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成癮治療即便非自願也可能有效

2020年，俄勒岡州選民通過了第110號法案，這是美國首個將持有少量芬太尼、海洛因和冰毒等毒品非刑罪化的法律。根據該法案，因持有毒品被傳訊者可以選擇繳納100美元罰款或撥打戒毒熱線。俄勒岡州承諾將大麻税收用於成癮治療與康復服務，但非刑罪化實施首年，全州僅有136人選擇接受治療。與此同時，該州露天毒品市場氾濫，犯罪率、無家可歸者人數和吸毒過量案例激增。

隨後公眾強烈反對，去年夏天一項針對1000名註冊選民的民調顯示，三分之二受訪者要求對該法律進行重大修改。“修正完善110號法案"運動提議將持有芬太尼、冰毒和可卡因重新入刑，禁止在公共場所吸食這些毒品，並強制實施戒毒治療。

普遍觀點認為，吸毒者除非自願戒毒否則無法獲救，專家們也壓倒性地認同自願治療優於強制措施。但1990年美國醫學研究所報告結論已獲研究證實：“刑事司法壓力不會削弱治療效果，反而可能提高治療堅持率。”

多數成癮者不願接受戒毒治療。美國物質濫用與心理健康服務管理局數據顯示，2022年有高達94.8%的過去一年存在吸毒或酗酒問題者"未尋求治療且認為自己不需要治療”。自願治療者通常也難以堅持到底——政府數據顯示約三分之一自願患者在完成治療前退出，其他研究表明首年流失率最高達80%。中斷治療者一年內復吸是普遍現象。

2022年2月，俄勒岡州塞勒姆市一家美沙酮診所的護士。圖片來源：Andrew Selsky/Associated Press強制治療價值的早期例證之一源自加州民事成癮者項目，該項目成立於1960年代，針對涉罪與非涉罪的吸毒者。參與者平均需接受18個月的住院治療，期間獲得戒毒治療、職業培訓及過渡期教育服務。出院後還需接受長達五年的嚴密監管，包括每週尿檢。然而項目前兩年間，法官等官員誤將約半數患者過早釋放——他們僅完成了住院治療初期階段。

這意外形成了一項自然實驗，研究者得以對比完成治療者與被誤釋者的差異。通過調閲檔案並訪談近千名"失控"的海洛因成癮參與者，研究發現：入組七年後，提前釋放者的復吸率比完成18個月強制住院護理者高出兩倍多。

如今美國約設有4000家毒品法庭，為涉非暴力犯罪的成癮者提供監禁替代方案。選擇毒品法庭的被告需接受1-2年嚴密監管治療（含定期尿檢），完成計劃後犯罪記錄可消除——這是極具誘惑力的激勵。2002年《犯罪與 delinquency研究雜誌》一項研究追蹤了巴爾的摩235名隨機分配至毒品法庭或常規社區監管（如緩刑官面談、戒毒服務轉介）的逮捕者，發現一年後毒品法庭參與者的再逮捕率僅為後者的三分之一。

2019年12月，人們在華盛頓州奧林匹亞市等待毒品法庭開庭。毒品法庭為犯下非暴力罪行的成癮者提供監禁以外的替代方案。圖片來源：Elaine Thompson/Associated Press這些及其他研究表明，被強制要求進行成癮治療的人效果至少與自願接受治療者相當。2000年代，斯坦福大學研究人員將一組法院要求接受戒毒治療的患者與自願接受治療者進行對比。在入組一年和五年後，強制組與自願組在毒品使用、犯罪活動和就業狀況等方面改善程度相似。值得注意的是，兩組對治療體驗的滿意度也相同。

強制治療為藥物成癮者提供了在其成癮"生涯"中更早獲救的機會，此時干預能產生更大的終身收益。強制治療還能確保患者持續接受治療而不中途退出——研究一致表明，堅持治療是預測成功結果的最佳指標之一。參與者接受治療的時間越長，就越可能內化康復的價值觀和目標。

有批評者認為，強制成癮不道德，因為成癮是一種疾病。但這並非典型的非自願性疾病；而是一種涉及選擇且會對後果做出反應的行為。一種名為"應急管理"的方法通過達成目標給予小獎勵（如毒品檢測陰性可獲得電影票或禮品卡），為戒毒者提供正向激勵。

至於負面激勵措施，幾乎每位加入薩特爾醫生美沙酮診所的患者都承受着來自配偶、憤怒的僱主或緩刑官的壓力。強制治療遠比監禁寬鬆——許多癮君子因盜竊、疏於照料兒童或威脅公共安全等涉毒犯罪最終入獄。

對於長期吸毒以致無法滿足基本生活需求者，民事收容是另一種選擇。去年10月，加州州長加文·紐瑟姆簽署法案改革該州監護制度，使對精神疾病或毒癮患者的強制治療更易實施。

2019年8月，工作人員在新墨西哥州阿爾伯克基市空地上清理注射器等吸毒用具。當吸毒者威脅公共安全時，強制治療計劃可落實責任追究。圖片來源：瑪麗·胡德茨/美聯社但批評者指出的成癮治療項目質量參差不齊確實存在。直到近年，許多毒品法庭仍拒絕允許參與者使用美沙酮或丁丙諾啡等經證實對阿片類成癮有效的藥物。俄勒岡州110號法案推動的治療擴容失敗，部分原因在於配套建設未能及時跟進。若強制治療在全國更普及，相關服務必須加速完善。

俄勒岡州可能不再僅因個人持有少量毒品就將其監禁，但對於那些因藥物濫用障礙而威脅公共安全的人，仍需追究責任。通過強制要求違法者接受高質量的治療項目，併為那些無法自行保障安全的人提供照護，該州或許能將這場實驗的失敗轉化為寶貴的經驗。

莎莉·薩特爾博士是美國企業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同時擔任華盛頓特區一家美沙酮診所的醫療主任。凱文·薩貝特博士曾任白宮顧問，現為毒品政策解決方案基金會的主席兼首席執行官。

本文發表於2024年1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成癮治療在非自願情況下仍可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