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多元化、公平與包容（DEI）值得挽救，避免其走向極端

插圖：大衞·戈薩德一場關於“多樣性、公平與包容”（DEI）的激烈論戰正在上演。反對者與支持者對DEI的本質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對沖基金經理比爾·阿克曼在推特上宣稱：“DEI就是種族主義，因為逆向種族主義同樣是種族主義。”而企業家馬克·庫班則反駁道：“優秀的企業會另闢蹊徑尋找人才，這些員工將助力企業取得最大成功。”

雙方觀點均有合理之處。某些以DEI名義推行的措施確實令人反感甚至違法——比如在招聘、晉升和招生中讓種族凌駕於資質之上，或舉辦對白人羣體造成敵意環境的培訓課程。但當企業、高校等組織清理這些做法時，必須警惕別讓我們大多數人認同的DEI核心價值淪為連帶犧牲品。將DEI作為人才優化戰略，既有利於弱勢羣體，也有利於實施機構，更有利於美國社會。

真正優秀的DEI實踐應着眼於：挖掘人才潛力、建立公平評估體系、為關鍵崗位選拔最合適人選，並在機會不均等的現實環境中發現被埋沒的才能。這種方式重在克服個體劣勢而非強調種族標籤，其受益者不會揹負不公平優待帶來的污名。

人才優化從幼兒園到董事會都有其深遠影響——但隨着人們年齡增長並有機會證明自己，策略也會相應變化。他們如何利用這些機會，正是我們試圖衡量的部分信號，作為其潛在能力的指標；當人們缺乏這些機會時，我們只能進行猜測。

從童年開始，沒有任何一個4歲孩子“理應”比另一個孩子上更好的幼兒園。因此，幫助落後的兒童、改善表現不佳的學校以及縮小種族差距的努力應該是重中之重。正如史蒂文·萊維特和我在一項研究中所展示的，4歲時就存在種族成就差距，但這可以通過父母的收入和職業來解釋。長期以來，我一直挑戰東北地區的獨立私立學校，希望他們將每一屆錄取的幼兒園學生視為其核心DEI（多樣性、公平性和包容性）戰略的一部分，而不是等到高中才開始行動。

正如我在這些文章中所寫，近年來，擇校努力取得了巨大進展，但距離創造真正的競爭環境和確保所有學生有機會充分發揮潛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政策制定者應該從幼兒園到高中徹底改革教育，讓來自各行各業的學生都有平等的機會競爭。

在大學層面，以人才優化為核心的招生政策會考慮學生所面臨的障礙。想象一個擁有私立學校和家教資源的富家子弟，和一個來自破碎家庭、就讀資金不足的公立學校的窮孩子。如果在調整背景因素後，他們的學術表現大致相當，那麼即使窮孩子的原始分數較低，他也展示了更多的潛在能力。以人才為中心的招生政策會選擇錄取他，而不是那個富有的競爭者。但政策不會反其道而行——因為前者屬於代表性不足的種族，或者因為他的私立學校顧問能夠潤色申請材料讓他顯得有文化，就錄取富有的申請者而非貧窮的申請者。

僱主應消除種族偏見——不僅因為歧視是錯誤的，更因為這是一種市場失靈，阻礙了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崗位上。公平的僱傭與晉升能最大化生產力和利潤，並提升多樣性。唯才是舉與多樣性只有在偏見不存在時才會衝突，但在我與數十家企業的合作研究中發現，僱傭與晉升中約10%至15%的種族差異源於偏見——這是從海量實證數據中識別出的明確歧視行為，而非單純的統計差異。

數據揭示的一個規律是：大型企業在決定晉升時，對不同種族羣體的內部績效評估權重並不一致。表現優異的黑人員工比同等表現的白人更易獲得晉升，但在表現平庸的員工中，白人的晉升機會顯著佔優。經濟學家稱之為統計性歧視——當個體員工信息不完善時，企業會依賴種族、性別或年齡等易觀察的替代指標。對於績效近乎完美的員工，黑人晉升頻率更高，因為這類決策標準明確；而對錶現平庸者，評估更主觀，因而更容易受刻板印象影響。

另一個企業普遍存在的現象是：初始薪酬存在顯著種族差異，即便在資質相似的員工中也是如此。但隨着僱主對員工真實生產力的瞭解加深，這種差異會逐漸縮小。我通過新澤西州大量求職者樣本和全國代表性工人樣本也發現了類似結論——黑人員工的薪資年增長率比白人高出1%至2%。這正是統計性歧視在人力資源數據中的典型體現。

作為多元化、公平與包容（DEI）戰略，消除此類偏見能同時提升生產力和多樣性。具體有兩種方法：一是在決策時提供更客觀的信息以減少對直覺的依賴；二是運用機器學習等分析技術輔助招聘或晉升決策，以抵消人為偏見。我更傾向於第二種方法，並已開發多套基於機器學習的算法，幫助企業通過人才優化型DEI戰略實現生產力最大化與多樣性目標。

圍繞DEI的爭議常令我輾轉難眠。我曾憑藉少數族裔獎學金進入研究生院——想必是DEI政策的受益者。我的數學GRE成績位列前95%，而學習夥伴們多在99%左右。但取得這樣的成績背後，我承受着父親入獄、從未見過生母的特殊境遇，這些背景至關重要。

我擔憂徹底廢除DEI的呼聲，會讓像我這樣的成功案例變得更難甚至不可能複製。令我抱有希望的是，DEI中某些核心理念仍能獲得廣泛認同。優化人才配置、讓所有人都有機會充分發揮潛能，這正是美國精神的核心所在。

弗萊爾先生是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平等機會創投創始人及曼哈頓研究所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