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孟加拉國暴露拜登“民主推廣”的侷限性

孟加拉國選民將於週日前往投票站參加一場結果幾乎已預先註定的選舉。由於主要反對黨抵制，執政黨人民聯盟的謝赫·哈西娜總理有望在這個擁有1.7億人口的穆斯林佔多數國家贏得連續第四個任期。哈西娜的勝利也標誌着拜登總統的挫敗，後者將孟加拉國作為其將民主置於美國外交政策核心地位努力的重點。

76歲的哈西娜是全球現任民選女性領導人中執政時間最長的一位，她身上存在着驚人的矛盾。她遏制了激進伊斯蘭勢力，確保文官政府凌駕于軍隊之上，並帶領國家擺脱極端貧困——這些成就是許多發展中國家領導人難以企及的。與此同時，哈西娜在政治中採取的"不留俘虜"策略，更適合《權力的遊戲》而非議會民主制。那些拒絕屈服的人可能面臨法律騷擾甚至暴力對待。

作為拜登政府與特朗普政府劃清界限的一部分，白宮試圖以侵犯人權和通過大規模逮捕恐嚇反對黨為由懲罰哈西娜政府。但哈西娜對這些努力嗤之以鼻，拒絕為反對黨或公民社會團體提供更多空間。

在選舉前夕，政府已逮捕約1萬名反對黨孟加拉民族主義黨的工作人員和支持者。“這是赤裸裸的暴力，“倫敦大學亞非學院南亞地緣政治專家阿維納什·帕利瓦爾在電話採訪中表示，“甚至連表面上的自由公正選舉都不存在。”

美國在孟加拉國的失敗尤為突出，因為從政策理念上看，這個國家本應是拜登總統以價值觀為核心的外交政策的理想試驗場。作為世界人口第八大國，孟加拉國的體量足以產生影響，同時其戰略地位又未重要到需要華盛頓將戰略經濟利益置於民主推廣之上。

儘管在哈西娜總理領導下該國已滑向一黨專政，但相比許多發展中國家，孟加拉有着更深厚的民主根基。作為英屬印度的一部分直至1947年，該國對選舉制度及獨立司法、新聞自由等自由主義機構並不陌生。許多孟加拉知名記者和知識分子曾接受西方教育。直到2006年，該國還擁有足以與人民黨輪流執政的強勁反對黨——孟加拉國民族主義黨。

此外，孟加拉經濟對美國與歐盟服裝出口的依賴（2022年達320億美元）本應賦予華盛頓相當籌碼。

但白宮要麼過於猶豫未能善用這一籌碼，要麼過度自信能通過輿論壓力促使哈西娜改善行為。拜登刻意將孟加拉排除在美國兩屆高調"民主峯會"邀請名單之外，卻邀請了數個民主記錄更差的國家。2021年，美國財政部以嚴重侵犯人權為由，對孟加拉快速行動營（一支反恐治安部隊）實施制裁。去年，美國駐達卡大使公開表達對孟加拉選舉的憂慮，國務院隨後對所謂"破壞孟加拉民主選舉進程"的相關人員實施簽證限制。

白宮本應清楚，強硬言辭與折中措施對孟加拉國影響甚微。這些舉動反而契合了人民聯盟的立身敍事——1971年，正是這個果敢的政黨帶領國家擺脱美國支持的巴基斯坦獲得獨立。謝赫·哈西娜總理通過構建一個出人意料的支持者聯盟（俄羅斯、中國，最重要的是印度）巧妙化解了美國壓力，印度將其視為這個動盪國家的穩定支柱。

若要實質推動孟加拉國走向更開放的社會，本應從一開始就爭取新德里的支持。然而拜登政府卻疏遠了印度大批意見領袖，他們認為美國對孟加拉國的施壓天真得危險，更希望美方與印度緊密合作以遏制中國在該國的影響力。

從印度視角看，無論哈西娜有何缺陷，替代方案都更為糟糕。上一次孟加拉民族主義黨執政期間，其對針對印度教少數羣體的襲擊保持默許，併為襲擊印度的分離主義及恐怖組織提供庇護。該黨長期與伊斯蘭團體伊斯蘭大會黨結盟，後者在1971年獨立戰爭期間對平民犯下罄竹難書的暴行。印度不願冒險接受又一個民族主義黨政府。

白宮未能説服印度相信孟加拉國的自由民主值得挽救，於是轉而依賴對哈西娜女士的指指點點。如今收效甚微的結果，正是一個經常眼高手低的美國行政當局的典型寫照。這也表明，在複雜的世界裏，談論民主遠比成功推動民主容易得多。

12月20日，孟加拉國總理謝赫·哈西娜在錫爾赫特為其執政黨人民聯盟舉行的競選集會上揮手致意。圖片來源：Saiful Islam Kallal/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