的一部分翻新後流向了二手市場，而一部分則流向規模巨大的回收利用市場。

某回收平台總結的一份常見回收家電的報價清單顯示，一台1.5匹的空調掛機如果使用年限在3年以內且功能正常，那麼回收價格在400—500元之間。李輝表示，除去人工費及其它各種費用，回收家電的利潤相對來説並不高，現在回收家電的用户也很少，“每天只有兩三單”。

為什麼有的用户不願意將廢舊家電進行回收呢？家住陝西咸陽的路琴此前通過回收平台回收了家裏的老舊洗衣機，她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在平台測算，這台用了不到3年、當時1000多元買的洗衣機只能賣300多元，我覺得這個價格已經是底線了，結果實際回收價格只能給到200元，差價有點太大了。與其給回收平台，不如我上二手市場看看能不能直接倒手出去。”

中國家用電器服務維修協會（以下簡稱中服協）副秘書長李凝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説，舊家電的估值與居民的期待存在比較大的差異，居民認為自己使用的家電雖然舊了，但還能用，如果收舊的價格太低，他就不願意以舊換新。收舊不便利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居民家電以舊換新的積極性，這導致回收鏈條從源頭就開始陷入困境。除空調外，廢舊家電的再利用價格一般都不大，再加上收舊人員成本、運輸、拆解等環節費用，導致整個收舊鏈條上的企業往往會面臨利潤微薄甚至虧損的考驗。

李凝還透露：“正規企業往往嚴格遵守環保法規和納税要求，運營成本遠高於非法私拆者。而且在以‘小商小販’為主的回收環節，廢舊家電的價格被層層抬高，來到正規拆解企業後，進一步推高了他們的經營成本。”

正規拆解企業利潤空間被蠶食

在回收鏈下游，家電拆解也成了一道難題。

據瞭解，廢舊家電含有重金屬、熒光粉、礦物油、製冷劑等多種危險廢物，需使用專業設備提取分離，並進行專業處理，露天堆放、粗暴拆解等不正規的處置方式對生態環境和人體健康產生嚴重危害。而正規拆解企業在搭建流通渠道、聘用專業人工、購買專用設備、符合環保要求等方面需要投入更多，在收購廢舊家電時不具備價格優勢。一些廢舊家電轉而流入沒有廢舊家電拆解資質的“小作坊”被簡單人工拆解，有用的零件被賣掉，沒用的部分被當作垃圾扔掉。深圳愛博綠環保科技有限公司的創始人、CEO唐百通告訴記者，他們公司的拆解基地根據家電品類的不同分別建立了五條拆解作業生產線，拆解設備和拆解工藝各不相同。他舉例説：“一台舊洗衣機投放進拆解工作線之後，相關設備就會把洗衣機拆解破碎，銅、鐵、鋁、塑料或者其他一些雜質被拆解後，進行篩選分類，然後進行存放，最後作為再生原材料銷售給下游相關企業，經加工利用後再次回到市場流通領域。”然而，當下我國廢舊家電通過正規渠道回收，實現環保拆解和再回收的比例僅佔20%左右。

李凝向《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報廢家電堆積成山，但正規拆解企業卻“吃不飽”的現象是客觀存在的。她分析認為，問題的根源還是廢舊家電回收體系的不完善。一些不正規的私拆作坊因為沒有環保設備等投入，拆解成本低，以較高的回收價格截流了大量中間商、流動商販回收的廢舊家電；另一個問題是税收問題，正規企業難以從回收鏈條上的“小商小販”那裏獲得增值税發票，導致企業經營成本上升，利潤空間被壓縮。

據報道，國內不少正規拆解企業正面臨着產能未完全釋放的難題。廣西桂物再生資源有限公司是廣西唯一一家擁有廢棄電器電子產品拆解處置資質的企業，該公司擁有200萬台電器的年拆解能力，但預計2024年的拆解量僅100萬台。

為規範行業，扶持正規回收處理企業，政府早在2012年出台了《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徵收使用管理辦法》，通過對處理企業按照實際完成拆解處理的廢棄電器電子產品數量給予定額補貼，有效促進廢棄電視機、電冰箱、洗衣機、空調、微型計算機等進入正規企業拆解處理。具體的基金補貼標準為：電視機85元/台、電冰箱80元/台、洗衣機35元/台、房間空調器35元/台、微型計算機85元/台。

與此同時，面對當下市場和政策的變化，國內一些拆解回收企業開始探索新的發展路徑，通過降本增效，以及向下遊拓展精深加工業務來提高產品附加值和收益。例如，一些企業通過深加工提升回收物如廢塑料的價值，還通過新產品的研發，形成新的利潤增長點，為家電拆解、回收行業的可持續發展提供新思路。

多管齊下，規範行業亂象

打通廢舊家電回收鏈條，就要疏通每一個環節，這包括回收鏈源頭的居民、中間的回收企業以及末端的拆解再利用企業等。

在國家大力推動家電以舊換新政策之後，中國家用電器服務維修協會曾聯合國內其他五家行業協會今年提出“促進家電以舊換新，推動更新消費循環”的倡議，這其中就包括：完善回收體系，確保合規處理，發揮家電生產、銷售、回收各方渠道優勢，加強回收體系建設，以便利居民換新為核心，打通廢舊家電資源循環利用鏈條。

李凝説，要去除廢舊家電回收多年面臨的頑症將是一個系統性的工程。一是要明確生產商、銷售商、回收處理企業的責任，讓更多的生產商、銷售商履行其收舊主體責任，同時要規範收舊行為，發揮各個市場主體的作用；二是要規範收舊環節，讓收舊規範、合理、高效，確保舊家電能按規定交到正規的回收處理企業進行科學無害處理；三是鼓勵引導消費者按程序交舊換新，企業要為消費者交舊換新提供方便；四是為加強行業規範化管理，家電以舊換新的拆舊機、送新機、新機安裝，再到落實補貼都要規範。

《環球時報》記者瞭解到，作為行業協會，中服協曾提出回收企業“反向開票”、完善廢舊回收體系、對消費端進行財政補貼支持等建議，並被主管部門採納。現在中服協通過深入調研以舊換新拆送裝一體化服務，計劃立項《家電以舊換新拆送裝一體化服務規範》行業標準，為消費者提供更便利的服務。

李凝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中服協希望通過開展“煥新潮”行動逐步解決以舊換新中的實際問題。比如如何鑑定和建立高能耗、高危險、高維修率的超期服役家電淘汰機制。家電生產企業回收目標責任制行動中，外商企業、中小企業回收目標責任制怎麼履責等問題。

李凝表示：“中國家用電器服務維修協會要組織企業討論、向政府建言獻策，逐步解決這些問題，因此，‘煥新潮’計劃到2035年，甚至要到2050年，是一項長期性、戰略性、決策性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