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後現代主義入侵科學界，艾倫·索卡爾的笑話成了我們的現實——《華爾街日報》

20世紀80至90年代，我在耶魯大學教授物理時，同事們常以身處"科學山丘"為傲，俯視着深陷後現代主義與解構主義浪潮的人文學科學者們——他們彷彿被困在知識谷底。

這種優越感促使數學家艾倫·索卡爾於1996年在文化研究期刊《社會文本》發表那篇著名文章《跨越邊界：走向量子引力的變革性解釋學》。文中宣稱"物理’現實’與社會’現實’本質上都是社會與語言的建構"，並指出"科學界…無法對來自異見或邊緣羣體的反霸權敍事主張特權認識論地位"。

索卡爾的論文實為一場騙局，旨在揭露後現代主義的荒謬。但如今，後現代文化理論正滲入本應作為科學守門人的機構。嚴肅科學期刊竟毫無諷刺意味地刊登同類胡言：

• 2022年11月，《化學教育雜誌》發表《以女性主義科學為主題的化學專題課：破除STEM領域潛意識的種族歧視》。摘要宣稱：“本文論證了用女性主義框架教授科學的重要性，其定義為承認所有知識都具有歷史情境性，並受社會權力與政治影響。“課程承諾"探索量子力學、馬克思主義唯物論、非洲未來主義/悲觀主義與後殖民民族主義的發展與相互關係。為解構時間作為線性社會建構的概念，採用了波粒二象性坍縮的哥本哈根解釋”。

• 2022年3月，《物理評論物理學教育研究》發表了《觀察入門物理學中的白人特質：一項案例研究》。摘要指出：“在白人特質框架內，社會生活組織以中心和邊緣為基礎，這種結構建立在支配、控制以及一個被持續且系統性賦予超越其他羣體價值的超越性形象之上。“該論文批評"將白板作為主要教學工具”，理由是它們"在重構作為社會組織形式的白人特質中發揮作用……與白人組織文化共謀——當觀點和經驗被書寫下來時，便獲得價值（變得更核心）"。

• 2023年1月，全球最大規模的數學家會議"聯合數學會議"上提交了一篇題為《本科數學教育作為白人順式異性父權空間及推進有色人種酷兒正義的結構性顛覆機遇》的論文。

本科生同樣接觸着這類內容。萊斯大學開設了一門名為"非洲化學：黑人生命物質研究"的課程，學生將"運用化學工具與分析來理解美國黑人生活，並採用非裔美國人視角來解析化學現象”。課程説明特別註明：“本課程無需預先具備化學或非裔美國人研究知識基礎。”

這類觀點雖未完全佔據科學期刊與教學領域，但它們正開始幾乎無處不在，並得到科學體制的支持與鼓勵。也有跡象表明，異議並不受歡迎。當以查爾斯·賴克哈特為首的物理學家團體致函《物理教育研究》的出版方美國物理學會，反對那篇"觀察白人特質"的文章時，學會雖邀請回應，卻以"所持科研範式與被批評研究不同"為由，拒絕發表他們基於科學量化分析的論點。

“這相當於要求天文學家必須先接受占星術才能批判它，“異議者們在其最終版批評文章中寫道——該文後來只能在《歐洲評論》期刊發表。

這聽起來或許誇張，但2021年加拿大皇家山大學就因弗朗西絲·威多森教授質疑原住民"星辰知識"是否應納入天文學課程，而解僱了這位終身教授。同年，新西蘭教育部規定毛利原住民的"認知方式"在科學課堂上與科學具有同等地位。新西蘭皇家學會曾調查兩位質疑該政策的科學家，二人雖獲澄清仍選擇辭職。奧克蘭大學則撤銷了另一位質疑者的兩門生物學課程任教資格。

2020年，《文化與社會中的女性標誌》期刊發表了物理學家錢達·普雷斯考德-温斯坦題為《白人經驗主義下的黑人女科學家：物理學認識論的種族化》的文章。普雷斯考德-温斯坦寫道：“根據愛因斯坦的協變性原理，黑人女性必須擁有對客觀性的同等主張，儘管她們同時經歷着交叉的壓迫軸心。“這句話嚴重歪曲了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若出現在1996年索卡爾惡作劇中也不顯突兀。

若此類文章出現於1996年，它只會被後現代主義邊緣羣體所摒棄。但去年索卡爾本人注意到該文位列2020年Altmetric學術論文熱議榜第56位時，仍感到有必要撰寫20頁單行距的反駁文。這個玩笑最終落在了我們所有人身上——而且一點也不好笑。

克勞斯先生是理論物理學家，起源項目基金會主席，著有《知識的邊緣：宇宙未解之謎》。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iStockphoto刊載於2024年1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後現代主義入侵科學界，艾倫·索卡爾的玩笑成了我們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