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巨頭ADM內部交易引發大規模刑事調查 | 路透社

德凱特，伊利諾伊州 – 11月4日晚上，美國農業巨頭阿徹丹尼爾斯米德蘭下調了2024年的利潤預測，推遲了季度財報，並表示還將重述其他近期的財務結果。

這一公告是今年ADM第二次表示會計“問題”迫使其重述過去的收益，導致股價暴跌。次日，該公司的市值損失了16億美元。ADM受到震動的股東們對日益嚴重的會計問題提出了質疑——而他們並不是唯一的。

根據路透社在2月份首次報道的 刑事調查，聯邦檢察官最近幾個月擴大了對ADM或其員工是否犯有包括證券欺詐和陰謀在內的犯罪的調查，根據路透社審查的傳票和熟悉該調查的人士的説法。這項正在進行的調查範圍廣泛，位於紐約南區美國檢察官辦公室，之前未曾報道。ADM已承認該刑事調查，並在一份聲明中表示正在配合調查人員。該公司拒絕讓高級管理人員接受採訪或回答路透社為此故事提交的詳細問題。

美國檢察官辦公室的發言人拒絕發表評論。

該調查與會計修正一樣，涉及可能不準確地誇大了ADM“營養”部門財務結果的內部公司交易。該部門於六年前成立，旨在加速開發食品、飲料和動物飼料行業的高價值特種成分。首席執行官胡安·盧西亞諾和其他公司領導曾對營養部門的未來充滿信心，以至於ADM將他們的激勵薪酬與這一新興部門的表現掛鈎——近年來數千萬美元的股票獎勵。

但是營養部門未能實現其有前景的預測。現在，公司正在退縮，承認其某些產品在市場上表現不佳，以及其他問題。在九月份，盧西亞諾在一次投資會議上表示，營養部門在2023年表現“非常糟糕”。

目前尚不清楚刑事調查是否會導致指控。該調查增加了證券交易委員會正在進行的民事調查。證券交易委員會和司法部均未指控該公司有不當行為。新總統唐納德·特朗普上任後，新的政治任命和優先事項是否會影響這些或其他聯邦調查人員正在追查的案件也尚不清楚。

證券交易委員會的一位發言人拒絕發表評論。

路透社對與調查相關的傳票和其他文件的審查，以及對熟悉調查的人士的採訪，包括紐約聯邦檢察官採訪的證人，表明政府正在進行持續且廣泛的努力。自五月以來，聯邦大陪審團已傳喚三十多名現任和前任ADM員工前往曼哈頓。調查人員已向他們詢問與自2018年營養部門成立以來的內部公司交易相關的證詞和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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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司法部正在調查ADM的會計做法 根本上，訪談和文件顯示，調查人員想知道ADM是否故意通過向營養部門提供低於成本的商品來提升其業績。

“部門間”交易，如其所稱，在許多行業和擁有多個業務線的公司中很常見。它們通常涉及公司部門之間的商品銷售——在這種情況下，姐妹單位向營養部門銷售原材料，如加工玉米和大豆，用於植物蛋白等產品，這些產品用於包括無肉漢堡和零食棒在內的食品。

當定價合理時，這種交易是完全合法的。多年來，ADM告訴投資者，部門之間的銷售將基於市場價值定價。通過對營養部門進行大幅折扣，偏離市場價格，可能使曾經備受推崇的單位看起來比實際更有利潤。

“如果公司出於任何原因進行會計分錄以提升某個部門的收益——無論是高管薪酬還是因為他們將該單位宣傳為公司的未來——這就從誇大其詞變成了欺詐，”曾參與對安然（Enron）這一欺詐性能源公司和伯尼·麥道夫（Bernie Madoff）這一通過龐氏騙局欺騙投資者的紐約金融家進行聯邦案件的法務會計師布魯斯·杜賓斯基（Bruce Dubinsky）表示。杜賓斯基並未參與ADM的調查。

你們正在拼命工作，只是為了基本上扭曲事實以達到數字。

在營養部門工作的ADM經理

幾名ADM員工告訴路透社，高級管理人員施壓他們進行內部銷售，以幫助營養部門掩蓋成本或滿足利潤預測，因為該單位未能達到預期。兩名員工表示，他們被告知要“拉動槓桿”，以便營養部門能夠達到ADM高管設定的增長目標，但員工們自己認為這些目標不切實際。與此同時，2019年一封內部公司電子郵件交流顯示，ADM的另外兩個公司部門被“要求向營養部門捐贈”，通過提供數百萬美元的成本減免。

“這太累人了，”一位在營養部門工作的經理告訴路透社。“你拼命工作，只是為了基本上把事情扭曲到達成目標。”這位經理和其他接受採訪的現任和前任員工一樣，要求匿名。

這項刑事調查對ADM構成了重大風險，這是一家成立122年的公司，是農業商品領域的全球巨頭，年銷售額接近1000億美元。ADM總部位於芝加哥，是中西部農業經濟的象徵，並且在《財富》雜誌的美國50大公司收入榜單中名列前茅。在1990年代，它曾因另一項醜聞而動盪不安——一項價格操控計劃導致1億美元的刑事罰款，一些高管入獄，以及《告密者》這本暢銷書和以馬特·達蒙為主演的同名電影。

營養危機在ADM於1月宣佈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已請求公司提供與其會計相關的文件時爆發。3月，ADM表示其內部調查發現了所謂的“重大缺陷”在部門間會計中。它表示將重述過去的收益，因為一些內部銷售未按市場價值定價。ADM在2018年至2023年間從營養部門的運營利潤中削減了總計2.28億美元。11月的後續修訂並未能讓投資者放心，認為盧西亞諾（他也是ADM的董事長）已經控制住了危機。63歲的化工行業老將盧西亞諾對營養部門的推出表示個人榮譽，該部門的銷售額不到ADM的10%。他受到對植物基肉類替代品日益增長的需求的鼓舞——並尋求對商品市場波動的緩衝——他將營養部門視為未來增長的動力。

“我做出了最終決定，”他告訴哈佛商學院在2022年發佈的一項案例研究的作者。“營養產品和服務，”他解釋道，“代表了一個更穩定的行業，我們可以在其中更接近客户，並建立更廣泛的增長基礎。”

ADM，位於芝加哥的公司總部，成立了營養部門，專注於食品、飲料和動物飼料行業的特種成分。路透社/文森特·阿爾班盧西亞諾非常看好，以至於在2018年，隨着營養部門的快速發展，他告訴投資者，他預計該部門將迅速達到每年10億美元的利潤。他向員工分發了印有“1B X 2020”的橡膠減壓球，這是營養部門在本十年內達到十位數利潤的簡寫。

然而，實際情況遠未達到：根據3月份的修訂，營養部門的營業利潤在2022年達到了6.68億美元的峯值。去年，ADM表示，該部門的營業利潤下降了36%，降至4.27億美元，受到生產挫折、銷售利潤率下降和資產減值的影響。

聯邦調查人員希望確定ADM的會計問題是簡單錯誤還是誤導投資者的努力結果。到目前為止，路透社審查的多份傳票顯示，調查正在探討公司部門之間的“低於成本銷售”等做法，以及至少六項聯邦法律的涉嫌違反。

為了提供迄今為止對調查及導致調查的公司舉措的最詳細説明，路透社採訪了15名熟悉審查交易的現任和前任ADM員工，其中七人已被聯邦調查人員詢問。記者還與四名瞭解調查情況的人進行了交談，審查了數百頁文件——包括大陪審團傳票和ADM內部通訊——並諮詢了公司會計、執行薪酬和證券法方面的專家。

記者最近訪問了伊利諾伊州的德凱特，這是ADM位於芝加哥南部的歷史故鄉，也是其北美運營的中心。復興的市中心低矮的磚砌建築和德凱特湖的靜謐水面，這個百年老 reservoir 為附近ADM龐大的玉米加工廠提供水源，成為了這家公司再次努力應對重大法律危機的背景。

“捐贈給營養”

盧西亞諾是一位出生於農民家庭的工業工程師，在他的祖國阿根廷接受教育，曾在道化學公司工作了25年，最終晉升為執行副總裁。2011年，他加入ADM擔任首席運營官，開始引導公司朝着創新的新食品成分方向發展。

在2014年，成為首席執行官的前一年，盧西亞諾在ADM以30億美元收購WILD Flavors GmbH（一個瑞士-德國飲料行業香料供應商）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這筆收購是ADM歷史上最大的一筆，也是迄今為止為現在的營養部門帶來超過70億美元收購的一系列收購中的一部分。

幾位員工表示，盧西亞諾告訴他們，他對植物性蛋白的投資部分受到女兒素食主義和年輕一代對環境可持續性需求的啓發。同時也有商業動機。四位與盧西亞諾共事的人告訴路透社，在會議上他反覆提到，專注於高價值食品產品的公司的股票交易價格高於專注於農業商品的公司的股票。

2018年營養部門的創建似乎與時代同步。消費者對植物基牛奶、餅、塊和寵物食品的需求激增。Beyond Meat，一家快速增長的肉類替代品供應商，次年將在美國進行最成功的首次公開募股，其股票在首日上漲了163%。

ADM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胡安·盧西亞諾在創新新食品成分上進行了大規模投資。路透社/約書亞·羅伯茨最初，營養部門似乎蓬勃發展，年利潤增長超過20%，給華爾街分析師留下了深刻印象。ADM的另外兩個部門，碳水化合物解決方案和農業服務及油籽，仍然專注於公司的傳統農產品交易和加工。

不久，員工告訴路透社，隨着每個部門的高管尋求最大化他們的收益，三個部門之間開始出現摩擦。早在2019年，路透社審查的內部通訊顯示，其他兩個部門的經理面臨着補貼營養部門的壓力。

在那年的9月，碳水化合物部門的首席財務官瑞秋·哈德森給該部門的一小組同事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她寫道，她與油籽部門的同事丹·尼瑟進行了交談，因為兩人都被要求“捐贈給營養部門”。

她寫道，尼瑟正在尋找降低營養部門價格的方法，大約為200萬美元。她詢問同事們是否能想出類似的折扣。“他在考慮200萬美元，”哈德森寫道，指的是尼瑟正在考慮的對營養部門的可能折扣。“我們是否在銷售任何用於配方的甜味劑，以便我們可以給他們返利？”

這些消息並沒有明確説明是誰請求的回扣，也沒有説明這個請求是否導致了具體的交易。哈德森，一位長期擔任ADM高管並且曾任公司財務主管的人，於2021年去世。尼瑟去年離開了公司，並未回應路透社的評論請求。

對外界來説，情況看起來仍然不錯。2020年，ADM報告營養部門的營業利潤增長了37%。ADM的股價開始上漲，彷彿在確認盧西亞諾對股票價值的直覺。“市場在獎勵他們，”晨星分析師塞斯·戈德斯坦説，他關注這家公司。

ADM的董事會在2020年採取了一個罕見的步驟：將一半高級管理人員的長期激勵薪酬與營養部門的業績掛鈎，將他們的基於股票的獎金與該部門多年的平均利潤增長掛鈎。薪酬專家表示，將如此多的激勵薪酬與一個小部門的業績掛鈎是不尋常的。ADM在2021年的監管文件中表示，這樣做是為了“強調我們專注於顯著增長營養部門。”

不久之後，形勢發生了變化。

消費者對植物基蛋白的需求似乎達到了頂峯。華爾街對銷售肉類替代品的公司的熱情降温。即使是Beyond Meat的市場價值，在2019年達到140億美元后，也會崩潰，最終下降了97%。Beyond Meat的高管最近表示，植物基蛋白的市場比投資者最初預期的要動盪得多。

盧西亞諾繼續談論營養部門的未來。在2021年1月，他在一次電話會議上告訴投資者，該部門預計每年營業利潤平均增長15%，並“實現穩健的收入擴張。”

在公司內部，出現了疑慮。

一位熟悉部門間交易的員工告訴路透社，一些營養產品相關的高成本和生產問題正在侵蝕利潤。因此，這位員工補充道，ADM高管找到了解決辦法，包括在2021年進行的一筆交易，通過這筆交易，公司從油籽部門轉移了約2000萬美元到營養部門。這筆交易正在接受調查人員的審查，該員工補充道，在公司內部溝通中對此進行了辯護。

路透社沒有看到這些溝通記錄，也無法確定有關交易的更多細節。

在三月份，聯邦特工傳喚了在德凱特的現任和前任員工，德凱特是ADM北美運營的基地。路透社/文森特·阿爾班根據另外兩名員工和路透社審查的文件，同年，碳水化合物部門正在為一些產品提高對營養部門的折扣。其中一種是葡萄糖，這是一種簡單的玉米糖，已故高管哈德森在她2019年的電子郵件中提到過。路透社無法確定折扣的具體程度，但這兩名員工表示，這些折扣幫助了營養部門2021年的指標。

在那年的12月，ADM告訴投資者，營養部門仍然表現良好。它預測該部門到2025年的運營利潤可能高達15億美元——更不用説營養部門仍然沒有接近盧西亞諾幾年前在壓力球上宣傳的10億美元。ADM報告稱，營養部門2021年的利潤增長為20%；該公司今年將這一數字下調至13%。

挑戰加劇。根據兩名員工和路透社審查的文件，到2022年中期，碳水化合物部門在向營養部門銷售折扣成分時損失了數百萬美元。儘管有幫助，營養部門在2022年的利潤增長僅為6%。

儘管低於預期，但這一6%的增長足以達到觸發大額獎金的三年業績平均水平。ADM在2023年初其股票歸屬時，向七名最高薪酬的高管發放了價值6900萬美元的基於股票的業績獎金。根據監管文件，2022年，盧西亞諾的總薪酬包上升至2470萬美元，其中近1800萬美元為股票。

ADM的盈利修正並未影響這些支付。

“誠信行事”

ADM在宣佈監管調查和今年早些時候推遲其財報時表示，SEC首次在2023年6月請求有關部門間銷售的文件。該公司暫停了首席財務官維克拉姆·盧薩爾的職務。盧薩爾後來辭職，未對評論請求作出回應。

SEC與聯邦檢察官在商業調查中合作並不罕見，但尚不清楚SEC在將會計不規範問題轉介給他們時發揮了什麼作用（如果有的話）。刑事調查的傳票顯示，由參與高調訴訟的檢察官主導，包括對加密貨幣海盜山姆·班克曼-弗裏德的成功案件，他因在創辦的破產交易所FTX的欺詐行為而被定罪。

在3月，經過第一次盈利修正後，ADM淡化了這些變化。它向投資者保證，這些變化對六年期間公司整體利潤沒有影響，僅反映了對其自身部門之間交易的會計修正。

在一次內部會議上，盧西亞諾也試圖安慰員工。“我們只能專注於繼續以誠信行事，”他在接受路透社審查的錄音中説道。

同月，聯邦調查局的特工開始在德凱特周圍敲門。ADM在那裏的運營仍然僱傭了其全球員工總數42,000的十分之一。特工向現任和前任員工送達了傳票。

一位FBI發言人拒絕發表評論。

在此後的幾個月裏，許多被傳喚的人前往紐約，調查人員在那裏對證人進行詢問並收集證據，依據文件和熟悉調查的人士的説法。路透社審查的文件還顯示，檢察官正在尋求ADM與安永（Ernst & Young）之間的通信，安永是ADM長期的審計師。這些文件沒有詳細説明檢察官在這些通信中具體尋找什麼。

路透社無法確定特工是否採訪過盧西亞諾、其他高級管理人員或任何來自安永的人士。安永的一位發言人拒絕發表評論。

在曼哈頓下城距離華爾街幾個街區的會議室裏，檢察官在長達數小時的採訪中詢問證人，ADM的高管是否施壓他們以提升營養部門的業績，根據迄今為止接受採訪的幾位證人的説法。這些問題深入探討了涉及賴氨酸等產品的部門間交易，賴氨酸是一種在三十年前的價格操縱醜聞中處於核心地位的氨基酸。

我個人並沒有失去對營養業務能夠實現的目標的期望。

胡安·盧西亞諾，在九月的投資會議上

Nutrition 從 ADM 的碳水化合物部門購買賴氨酸的原料，這是一種動物飼料添加劑。檢察官正在詢問這些採購是否以大幅折扣進行，知情人士告訴路透社。

他們還詢問油籽部門是否為 Nutrition 提供了“白片”的優惠交易，這是一種富含蛋白質的大豆產品。一位熟悉調查的人士表示，一些油籽員工對他們出售該原料的價格感到如此擔憂，以至於開始將這些交易稱為“白片門”。

調查人員還詢問了其他 ADM 的會計做法，根據傳票和與一些被詢問者的訪談。檢察官例如質疑 ADM 是否正確地對減值庫存進行了減記——即公司可以出售但價值低於之前預期的產品或供應。儘管庫存價值因多種原因可能下降，從變質到需求下降，但未能識別減值可能會扭曲公司的資產負債表。

至少有一條詢問也涉及不涉及 Nutrition 的活動，傳票顯示。

正如 路透社今年早些時候報道的，調查人員正在詢問碳水化合物部門是否正確核算了其在乙醇交易中的一些活動，乙醇是由玉米和其他作物製成的生物燃料。ADM 是全球最大的燃料生產商之一，該燃料約佔美國加油站銷售的汽油的 10%。目前尚不清楚正在進行的調查將持續多久。ADM對此只發表了準備好的評論。在最近的一份聲明中，它表示“公司無法以任何合理的確定性預測這些調查的最終結果。”

ADM的股票目前交易價格僅為2022年達到的價值的一半多一點。在九月份的投資會議上，Luciano表示：“我個人並沒有失去對營養業務能夠實現的目標的期望。”

儘管如此，他承認了一些失誤。“我們自己做了一些事情，”Luciano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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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hris Prentice 和 Joshua Schneyer；額外報道：Ana Mano 和 Karl Plume；照片編輯：Corinne Perkins；藝術指導：Jillian Kumagai；編輯：Paulo Pr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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