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法蘭西共和國祈禱》評論：反猶主義的過去與現在 - 《華爾街日報》

莫莉·蘭森、弗朗西斯·本哈穆、納埃爾·納塞爾、阿里亞·沙赫加塞米、貝琪·艾德姆與安東尼·愛德華茲攝影：傑里米·丹尼爾在約書亞·哈蒙的《為共和國祈禱》中，一個法國猶太家庭面臨痛苦抉擇：是否要放棄安穩優渥的生活逃離祖國——這或許能讓他們免受迫害，甚至更糟的命運。

你或許以為這部劇設定在二戰時期。但哈蒙這部感人至深的戲劇雖包含1940年代的場景，核心故事卻是21世紀這個家庭關於是否流亡以色列的掙扎。

這部堪稱本百老匯季最傑出的作品，兩年前由曼哈頓戲劇俱樂部在外百老匯首演。即便在當時，其現實針對性已令人窒息。如今劇中情節與當下反猶浪潮的恐怖共振，更賦予它直擊心靈的震撼力。

當全球反猶主義甚囂塵上之際，這部由原班頂尖卡司（安東尼·愛德華茲等）與導演大衞·克羅默再度呈現的佳作重返舞台，這種巧合令人痛心；但或許我們慶幸的是，這出製作精良的戲劇如此犀利地叩擊着當下——無論這個"當下"多麼令人不安。

所羅門家族在法國已久。自1855年起，他們世代製造並銷售鋼琴。但當26歲的數學教師丹尼爾（阿里亞·沙赫加塞米飾）——精神病學教授瑪賽爾（貝琪·艾德姆飾）與醫生丈夫查爾斯（納埃爾·納塞爾飾）的兒子——在反猶襲擊後鼻青臉腫地回家時，這個家族關於"歸屬"的爭議徹底爆發。（瑪賽爾出身於所羅門鋼琴世家）

瑪塞勒責備丹尼爾沒有聽從她戴棒球帽遮住圓頂小帽的告誡。“宗教信仰不是用來炫耀的，”她斥責道，但黑暗的潛台詞是：在巴黎發生猶太超市四人遇害案一年後，宗教信仰是需要隱藏的。

哈蒙先生深入探討了這次對丹尼爾的襲擊（並非首次）給這個原本已完全融入法國社會的家庭帶來的棘手問題。由納賽爾先生以凝重深思的演技詮釋的查爾斯，當年因北非的猶太家族被迫逃亡而移居法國。瑪塞勒和她兄弟帕特里克（《急診室的故事》成名的安東尼·愛德華茲飾演）基本是在無宗教信仰環境中長大的，儘管婚後瑪塞勒重新接納了家族傳統。

這個家庭還包括丹尼爾28歲的姐姐——躁鬱卻才華橫溢的埃洛迪（弗朗西斯·本哈穆飾演），在遭受丹尼爾遇襲的打擊之餘，他們還要心不在焉地接待一位遠親：來自紐約的表妹莫莉（莫莉·蘭森飾演），這位在法國留學的大學生與丹尼爾萌生了浪漫情愫。

當查爾斯痛苦地宣佈“我無法再在這裏生活了”，並提議全家移居以色列時，所有人都被迫直面過去的陰影、動盪的現在和不確定的未來——而每個人對此都有不同的解讀。

南希·羅比內特、丹尼爾·奧雷斯克斯、理查德·馬蘇爾、阿里·布蘭德和伊桑·哈伯菲爾德照片：傑里米·丹尼爾雖然劇情主要圍繞唐納德·特朗普當選前後及法國極右翼人物瑪麗娜·勒龐崛起的選舉展開，但該劇也巧妙穿插了歷史回溯。當納粹攻陷巴黎時，我們目睹了這個家族的先輩——年邁的伊爾瑪（南希·羅比內特飾）與丈夫阿道夫（丹尼爾·奧雷斯克斯飾）決定留守，並受到一位同情他們的房東保護。最動人的場景之一是伊爾瑪和阿道夫幻想兩個兒子、女兒及孫輩可能遭遇的各種命運，而現實給出的答案卻各不相同。

《法蘭西共和國禱文》確實存在冗長段落。哈蒙先生的博學令人歎服，但有時你幾乎期待舞台上能投影出注釋（“阿爾弗雷德·德雷福斯…"）。當埃洛迪與莫莉促膝長談時——實則是埃洛迪的單方面説教——戲劇節奏幾近停滯，她滔滔不絕地比較歐美反猶主義歷史。莫莉那句"我只聽懂了一半"道出了台下觀眾呆滯眼神中的共鳴。

愛德華茲先生照片：傑里米·丹尼爾儘管存在學究式的冗長，該劇仍憑藉哈蒙引人入勝的劇本、克羅默犀利的導演和一流水準的演員陣容強力推進。艾登女士對矛盾重重的瑪塞爾的演繹尤為出色。這位資深女演員（曾出演湯姆·斯托帕德同主題作品《利奧波德城》）以富有層次的表演撐起全劇，瑪塞爾最初對移居以色列的嘲諷（“我連海灘都不愛去”）在現實逼迫下逐漸軟化，最終痛苦地意識到丈夫查爾斯的移民念頭或許殘酷卻合理。

哈蒙先生避開了明顯的論戰性內容，但某些段落仍與當代議題產生共鳴。正如帕特里克所説：“我的意思是，歷史不就是別人告訴你該翻篇的一堆事情嗎？所以你照做了。你停止記憶。最終，所有人都遺忘了。”

《為法蘭西共和國祈禱》以細膩的筆觸、詳實的細節和內斂的激情，探討了歷史與現實之間的張力與聯繫。雖然講述的是一個特定家庭的故事，卻照亮了所有被歷史洪流裹挾之人的困境——從某種意義上説每個人都身處其中——儘管有些人面臨的危險比他人更為嚴峻。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

本文發表於2024年1月12日印刷版，原標題為《過去與現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