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巴西擁抱其黑人根源

馬克斯韋爾·亞歷山大在其里約熱內盧公寓中。圖片來源：盧西亞娜·馬加良斯/華爾街日報里約熱內盧——在巴西最大的貧民窟之一羅西尼亞長大的馬克斯韋爾·亞歷山大曾不願承認自己是黑人。而他身為黑人女性的母親對此完全無法接受。

“她會告訴別人：‘不，他不是黑人；他很英俊’"，現年33歲、已成為巴西最受讚譽的年輕藝術家之一的亞歷山大説道，“這彷彿在説美麗與白皮膚相關，彷彿尊嚴、才華、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與白人身份掛鈎。”

與近年來許多擁抱非洲血統的巴西人一樣，亞歷山大現在公開認同黑人身份。他不再用甲醛拉直自己濃密的捲髮，其聚焦黑人賦權的畫作每幅售價高達25萬美元。

隨着黑人羣體在爭取平等方面取得進展——在國會、企業董事會和大學課堂中贏得更多席位，越來越多像亞歷山大這樣的人正在改變自我認同的方式。

根據巴西上月發佈的2022年人口普查數據（12年來首次），該國曆史上首次出現不再是白種人佔多數的局面。

有9,210萬人（佔總人口的45.3%）自稱為混血種族，高於2010年的43.1%；同時自稱為黑人的比例為10.2%，而2010年為7.6%。自稱為白人的比例從47.7%降至43.5%。

巴西的種族構成並未改變。但人口統計學家和黑人權益組織表示，越來越多的人認同黑人和混血種族身份，表明更多巴西人以非洲血統為榮，因此遭受的偏見有所減少。

“巴西經歷了一個’去白人化’的過程，“曾在國家統計機構工作的著名人口統計學家何塞·尤斯塔基奧·迪尼斯·阿爾維斯表示。

“許多曾自稱為白人的人開始認同混血種族身份，而許多曾認同混血種族的人開始自稱為黑人，“他説道，並將這一轉變歸因於該國日益壯大的黑人自豪運動及打擊種族歧視的公共政策。

去年夏天，巴西聖保羅的示威者要求結束種族主義和警察暴力。圖片來源：安德烈·彭納/美聯社種族主義在巴西長期隱秘存在，該國是非洲以外黑人和混血人口最多的國家——近1.2億人。巴西從未像美國那樣禁止跨種族通婚，也沒有南非那樣的種族隔離制度。

多年來，巴西領導人宣揚"種族民主"理念，將本國描繪成各種膚色人羣和諧共處的社會。但黑人權益活動人士表示，現實始終大相徑庭。

這個國家的葡萄牙殖民者引入了比美洲其他任何地方都多的非洲奴隸，而巴西直到1888年才廢除奴隸制，是最後一個廢除奴隸制的國家。時至今日，其影響仍然顯而易見，財富和特權與種族緊密相連。

根據政府數據，黑人和混血巴西人生活在貧困中的可能性是白人的兩倍，成為兇殺案受害者的可能性幾乎是白人的三倍。

“就像我是隱形的，好像我不是一個真正的人，”37歲的黑人女傭瑪麗亞·卡馬戈説，她在聖保羅為一個富裕的白人家庭工作。

她解釋説，許多黑人巴西人仍然因為貧困而遭受剝削。作為一名單身母親，她説她經常工作到深夜卻沒有額外的報酬，但因為害怕失去工作而不敢抱怨。

在最近的一個案例中，檢察官揭露了一名84歲的黑人婦女的遭遇，據稱她在里約熱內盧一個富裕家庭做了大約50年的住家女傭，卻沒有得到任何報酬。在正在進行的法庭案件中，檢察官要求該家庭向前女傭支付高達20萬美元的賠償金。

過去40年裏，巴西黑人和白人之間的收入差距幾乎沒有變化。根據聖保羅商學院Insper的經濟學家去年的一項研究，具有相同資歷的白人巴西人往往比黑人巴西人多賺14%，這與1982年記錄的數據相同。

但隨着越來越多的巴西黑人擔任國家要職，這種狀況似乎有望改變。2022年上次選舉後，國會中非白人議員人數從2014年的102人增至142人，約佔眾議院的28%。

地方政治也呈現相同趨勢，更多黑人和混血巴西人當選公職，甚至在南部南里奧格蘭德州等白人佔絕對多數的地區也不例外，那裏有許多德國和意大利移民的後裔。

“如今，顯然存在’黑人票倉’，選民會主動尋找黑人候選人，“白人州議員費利佩·卡莫扎託説。他表示自2016年從政以來，黑人政治家的數量有所增加。

聯邦大學中黑人和混血學生比例上升，部分歸功於過去十年實施的招生政策——為非洲裔或原住民後裔保留名額。

上月參加聖保羅大學入學考試的考生們。圖片來源：阿洛伊西奧·毛裏西奧/祖馬通訊社政府智庫Ipea數據顯示，2020年約18%的18至24歲巴西黑人接受高等教育，而2015年這一比例僅為6%，1995年更是低至2%。

在這個匯聚非洲、歐洲、原住民和亞洲等多重種族背景的國度，平權政策也帶來了新難題。每年都有數千名佔用特殊保留名額的大學生被同學舉報"非黑人"或"不夠黑”。

為應對質疑，聯邦大學採取了對候選人進行面試的方式，試圖通過面部特徵直觀判斷其種族身份，聖保羅大學於2022年成為最新實施該做法的院校。

41歲的美容技師瑪西婭·克魯茲坦言，近年來取得的進步不容否認。她回憶年輕時作為黑人女性求職的艱辛：“我曾夢想在商場工作”，她解釋道自己和膚色較淺的朋友投遞幾乎相同的簡歷應聘同一崗位時，“被錄用的總是她”。

克魯茲表示，當年連尋找理髮店都是場噩夢。如今在聖保羅經營美容店的她指出，專為黑人和混血女性服務的美髮沙龍數量已呈幾何級增長。

越來越多的雜誌封面開始展現巴西黑人的風采。去年某段時間，電視巨頭環球集團製作的所有熱門肥皂劇中，黑人演員均擔綱主要角色。里約熱內盧州立大學最新研究顯示，1994至2014年間環球劇集中黑人主角僅佔10%。

與藝術家亞歷山大相似，克魯茲在忍受甲醛燙髮劑灼傷頭皮近二十年後，三十多歲時終於停止拉直頭髮，並説服侄女效仿。“我們的捲髮賦予力量”，她説，“如今我感覺更美了。”

維維安·奧利維拉在里約熱內盧組織Favela Mundo舉辦的聖誕慶祝活動中身着天使服裝，該組織致力於推動藝術領域的多樣性與包容性。照片：皮拉爾·奧利瓦雷斯/路透社聯繫薩曼莎·皮爾森，郵箱：[email protected]；聯繫盧西亞娜·馬加良斯，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