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傳媒大亨古斯塔沃·西斯內羅斯去世，享年78歲——他建立了跨國傳媒帝國（華爾街日報）

2004年，吉米·卡特促成了其好友古斯塔沃·西斯內羅斯與委內瑞拉總統烏戈·查韋斯在加拉加斯軍事基地蒂烏納堡的會晤。由於西斯內羅斯旗下電視台Venevisión對查韋斯的負面報道，該媒體成為總統的主要打擊目標。但會面後不久，Venevisión便停播了一檔批評性新聞節目，並大幅軟化了對查韋斯政權的報道立場。

“我們不再給新聞添油加醋，“三年後西斯內羅斯向《華爾街日報》坦言，“這是生存之道。”

2023年12月29日，78歲的西斯內羅斯在紐約逝世。他憑藉商業才能、與委內瑞拉多任總統的密切關係，以及對Venevisión的控制權，將家族企業西斯內羅斯集團發展為拉美最大、最重要的企業集團之一，本人也成為該國最具影響力的平民巨頭。

通過輸出Venevisión熱門肥皂劇和"委內瑞拉小姐"選美賽事，西斯內羅斯成為首批創建跨國商業帝國的拉美企業家之一，業務涵蓋媒體、廣告、房地產等領域。他曾是美國最大西班牙語電視台Univision及拉美衞星電視供應商DirecTV Latin America的主要股東。但在查韋斯可拒絕續簽批評其政權電視台執照的委內瑞拉，西斯內羅斯面臨抉擇：要麼遵守新規則，要麼徹底退出遊戲。

榮耀時刻：2023年委內瑞拉小姐伊萊安娜·馬克斯由2022年冠軍戴安娜·席爾瓦加冕。圖片來源：費德里科·帕拉/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委內瑞拉反對派許多人將西斯內羅斯此舉視為這位畢生攀附政權的商人的屈服。但加拉加斯前貿易與工業部長莫伊塞斯·納伊姆指出，作為實用主義商人，西斯內羅斯幾乎別無選擇。

“在委內瑞拉，媒體企業若想獲得政府許可運營，就不能批評政府，“現任華盛頓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傑出研究員的納伊姆表示，“獨裁者從不歡迎自由媒體。”

權力之路

古斯塔沃·阿爾弗雷多·西斯內羅斯·倫迪萊斯1945年6月1日出生於加拉加斯，父母是迭戈和阿爾貝蒂娜·西斯內羅斯。其父與叔父作為古巴移民在委內瑞拉創立西斯內羅斯集團，業務橫跨交通運輸至百事可樂委內瑞拉灌裝權，並擁有該國最大電視網之一Venevisión。他先後就讀於康涅狄格州薩菲爾德學院，1968年獲馬薩諸塞州巴布森學院工商管理學士學位。

1970年其父中風後，他接任集團首席執行官。他大力提升Venevisión電視台的肥皂劇產量並開始向拉美地區出口，同時推廣國民驕傲——備受追捧的委內瑞拉小姐選美賽事。這些文化輸出大獲成功，既傳播了國家形象，也為商業帝國奠定了根基。

1990年，古斯塔沃·西斯內羅斯在卡薩德坎波射擊，妻子帕特里夏·菲爾普斯·德·西斯內羅斯在一旁觀看。圖片來源：Slim Aarons/Getty Images1992年，該公司及其合作伙伴掌控了Univision電視台。1995年，西斯內羅斯與休斯電子公司共同推出DirecTV拉丁美洲業務。這兩項資產後來均被出售。在西斯內羅斯領導下，公司還涉足體育器材公司斯伯丁，並放棄在委內瑞拉灌裝百事可樂，轉而與可口可樂合作。

加拉加斯安德烈斯·貝略天主教大學研究媒體與政治關係的安德烈斯·卡尼薩萊斯表示，在查韋斯執政前的委內瑞拉，總統候選人會在Venevisión電視台演播室獲知選舉結果，勝選者也會在此進行首次專訪。作為Venevisión的所有者，西斯內羅斯具有重要影響力。他與委內瑞拉兩大主要政黨的總統交好，在華盛頓及整個拉美地區都有人脈。

“他是委內瑞拉先生”，曾擔任卡洛斯·安德烈斯·佩雷斯總統幕僚長、後任西斯內羅斯戰略副總裁的比阿特麗斯·蘭格爾如是評價。

豐田車逃亡記

蘭格爾回憶，1992年，當時還是中校的查韋斯發動政變未遂。第二次擔任總統的佩雷斯在叛軍圍攻總統府時，與三名助手乘豐田車突圍至Venevisión電視台演播室，通過電視演講集結效忠部隊，最終平息了這場政變。

但在1998年，當查韋斯在短暫入獄後競選總統時，卡尼薩萊斯（時任報道該選舉的記者）表示，西斯內羅斯看到這位魅力非凡的退役軍官即將大獲全勝，便向查韋斯開放了Venevisión電視台的演播室，甚至借出自己的飛機供其競選使用。

蜜月期並未持續太久。這位前軍人迅速轉向強硬左派，公開宣稱對卡斯特羅領導下的古巴的熱愛，疏遠了該國中產階級。2002年一場未遂政變以失敗告終。查韋斯還挺過了國有石油公司的罷工，事後他對該公司進行了清洗。

隨着國內反對黨信譽掃地，委內瑞拉媒體——尤其是被查韋斯稱為"天啓四騎士"的私營電視台——成為反對派運動的核心，數十萬抗議者走上街頭。西斯內羅斯站在了一些遊行隊伍的最前列。

“古斯塔沃·西斯內羅斯是查韋斯的頭號公敵，“當時負責卡特中心委內瑞拉調解任務的詹妮弗·麥考伊説。麥考伊表示，查韋斯政府將矛頭指向了西斯內羅斯的鄉村牧場、員工及其家屬。

2004年會面後，西斯內羅斯與查韋斯達成了務實妥協。雖然西斯內羅斯沒有將Venevisión變成政權的喉舌，但他停止批評查韋斯，專注於電視劇和選美比賽等娛樂業務。

權力掮客

看到在查韋斯治下委內瑞拉發展空間有限，西斯內羅斯加速了數十年前就已開始的海外商機尋覓。

前貿易與工業部長納伊姆表示，西斯內羅斯是最早懷有國際抱負的拉丁美洲商人之一，他深知與華盛頓官員——包括喬治·H·W·布什和卡特等總統——建立密切關係的重要性，他曾邀請這些政要參加釣魚之旅。

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左）抵達加拉加斯機場時受到古斯塔沃·西斯內羅斯（右）的接待。圖片來源：ORLANDO UGUETO/EL NACIONAL/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西斯內羅斯利用其在加拉加斯和多米尼加共和國（他在拉羅馬納豪華度假區擁有一處住所）的住宅招待訪客，包括祖賓·梅塔、亨利·基辛格和大衞·洛克菲勒。

2001年，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訪問加拉加斯時，西斯內羅斯安排其好友、歌手胡里奧·伊格萊西亞斯從多米尼加共和國乘飛機趕往加拉加斯，並迅速用直升機將其送至總統府，恰好在場與查韋斯和中國總理合唱《我的太陽》，而西斯內羅斯則站在後方微笑。

藝術收藏家

西斯內羅斯與妻子帕特里夏·菲爾普斯·德·西斯內羅斯是著名的藝術收藏家。現代藝術博物館館長格倫·D·洛瑞稱他們的收藏是‘拉丁美洲藝術最重要的收藏之一’。

夫婦的女兒阿德里亞娜·西斯內羅斯（現任西斯內羅斯集團首席執行官）表示，這些收藏源於母親的眼光和父母希望糾正外界對拉丁美洲文化缺乏原創性的普遍誤解。她説，他們還希望改變拉丁美洲藝術家作品的敍事方式，確保這些作品被視為現代藝術經典的一部分，而非附屬品。

2011年古斯塔沃·西斯內羅斯與女兒阿德里亞娜·西斯內羅斯在紐約。圖片來源：克里斯·古德尼/彭博新聞除妻子和女兒阿德里亞娜外，西斯內羅斯的家人還包括兒子吉列爾莫、另一個女兒卡羅萊娜、10個孫輩；他的姐妹瑪麗昂和安娜·西斯內羅斯，以及弟弟裏卡多·西斯內羅斯。

阿德里亞娜·西斯內羅斯表示，在她和兄弟姐妹成長過程中父親經常出差，但每逢學校假期，他會帶他們遊覽委內瑞拉，與當地原住民社區共處。阿德里亞娜説，儘管完全可以將家庭安置在更富裕的經商所在國，但父母堅持讓孩子們在委內瑞拉長大。

“他們不希望我們忘記自己實際上是委內瑞拉人和拉丁美洲人。“她説。

查韋斯鞏固政權後，西斯內羅斯將家人遷往紐約，主要居住在紐約、多米尼加共和國和馬德里，極少返回委內瑞拉。同時他將西斯內羅斯集團總部遷至佛羅里達州科勒爾蓋布爾斯。

2013年委內瑞拉總統尼古拉斯·馬杜羅（左）與古斯塔沃·西斯內羅斯在加拉加斯米拉弗洛雷斯宮。圖片來源：米拉弗洛雷斯宮/路透社在2014年委內瑞拉數十名抗議者遇害後，西斯內羅斯於《金融時報》專欄文章中呼籲雙方基於"對委內瑞拉的熱愛和建設更美好未來的願望"尋求共識。他將這個未來部分定義為"所有意見都被重視、人權支撐民主治理、少數羣體權利與長期穩定得到培育的國家”。

寫信給何塞·德科爾多瓦，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克里斯·科內利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4年1月20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委內瑞拉人建立跨國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