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阿約提亞與尼赫魯世俗神廟的倒塌——《華爾街日報》
Sadanand Dhume
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1月10日在印度甘地納格爾發表講話。圖片來源:印度新聞信息局/h/Shutterstock總理納倫德拉·莫迪下週將在印度北部小鎮阿約提亞為一座宏偉的印度教寺廟舉行落成典禮,這非正式地拉開了今年春季大選競選的序幕。對數百萬虔誠的印度教徒來説,這也將標誌着一個珍貴夢想的實現——在他們視為神靈羅摩出生地的地方建起一座雄偉的寺廟。羅摩在印度教中被尊為道德正直和王子般勇氣的化身。
隨着莫迪及其印度人民黨有望再次贏得任期,寺廟儀式也象徵着印度首任總理賈瓦哈拉爾·尼赫魯所倡導的世俗主義理念的終結。幾十年來,新德里的印度統治者認為,通過將政治從宗教激情轉向更西化的現代化理念——強調科學進步和經濟發展——才能最好地管理這個國家巨大的多樣性和充滿衝突的過去。如今掌權的印度教民族主義者似乎決心通過糾正他們所認為的歷史錯誤,重新揭開教派裂痕。
對印度教民族主義者而言,莫卧兒王朝(1526-1857年)等穆斯林統治者並非印度同胞,而是與英國殖民者無異的壓迫者——甚至在許多方面更為惡劣。北印度寺廟被反對偶像崇拜的穆斯林國王摧毀仍是特別痛心之處。莫迪談到擺脱"1200年奴役"的枷鎖,這指的是8世紀阿拉伯人首次入侵印度次大陸。
阿約提亞新寺廟的落成標誌着印度教民族主義世界觀的一次勝利。該寺廟所在地曾矗立着一座擁有450多年曆史的清真寺,1992年被憤怒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暴徒夷為平地。這座由16世紀莫卧兒帝國將軍建造的清真寺,被許多印度教徒視為對其信仰的侮辱與民族屈辱的象徵。自19世紀以來,印度教徒與穆斯林在此地的衝突不斷,但直到1980年代末印度人民黨(BJP)大力推動後,建造羅摩神廟的運動才成為印度政治的核心議題。
清真寺拆除事件引發的暴亂導致逾2000人喪生,但印度人民黨在議會中的席位卻從1984年僅有的2席激增至1996年的161席。自莫迪2014年出任總理以來,印度教民族主義已取代尼赫魯式世俗主義,成為該國主導意識形態。
2019年印度最高法院推翻2010年將爭議土地均分給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的判決,將現寺廟用地全部判歸印度教徒,當時有人希望此舉能平息類似爭端。根據1991年法律,所有宗教場所應保持1947年印度獨立時的原貌,但阿約提亞除外——因該案當時已進入司法程序。
這些樂觀主義者大錯特錯。受最高法院判決鼓舞,印度教團體正試圖通過訴訟奪取至少兩座著名清真寺的控制權——位於瓦拉納西和馬圖拉的這兩座清真寺由1658-1707年在位的莫卧兒皇帝奧朗則布所建,其地基原為被他摧毀的印度教寺廟。
為何尼赫魯式的世俗主義會遭遇如此慘敗?部分原因在於,印度西化精英階層嚴重低估了印度教信仰的深厚根基。正如政治哲學家邁克爾·沃爾澤所言,像尼赫魯這樣在哈羅公學、劍橋大學等英國精英學府接受教育的領導人,其宗教虔誠度遠低於他們帶領走向獨立的普通民眾。
歷史學家斯坦利·沃爾珀特將尼赫魯描述為"世俗理性主義者與不可知論者,若非徹底的無神論者"。這位總理曾將大型國家工程如水力發電壩稱為"現代印度的神廟",並反對公開的宗教表達。
尼赫魯主義者對社會主義的擁抱同樣是個錯誤,這種制度未能兑現他們承諾的繁榮。獨立後的四十餘年間,印度在消除貧困方面幾乎毫無建樹。待到1991年啓動市場化改革時,世俗主義已與經濟困苦畫上等號。
尼赫魯及其追隨者的致命失誤,在於拒絕將現代化改革延伸至印度龐大的穆斯林少數羣體。1950年代,尼赫魯強力推動印度教婚姻與離婚法的現代化,卻對穆斯林相關法律改革畏縮不前。其繼任者更是在褻瀆神明、贍養費等問題上慣於迎合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直至今日,反對黨國大黨中的尼赫魯後裔們,仍因懼怕疏遠印度選民中的激進穆斯林情緒,不敢對10月7日的暴行明確表達憤慨。
但尼赫魯及其繼任者未能為印度多元主義構建可行框架,並不意味着莫迪就能成功。印度教民族主義者始終難以妥善對待占人口五分之一的非印度教信徒。他們對歷史的執念使得與穆斯林和解希望渺茫。在可預見的未來,宗教衝突仍將是這個人口第一大國的永恆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