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在台灣最堅定的盟友比以往更顯疲態——《華爾街日報》

台北——北京在台灣最緊密的政治盟友正竭力在這個島嶼民主社會中保持影響力，這裏的選民日益傾向於一個與威權中國脱鈎的未來。

國民黨（即民族主義政黨）曾統治過中國，並在台灣政壇主導數十年。如今，自這個自治島嶼開始通過普選產生領導人以來，該黨正經歷總統選舉中最長的連敗紀錄，將連續第三次在野。

這個百年政黨能否重振旗鼓，對台北與北京之間崎嶇的關係具有深遠影響。北京聲稱台灣是其領土，並將國民黨視為同化該島的有用夥伴。台灣選民可能永遠不會再選出一個對北京友好的政府，這一前景可能促使中國傾向於採取更嚴厲的手段尋求統一，包括軍事力量。

國民黨領導人表現出一副勇敢的面孔，稱他們仍有影響力在未來四年內製衡台灣的執政黨。但許多黨員擔心，如果沒有決定性的改變，隨着越來越多的台灣人接受一種與中國分離的本地身份並拒絕國民黨被認為與北京的親密關係，這個亞洲最古老的政治黨派之一可能會逐漸變得無關緊要。

國民黨候選人侯友宜（中）在台灣地區領導人選舉中敗給現任副領導人賴清德。圖片來源：Ng Han Guan/Associated Press45歲的前國民黨立委、現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研究員徐斯儉表示：“中產階級已對中國不再抱有幻想。國民黨若想重新執政，未來四年必須調整其大陸政策。”

國民黨面臨兩難困境：若放棄統一中國的建黨目標，可能招致北京強烈反應；但若長期無法執政，將難以阻止台灣本土意識固化——這是國民黨元老派和北京方面都希望避免的結果。

某種程度上，國民黨已在對陸立場上轉趨強硬。其推選的候選人侯友宜出身台灣本土家族，競選期間承諾將強硬應對北京並捍衞台灣民主制度。侯友宜去年12月接受《華爾街日報》專訪時表示：“我對大陸的態度從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即便如此，侯友宜仍以33%得票率位居第二，落後現任副領導人、民進黨候選人賴清德約7個百分點。第三方候選人柯文哲獲得約26%選票。

執政的民進黨慶祝其在本月總統選舉中獲勝。圖片來源：Annice Lyn/Getty Images身着白衣的第三方候選人柯文哲在年輕選民中頗受歡迎。圖片來源：Ng Han Guan/Associated Press儘管國民黨此次敗選差距較以往縮小，但黨內人士和政治分析人士表示，這一結果證實了該黨對台灣年輕羣體缺乏吸引力——其中許多人轉而支持由前台北市長柯文哲不到五年前成立的第三政黨。

敗選引發國民黨內部反思與內鬥。部分黨員批評領導層並呼籲黨主席朱立倫辭職。另一些人則指責柯文哲在最後關頭試圖與侯友宜搭檔參選的公開努力失敗後，分散了反對派選票。

作為國民黨温和派代表的前總統候選人朱立倫指出，該黨在今年立法機構選舉中表現有所提升。國民黨贏得52席成為台灣113席立法機構的最大黨團，而執政的民進黨獲得51席。

朱立倫拒絕辭職，表示計劃留任黨主席至明年任期結束。“國民黨必須持續改革，“他週三表示，特別要通過吸納年輕黨員更新隊伍，“我將繼續忍辱負重，推動改革，培養更多人才。”

有內部人士指出，若國民黨無法做出改變，可能會被其他對年輕選民更具吸引力的團體所取代，例如柯文哲及其領導的台灣民眾黨。該黨自詡為務實力量，專注於民生議題，並聲稱比台灣兩大政黨更擅長處理兩岸關係。華盛頓皮尤研究中心2023年調查顯示，台灣18至34歲成年人中約83%自認"主要是台灣人”，僅1%認為"主要是中國人”。

前國民黨發言人、青年部主任蕭敬嚴在臉書寫道：“柯文哲是可能威脅甚至取代國民黨、成為第二大黨的危險因子。”

國民黨主席朱立倫（圖中為去年宣佈侯友宜參選時）頂住辭職壓力留任。圖片來源：I-Hwa Cheng/Bloomberg News該黨全稱"中國國民黨"，其前身可追溯至19世紀90年代孫中山創建的愛國革命組織。1920至1949年間曾統治中國大陸，後因蔣介石政府為躲避毛澤東領導的共產黨軍隊而遷至台北。

國民黨在二戰末期接管當時為日本殖民地的台灣，隨後實施長達55年的統治，包括近40年的軍事獨裁，直至2000年總統選舉中敗給民進黨候選人與脱黨參選的國民黨成員。

分析人士指出，國民黨在2016年和2020年總統選舉中的接連失利，很大程度上源於民眾對其核心主張——通過與台灣最大貿易伙伴中國大陸保持和平穩定關係來實現繁榮——的幻想破滅。

2020年，民進黨籍總統蔡英文因香港反北京抗議活動引發台灣廣泛同情而高票連任後，國民黨選舉產生了新任黨主席，該主席主張對大陸採取更強硬路線。但由於黨內堅持親統一綱領並與北京關係密切的大佬們反對，他於次年下台。

國民黨試圖更新老齡化黨員結構（2020年40歲以下黨員僅佔3%）。據黨內數據顯示，2022年新增40歲以下黨員約6200人，較兩年前的3700人有所增長。該黨在今年立委選舉中亦推出更年輕的候選人陣容，將在新議會中組建三大政黨裏最年輕的黨團。

不過部分國民黨官員表示，該黨必須更着力解決影響台灣青年的民生問題（包括可負擔住房和教育資源），以及年輕人關注的社會價值觀。“這不是喊口號或搞宣傳能解決的，“上週當選國民黨立委的台灣退役海軍上將陳永康説。

前國民黨立委許毓仁透露，由於他在2019年跨黨派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這一立場與國民黨社會保守派基本盤相悖——導致2020年未被提名參選立委。

2020年國民黨造勢大會的參與者目睹了其總統候選人的敗選。圖片來源：Kyle Lam/Bloomberg News徐某表示：“國民黨不應在進步議題上缺席”，否則隨着其核心支持羣體——台灣老年人口逐漸減少，該黨恐面臨邊緣化風險。

部分政治學者指出，無論國民黨採取何種行動，若不對其大陸政策進行根本性調整，都難以重獲民意支持。

台灣清華大學副教授、蔡英文前國安顧問陳明祺認為，對國民黨而言，“操作空間極其有限”，“他們的支持者關注大陸[並]相信大陸能解決台灣多數問題”。

黨內保守勢力也可能阻礙變革。2008至2016年擔任台灣地區領導人的前主席馬英九，至今仍為其任內推動兩岸經濟融合的政策辯護——該政策曾引發2014年太陽花學運，加劇了公眾對共產黨威權影響力的警惕。

選舉前夕，馬英九接受德國之聲採訪時聲稱，台灣為維持與北京和平應信任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此番言論在島內引發輿論風暴。國民黨罕見地未讓馬英九現身選前之夜造勢活動，外界普遍解讀為侯友宜試圖與前領導人觀點保持距離。

“老一輩應該退居幕後，”前國民黨立委許某表示，“歷史的篇章已經翻過。”

王喜悦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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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於2024年1月19日印刷版，標題為《台灣親中政黨面臨生存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