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恐怖分子交談時，他們在監聽——《華爾街日報》

伊加爾·卡蒙是為數不多敢宣稱預見到這場戰爭的以色列人之一。他在8月31日發表的《九月至十月可能爆發戰爭的跡象》一文中，列舉了真主黨的挑釁、約旦河西岸不斷升級的暴力事件以及哈馬斯的威脅，作為地區協調醖釀重大行動的佐證。“以色列很可能被迫採取大規模回應，“他寫道，“甚至不惜爆發全面戰爭。”

雖然某些細節存在偏差，但卡蒙表示任何關注局勢的人都能看出端倪。“他們説得明明白白，毫無保留，“這位曾擔任以色列情報官員和兩任總理反恐顧問的卡蒙在耶路撒冷的電話採訪中説道。作為中東媒體研究所（Memri）的聯合主席及創始人，他公開了哈馬斯宣傳入侵以色列演習的視頻，以及其關於全面戰爭即將到來的聲明。

但哈馬斯總是不斷髮出戰爭威脅，大多數時候都不了了之。“如果他們多次發佈，就能置之不理嗎？“他反問道，“我的觀點恰恰相反。反覆強調正説明他們是認真的，絕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嚴肅對待。”

遺憾的是，資深觀察家們往往淡化恐怖分子公開宣稱的信念。Memri執行董事史蒂夫·斯塔林斯基在華盛頓的電話採訪中指出，在所有關於這場戰爭的報道中，“我們幾乎沒聽到關於哈馬斯意識形態的討論。偶爾有人會提及《哈馬斯憲章》——該組織闡明其種族滅絕意圖的綱領性文件——但僅此而已，甚至沒人刊載全文。”

Memri 刊印了哈馬斯運動的目標文件，並發佈了哈馬斯領導人的視頻集錦，其中宣稱其運動目標是建立一個從巴勒斯坦延伸至整個地區乃至世界的伊斯蘭哈里發國。這聽起來更像是國際聖戰而非巴勒斯坦民族主義。

總部位於華盛頓的Memri負責監控並翻譯阿拉伯語、波斯語等多種語言的電視廣播、報紙、佈道、社交媒體帖子、教科書及官方聲明。這項工作或許枯燥，但持續產出的文章和病毒式傳播的視頻片段，用當事人自己的言辭揭露了該地區的暴君、恐怖分子和表裏不一的知識分子。

Memri還記錄了加沙民眾從童年起就被灌輸宗教意識形態，使其處於戰爭準備狀態。“他們的教科書就是我們的生活，“卡蒙先生説，“但無人關注。“相反，以色列領導人曾相信卡塔爾的金錢和過去的打擊能遏制哈馬斯。

卡蒙先生讓我閲讀他最近的文章，其中寫道：“任何聽到美國官員稱卡塔爾是盟友的阿拉伯人都會笑出聲——這些毫無頭緒的美國人，甚至不知道卡塔爾正通過全天候瘋狂的反美煽動向他們臉上吐沫……因為他們只看英文版具有欺騙性的半島電視台。“他説，在阿拉伯語頻道中，卡塔爾擁有的半島電視台"如同曾是基地組織的擴音器一樣，現在是哈馬斯的傳聲筒。每場演講、每份聲明——所有內容都會反覆播放直到人盡皆知。”

文章批評拜登政府“懇求卡塔爾”而非施壓威脅：“只需美國政府表態考慮將烏代德空軍基地從卡塔爾（失去該基地卡塔爾將在一週內不復存在）遷至阿聯酋，卡塔爾人就會立刻把美國人質全部送回家。”然而據CNN 1月2日報道，在人質談判陷入僵局之際，美國已悄然同意將該基地租期延長十年。卡蒙先生對美國的軟弱感到困惑：“從何時起經驗豐富的美國官員會在談判中放棄施壓手段？”

面對諸多問題，斯塔林斯基先生最驚訝的是政策制定者的後知後覺。“我們也翻譯胡塞武裝的聲明，”他説。這些伊朗支持的也門反叛組織“早已公開威脅，一旦開戰就會實施當前行動”——襲擊以色列、美軍和國際航運。但拜登政府耗時數月才制定應對方案，此時全球航運已被迫繞行蘇伊士運河。

MEMRI研究所憑藉70名員工和簡陋的網站，在10月7日後的輿論場產生了超乎尋常的影響力。以當下流行的停火呼聲為例——這實為哈馬斯取勝的關鍵。MEMRI的翻譯為以色列支持者提供了有力反駁：當哈馬斯誓言要“一次又一次”重演10月7日大屠殺時，停火有何意義？

這段引述出自哈馬斯政治局成員加齊·哈馬德10月24日在黎巴嫩電視台的講話。我們得以知曉是因為MEMRI當時正在監看。哈馬德用阿拉伯語宣稱：“我們將一次又一次這樣做，‘阿克薩洪水’行動（哈馬斯對10月7日襲擊的命名）只是第一次，還會有第二、第三、第四次。”

斯塔林斯基先生指出，哈馬斯恐怖分子毫不掩飾其意圖，“但他們不會向西方世界傳播這些言論”。哈馬德需要時便偽裝成人道主義者，最近還用英語稱讚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支持停火。卡蒙和斯塔林斯基等人正努力"彌合語言鴻溝"向西方傳遞真相。

這種努力時常奏效。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國家安全委員會發言人柯比等高級官員在左翼施壓要求滿足哈馬斯訴求時，多次援引MEMRI對哈馬德言論的翻譯。這些信息具有持久影響力——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12月26日在本報專欄文章中，將哈馬斯高管的言論作為必須消滅該組織的首要證據；以色列在國際法院駁斥不實指控的開場陳述中播放了帶有MEMRI標識的哈馬德視頻片段；連參議員桑德斯也以哈馬斯尋求"永久戰爭"為由，拒絕響應全面停火呼籲。

任何能讓西方想起哈馬斯目標的事物都對以色列有利，但Memri並不認為自己的職責是為這個猶太國家做公關。“試圖以積極方式展示以色列的公關努力大多失敗了，”斯塔林斯基先生在談到年輕一代時表示。或許宣揚以色列的進步特色，或是發佈女兵跳舞的TikTok視頻有其作用，但Memri根本不屑於此。它的研究旨在揭露以色列敵人的真實面目。

10月8日Memri TV的一段視頻顯示，哈馬斯領導人阿里·巴拉卡解釋以色列如何被矇騙：“我們讓他們以為哈馬斯正忙於治理加沙，並希望專注於250萬巴勒斯坦人。”

10月19日的視頻中，哈馬斯領導人哈立德·馬沙爾對哈馬斯給加沙平民帶來的苦難不以為然。“國家的解放從來不易，”他説，“阿爾及利亞人民犧牲了600萬烈士。”哈馬斯很樂意效仿這一榜樣。

在10月30日的[視頻](https://www.memri.org/tv/hamas-official-mousa-abu-marzouk-tunnels-gaza-protect-fighters- not-civilians)中，哈馬斯高級領導人穆薩·阿布·馬爾祖克毫不掩飾地表示，哈馬斯的地道用於保護其武裝人員而非加沙平民：“保護他們是聯合國的責任。”

最近，Memri曝光了哈馬斯政治局領導人伊斯梅爾·哈尼亞1月9日在半島電視台播出的演講內容：“我們必須堅守10月7日取得的勝利並以此為基礎。”面對西方，哈尼亞要求結束戰爭，甚至做出支持兩國方案的姿態；但對阿拉伯民眾，他卻宣稱“利劍聖戰的時刻已至”。Memri僅為這些視頻添加字幕翻譯，讓觀眾自行判斷。

Memri的早期成功案例之一與亞西爾·阿拉法特有關。到2002年，這位巴勒斯坦恐怖組織頭目已習慣被當作政治家款待。然而在《60分鐘》訪談中，當邁克·華萊士引用Memri翻譯的阿拉法特阿拉伯語演講內容時，這位領導人頓時語塞：“‘數百萬聖戰者正前往耶路撒冷。聖戰！聖戰！聖戰！’……這是什麼意思？”

用斯塔林斯基先生的話説，阿拉法特“被Memri了”。他表示：“至今仍不斷有人被Memri曝光”——包括阿拉法特的繼任者。戰爭爆發前一個月，Memri發佈了巴勒斯坦權力機構主席馬哈茂德·阿巴斯用阿拉伯語向法塔赫革命委員會發表的演講視頻。阿巴斯宣揚了五花八門的猶太陰謀論，甚至聲稱希特勒並非反猶主義者。斯塔林斯基説：“我們每年至少能抓到他一次類似言論”，但這次時機恰到好處。該視頻引發國際輿論譁然，招致美國譴責，最終粉碎了阿巴斯作為温和派的名聲。

如今，當美國領導人紛紛談論"哈馬斯之後"的加沙問題時，巴勒斯坦權力機構以現有架構無力接管加沙已成為共識。內塔尼亞胡總理明確表示不會讓加沙從"哈馬斯斯坦"變成"法塔赫斯坦”，而美國政府也願意作出妥協。國務卿布林肯呼籲建立"重煥生機"的巴勒斯坦權力機構，美方官員更公開表示要尋找"新鮮血液”。

若美國政府試圖推舉阿巴斯的法塔赫同僚接管加沙，中東媒體研究所檔案庫中上萬條視頻必將改變輿論走向。“其他派系同樣極端，“斯塔林斯基指出，“他們充滿反猶思想，經常支持聖戰。”

卡蒙認為這甚至不是主要問題：“巴勒斯坦權力機構腐敗透頂，毫無公信力。阿巴斯説’我不會坐着以色列坦克進入加沙’，這話很漂亮。但法塔赫根本不敢去，去了就會被屠殺。"——被他們的巴勒斯坦同胞哈馬斯成員處決。

中東媒體研究所的研究也聚焦美國，斯塔林斯基發現"某種變化正在發生”：許多美國穆斯林激進分子用阿拉伯語公開支持哈馬斯及10月7日襲擊，“現在他們更加肆無忌憚”。

該機構翻譯的美國內容多涉及普通民眾不熟悉的伊瑪目與學者，但美國-伊斯蘭關係委員會執行主任尼哈德·阿瓦德的言論曾震動白宮。這個自詡主流的穆斯林遊説組織領袖被曝光將10月7日襲擊稱為加沙解放的"自衞行動”，迫使拜登總統將其從白宮反猶戰略合作伙伴名單中除名。

“阿瓦德沒料到他的視頻會在目標受眾之外引發關注，”斯塔林斯基先生表示。他是在美國巴勒斯坦穆斯林大會上發言的，該組織是美國各地反以色列集會的策劃者，自身有着極端主義記錄。直到兩週後MEMRI曝光前，無人對阿瓦德的言論提出異議。

這段視頻揭示了反以色列運動內部的真實對話。但最近該運動已不再掩飾——美國街頭湧現支持哈馬斯的抗議活動。“存在恐嚇猶太社區的成分，”斯塔林斯基指出，“他們衝擊猶太潔食餐廳、社區中心、光明節慶典，騷擾猶太學生。”破壞感恩節與聖誕節慶祝活動、封鎖道路橋樑隧道的行徑，更顯示出對主流美國社會進行挑釁的新趨勢。

斯塔林斯基稱，在恐怖組織威脅升級的背景下，事態正持續惡化。“哈馬斯突然成為全球聖戰者的領袖”，這些受鼓動的勢力正企圖“搭上順風車”。“自聖戰者網絡活動伊始我們就在監控，從未見過如此多針對美國的公開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斯塔林斯基擔憂我們正陷入新一輪循環：“人們開始關注，隨後刻意忽視，直到重大事件發生才被迫重視。”“因為問題根源永遠指向中東。”

考夫曼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讀者來信編輯。

史蒂夫·斯塔林斯基和伊加爾·卡蒙。插圖：芭芭拉·凱莉刊登於2024年1月13日印刷版，標題為《當恐怖分子説話時，他們在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