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在愛荷華州激起眾怒——《華爾街日報》

愛荷華州科拉爾維爾

下午一點左右，他原定六點發表演講。我剛抵達現場，想在活動前吃點東西。但這座愛荷華城郊區的凱悦會議中心外已聚集約200人。我擔心隊伍會迅速增長，而競選團隊已停止發放媒體通行證——理由是場地空間不足，後來證實這一説法屬實。我排進隊伍，隨後幾小時與那些希望讓唐納德·特朗普再主白宮的愛荷華州民眾攀談起來。

不過他們是否都會在1月15日的黨團會議上支持特朗普還是未知數。與我交談的人中有相當一部分可稱為前總統的"非政治粉"——他們雖熱衷特朗普卻不常參與政治活動。好幾人表示此前很少或從未參加過黨團會議。但所有人都明確表示，只要特朗普參選就絕不會支持其他候選人。來聽特朗普演講的人不是來評判他，而是來見偶像並與同好相聚的。

特朗普集會的第一個標誌性景觀是周邊商品。現場五分之四的人都穿戴特朗普主題物品：紅色MAGA"讓美國再次偉大"帽、印着"特朗普對抗全世界"和"我們人民很憤怒"字樣的連帽衫、寫着"沒錯我是特朗普女孩，不服憋着"的棒球帽、標有數字47（暗示其若當選將成為第47任總統）的毛線帽。在科拉爾維爾會場，這些商品由精明的商販在臨時攤位兜售，他們試圖從這種堪比泰勒·斯威夫特演唱會的狂熱粉絲經濟中分一杯羹。

到下午三點半，隊伍已蜿蜒至酒店遠端並延伸至相鄰停車場——我估計有5000人。手持登記板的競選志願者收集着電話號碼，樂呵呵的小販叫賣特朗普主題圍巾手套，當地電視台記者採訪着粉絲們的熱情。

我偶然與一位70多歲、身材輕盈的女士四目相對，她身着以紅色為主的服裝，別滿了特朗普徽章。“你參加過多少次這樣的集會了？”她帶着瑞士德語口音問道，“這是我的第42次！”她的MAGA帽檐上繡着“快樂的日子又來了”的字樣。

特朗普先生經常嘲笑他的初選對手，尤其是尼基·黑利和羅恩·德桑蒂斯，而他的支持者們則配合地發出噓聲並豎起大拇指朝下。但許多集會民眾對德桑蒂斯評價積極（對黑利女士則較少）。讓他們大多數人繼續支持特朗普的原因，是左派不斷試圖將他監禁、取消資格或徹底摧毀。

我與許多人交談過，他們認為針對特朗普的四項刑事起訴恰恰證明他是左派最懼怕的人。來自得梅因的機械師傑裏·多納萬用一個反問回答了我關於起訴的問題：為什麼我認為左派如此迫切地想毀掉特朗普？當我未能回答時，他説：“沒錯。”他承認特朗普“有點壞，甚至是個混蛋”，但堅稱這些起訴只是印證了他的觀點，並表示“即使特朗普被判死刑，我也會投給他”。

民主黨和媒體方面，似乎比2016年更傾向於將特朗普視為潛在的獨裁者而非合法政治人物。《大西洋月刊》曾專門探討特朗普的獨裁傾向。《華盛頓郵報》的羅伯特·卡根撰寫了一篇6000字的文章，聲稱第二任期的特朗普將不受制衡機構的約束，從而成為美國首位獨裁者。

那些“永不支持特朗普”的危言聳聽者，從不屑於承認近年來左翼的反民主和違憲行為——他們通過虛假指控前總統與俄羅斯勾結試圖推翻其職位；提議擴充最高法院大法官人數並新增州份，僅僅為了增加參議院席位；發起抹黑布雷特·卡瓦諾的運動；51名前情報官員謊稱亨特·拜登的筆記本電腦是俄羅斯的虛假信息；以及以特朗普涉嫌某項未被起訴的罪名為由，剝奪他在科羅拉多州和緬因州的參選資格。

本報的霍爾曼·詹金斯推測，這些自我戲劇化的反對者正在為特朗普若贏得第二任期時，自己可能採取的進一步違憲和反民主行為尋找正當理由。此外，他們假定的擔憂本身就站不住腳——一個對政策和意識形態幾乎毫無興趣、注意力持續時間近乎為零的人，怎麼可能獲得專制權力？用喬治·奧威爾的話説，這個想法愚蠢到只有知識分子才會相信。

誠然，特朗普向來熱衷於以強人姿態發聲。顯然他崇拜獨裁者，但他崇拜的是他們的媒體手腕和浮誇作風而非政績，即便他真想僭越權力也不知從何下手。不過他的敵人們肯定不會注意到這種區別。

必須承認這一點：最近他確實升級了強人式誇誇其談。他的競選演講常以“我就是你們的復仇”作為結束語。九月他聲稱馬克·米利將軍（據報道曾在2020大選後因特朗普行為異常與中國官員溝通）的行徑惡劣到“在過去，懲罰會是死刑！”他還揚言要吊銷他不喜歡的新聞機構的廣播執照。

在上個月的訪談中，肖恩·漢尼提幾乎是在懇求特朗普先生公開否認任何獨裁意圖。“在任何情況下——您今晚要向美國人民承諾絕不會濫用權力打擊報復任何人”，漢尼提引導式提問。特朗普回應：“除了第一天。“這個出人意料的回答讓漢尼提短暫語塞，他要求對方澄清。特朗普補充道：“我要關閉邊境，還要大力開採石油，拼命開採。”

此類言論，加上左翼宣稱若特朗普勝選將視其為叛亂分子的立場，引發了人們對第二屆特朗普政府人事安排的擔憂。法律和國家安全領域的傑出人才大多不願冒險踏入這個政治雷區，以免葬送職業生涯和聲譽。這將導致政府職位可能被像卡什·帕特爾這樣的激進忠誠派佔據——這位特朗普執政時期的國家情報代理副手曾在12月訪談中宣稱：“我們將揪出政府內部和媒體界的共謀者”。特朗普競選團隊隨後迅速與其言論劃清界限。

但值得思考的是，帕特爾這類人物是否會在特朗普再度執政時獲得內閣要職？曾任特朗普政府司法部長的威廉·巴爾在回憶錄中提到，總統多次表示想讓帕特爾擔任聯邦調查局副局長，這個人事安排最終被巴爾等司法部官員竭力阻止。

在科拉爾維爾接觸的特朗普支持者們雖未表現出清算政敵的興趣，但"報復"主題在集會演講中反覆出現。當地年輕牧師喬爾·坦尼自信宣稱：“當唐納德·特朗普成為美國第47任總統時，所有在這個國家宣揚邪惡的人都將遭到報應。“這句令人不安的發言引來稀落掌聲，反映出特朗普外圍支持者中存在通過附和其核心論調來吸引關注的傾向。

四十二分鐘後，前總統現身了。他面向人羣，四處指點，豎起大拇指，在揚聲器播放李·格林伍德的歌曲時，用口型説着"謝謝”，持續了奇怪的2分半鐘。“我為自己是美國人而自豪，/至少我知道我是自由的。”

特朗普的競選演講與2016年時非常相似。他在依賴提詞器的政策與成就論述，和關於對手腐敗與愚蠢的狂野、不可預測的即興發揮之間切換。在16年，這些即興發揮至少還很有趣——傑布·布什是個"非常好的人"但"缺乏活力”；特德·克魯茲的父親參與了肯尼迪遇刺案。

八年後，他仍然是那個表演者，但沒那麼好笑了。2023-24年特朗普演講的主要成分是對其他共和黨人不忠的怨恨。德桑蒂斯是主要目標。首先，特朗普從提詞器上讀出了一種聽起來不像正常英語句子的競選廣告式論點：“德桑克提斯（原文如此）的整個政治生涯都在報復性地試圖扼殺乙醇行業，一次又一次地投票通過消除每年產生的數十億美元乙醇收入和消滅約48,000個工作崗位來摧毀愛荷華州的家庭。”

然後開始了重複的四分鐘即興發揮——我在之前的集會上聽過——他詳細描述了德桑蒂斯關於是否會競選總統的回答，據特朗普回憶，他説"無可奉告”。以下是壓縮版：

“你們知道他喜歡誰嗎？你們知道他喜歡誰嗎？福奇！他也喜歡我，我讓他當選了。他也喜歡我，因為我讓他當選了，他喜歡我。是的，我做到了。四年後他們問，‘你會投票，還是會競選對抗特朗普總統？‘他説，‘我無可奉告。‘我説，‘無可奉告？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無可奉告意味着他要參選！‘我説，‘這傢伙要參選。’……我的很多人説’先生，別攻擊他，他是共和黨人。‘我説，‘不了，謝謝，我不需要你的建議。’”

後來的一段即興發言（我就不贅述了）同樣批評了黑利女士的“罪過”：參選。

大多數候選人會避免提及對手獲得的重要支持，但特朗普先生又花了幾分鐘斥責愛荷華州州長金·雷諾茲支持德桑蒂斯先生。“我們生活中崇尚忠誠，”他説，“你們不覺得嗎？忠誠？”他聲稱雷諾茲女士現在是“全美最不受歡迎的州長”——伴隨着標誌性的“你們看到了嗎？”彷彿在引用一份真實報告——愛荷華州的觀眾對此報以微弱的掌聲。

甚至特朗普先生諷刺性的虛無主義，或者也許是虛無主義的諷刺，聽起來殘酷且無趣，與幾年前的感覺不同。有一次他提到了《得梅因紀事報》的一項有利民調。該報“有一位很棒的民調專家，真的，一位非常有影響力的民調專家，一位非常優秀、有才華的民調專家。”短暫停頓後，他説：“當然，如果我的數字不好，我就不會這麼説了。我會説‘他們有一位糟糕的民調專家。’”

演講進行一小時後，揚聲器突然播放起電子鍵盤音樂，聽起來像是太空旅行紀錄片中的配樂。效果是讓觀眾在每句話後停止歡呼，讓特朗普先生能夠講完。“我們在許多方面已經成為一個笑話的國家，”候選人用低沉的聲音説道，借鑑了上次在2017年就職演説中聽到的那種末日預言式語言——那次演説讓民主黨人和自由派知識分子（如果他們需要被説服的話）相信褐衫軍終於來到了美國。“我們已成為一個對自由、信仰甚至上帝懷有敵意的國家。我們的經濟正陷入毀滅的深淵，供應鏈斷裂，商店缺貨，快遞無法送達，教育系統在每份榜單上都排名墊底。”

集會結束後，我筋疲力盡地坐在凱悦酒店的酒吧裏，吃着薯條喝着啤酒，看着其他桌興高采烈的集會人羣。我希望他們能看到我所看到的，或者我能看到他們所看到的。我想，他們看到的是一個更聰明、更精明的特朗普總統智取敵人，讓美國走上更好的道路。而我看到的是一場災難，政府和媒體中的文化要人放任自己毀掉一位正當當選的總統，而他的粉絲們拒絕再次接受這種情況，以不可理解的憤怒作為回應。

我不確定特朗普先生看到了什麼。他知道，他們瘋狂地需要用非選舉手段擊敗他的需求往往會鞏固他的支持，他鼓勵他們放縱自己最愚蠢的本能。他可能會利用他們的愚蠢一路殺回白宮。

作為宇宙正義的問題，民主黨人，尤其是拜登先生，應該得到特朗普在2024年的勝利。他們盡一切可能確保他的提名——資助他喜歡的候選人，無論多麼瘋狂，詆譭他理智的共和黨對手，用虛假的訴訟糾纏他。他們以為他不可能當選。多虧了他們，他並非如此。他很可能會贏得提名。

而且，由於拜登先生完全的無能和反常地拒絕退出舞台，特朗普先生可能會贏得總統職位。然後真正的樂趣就開始了。快樂的日子又來了。

斯威姆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社論版撰稿人。

2023年12月13日，唐納德·特朗普在愛荷華州科拉爾維爾的一次競選集會上。照片：克里斯蒂安·蒙特羅薩/彭博新聞刊登於2024年1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特朗普在愛荷華州召喚復仇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