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以黎邊境局勢緊張 一場"無名之戰"正在醖釀

以色列哈尼塔基布茲——細雨籠罩着森林，濃霧在山丘間翻滾。以色列155毫米炮彈從頭頂呼嘯而過，回應着附近真主黨發射迫擊炮彈的嘎吱聲。

“比往常安靜，“以色列陸軍中校多坦·拉齊利説，他在距離黎巴嫩邊界300碼的這個鄉村社區避雨。“這讓我感到可疑。”

一場未宣之戰正在分隔以色列和黎巴嫩的山丘地帶持續發酵。涉及的兵力幾乎與加沙地帶的戰爭相當。到目前為止，這主要是一場導彈、火炮、轟炸和秘密滲透的靜態戰鬥。

真主黨尚未釋放其遠程火力。以色列也沒有命令其坦克前進。但這個月戰鬥已經加劇。沒人知道在雙方真正開戰之前，邊境戰鬥還能持續多久。

“我們還沒有給它命名，“拉齊利談到這場跨境衝突時説——但在以色列北部和黎巴嫩南部，人們開始稱其為戰爭。

美國外交官正試圖斡旋停火，條件是讓真主黨將其戰鬥人員從以色列門口撤走，但迄今未果。這個激進的什葉派運動誓言，只要以色列軍隊在加沙地帶與真主黨的盟友及其支持者伊朗的哈馬斯作戰，就會繼續向以色列發射導彈。

華盛頓敦促以色列不要對黎巴嫩南部發動地面進攻。這一步驟將急劇升級中東戰爭，該戰爭始於哈馬斯10月7日對以色列南部的血腥襲擊，目前已經從黎凡特蔓延至紅海和波斯灣，引發炸彈、導彈和定點清除的相互攻擊。

一名士兵走過基布茲哈尼塔。真主黨對10月7日以來的事件措手不及，正試圖通過將其攻擊限制在以色列北部一帶的城鎮和軍事基地來避免全面戰爭。但以色列表示，除非出現意外的外交突破，否則它將別無選擇，只能將真主黨趕離邊境。

從蘋果農到軍隊首長，以色列人都表示北部局勢令人無法忍受。該國擔心失去一片來之不易的宜居空間。以色列國防部長和總參謀長近日警告説，時間不多了。

以色列已將大部分平民從邊境地區撤離。上加利利地區委員會主席吉奧拉·扎爾茨表示，目前約有12萬人流離失所。“地區經濟陷入停滯，”他説。

哈尼塔和其他北部的基布茲——上世紀基於社會主義理想建立的緊密社區——已經變成了鬼村。居民們表示，只要真主黨武裝人員駐紮在邊境圍欄附近，他們就不會回家。其中包括令人畏懼的拉德萬突擊隊，自10月以來，他們多次試圖以小組形式越境。

10月7日，美國認定的恐怖組織哈馬斯屠殺了約1200人（其中大部分是平民），這一衝擊摧毀了以色列人的安全感，使他們擔心真主黨會效仿此次襲擊。真主黨武裝的裝備和訓練水平遠勝哈馬斯。

數萬名以色列士兵在這些北部林地中堅守防禦陣地。真主黨戰士從松林的隱蔽處向他們發射導彈和迫擊炮。

幾乎每天，武裝分子都會發射俄製"短號"激光制導導彈，其射程可達6英里，設計用於穿透坦克最厚的裝甲，但在這裏被用來攻擊從車輛到房屋等軍事和民用目標。

以色列方面則以炮火和空襲作為回應。“梅卡瓦"坦克在樹下待命。對以色列軍隊來説，耐心防守並不容易。

“我們通常是一支進攻部隊，掌握主動權。防守100天相當困難，“拉齊利説。12月，一枚"短號"導彈險些擊中他。他用這枚火箭的尾部製作了一個光明節燭台。

哈尼塔和其他北部基布茲已成為鬼村。軍方重新啓用並重印了1956年的一本舊手冊，內容涉及被遺忘的防禦戰術，例如排級單位應如何挖掘散兵坑。北部的師團也在計劃並演練向黎巴嫩發動裝甲突擊。“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拉齊利説。

雨勢漸猛，他在哈尼塔一棟屋頂被"短號"摧毀的房屋旁撫摸一隻孤獨的貓。從東邊下一個基布茲傳來另一枚導彈撞擊的悶響。雲霧籠罩的山谷某處，以色列155毫米火炮開始轟鳴。薄霧中傳來機槍的噠噠聲。

拉茲利表示，冬季雨中的山地作戰會讓許多士兵迷失方向。“即使是經驗豐富的人也需要重新訓練耳朵來判斷聲音的遠近。”

以色列再次入侵黎巴嫩可能導致兩國遭受大規模破壞。近年來，真主黨在伊朗和敍利亞的幫助下建立了約15萬枚導彈的武器庫。這些導彈射程各異、精度不同，可以打擊以色列任何城市，最遠可達紅海港口埃拉特。以色列擁有全球最先進的導彈防禦網絡之一，但真主黨龐大的庫存仍可能使其不堪重負。

以色列國家安全委員會前主席埃亞爾·胡拉塔表示：“如果他們發射所有導彈，即使我們的防禦系統再先進，也會造成大量傷亡。”

以色列上一次入侵黎巴嫩南部是在2006年，當時拉德萬部隊綁架了兩名以色列士兵。以軍轟炸造成約一千名黎巴嫩平民死亡，並摧毀了包括貝魯特機場在內的民用基礎設施，但對真主黨造成的損害有限。

儘管因挑起戰爭在黎巴嫩國內面臨批評，這個激進組織卻在政治上變得更加強大。以色列只獲得了聯合國要求真主黨北撤的停火決議，但真主黨從未執行。

相反，真主黨從伊朗、敍利亞、俄羅斯和中國增強了武器儲備。其3萬名全職士兵中，許多人經過十年敍利亞內戰已變得身經百戰。“他們比哈馬斯專業得多，“拉茲利説。

多坦·拉齊利中校在基布茲哈尼塔。黎巴嫩各地日益擔憂以色列會進一步擴大空襲範圍。以軍轟炸已波及南部城鎮村莊，迄今導致約10萬黎巴嫩平民流離失所。2006年戰爭的創傷記憶仍歷歷在目。

67歲的穆尼拉·埃德是阿爾馬埃爾沙伊布村少數留守者之一，這個黎巴嫩村莊距哈尼塔邊境不到一英里。她拒絕離開自給自足的家園，思念着住在貝魯特卻無法前來探望的四個孩子和孫輩。“他們至少安全，可沒有家人的房子就像沒了靈魂。”

上週六以軍空襲損毀了這座基督教村莊的教堂。當地人稱真主黨武裝常在附近田野活動，但從未涉足村莊內部。

“我們正經歷逐日惡化的戰爭，但與即將到來的相比，眼下都顯得微不足道。“埃德表示。她對沖突升級感到痛苦，並指責真主黨挑起事端。

“真主黨本可避免這種局面，但以色列人正在失去理智。這次轟炸比2006年更殘酷。”

基布茲巴蘭入口處的隔離牆。據熟悉真主黨動向的人士透露，該組織正在加強軍事準備，以應對其認為日益可能的以色列入侵。

黎巴嫩政府表示，避免局勢進一步升級的責任在於以色列。政府官員私下表示感到無能為力。這個脆弱的黎巴嫩國家對真主黨幾乎毫無控制力。

10月7日事件後數日，以色列曾險些對真主黨發動進攻。拜登總統勸阻了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華盛頓擁有影響力：以色列需要美國的武器彈藥，也需要美國在國際社會對加沙戰爭的批評中提供外交保護。

許多以色列決策者和民眾將真主黨視為必須應對的日益嚴峻的威脅。

即便外交斡旋促成停火，以色列北部居民也鮮少有人認為這能讓該地重獲安全。10月7日事件徹底扭轉了以色列人的認知。

“他們多年來一直轟炸我們，但從未越過圍欄。當哈馬斯這樣做時，我們害怕真主黨會變本加厲，“北部邊境基布茲巴蘭三個孩子的母親齊夫·哈爾佩林説。

在哈馬斯南方大屠殺次日，巴蘭的300名居民決定撤離。哈爾佩林等人現居住在政府資助的加利利海畔酒店。

“我們基布茲成員大多屬於左翼自由派，渴望和平，“哈爾佩林表示，“我們本不認為武力能解決問題。但10月7日後，我們意識到這就是他們理解的語言。”

哈爾佩林擔心這個成立於以色列建國次年（1948年）的基布茲將走向消亡。隨着邊境衝突升級，居民們正分散到以色列各地尋找住房和學校。“破鏡難圓啊，“她嘆息道。

“政府必須盡其所能讓我們感到安全，讓真主黨遠離邊境圍欄，這樣加沙發生的事情就永遠不會在這裏重演，”哈爾佩林説道。

她深情地回憶起巴蘭的生活，那裏有森林覆蓋的羣山和風景如畫的黎巴嫩村莊景色。最近，這裏還能看到真主黨的旗幟，就插在距離以色列邊境哨所幾碼遠的地方。她擔心自己的家人——基布茲創始人的後代——可能不得不搬離此地。

在巴蘭一個憂鬱的早晨，三位白髮蒼蒼的男子站在橫跨混凝土塊上的防水布下，這是一個臨時搭建的避難所，用來躲避敵人和雨水。他們是基布茲民防部隊的成員，負責防範恐怖襲擊。

他們在以色列南部的一些同伴在10月7日被哈馬斯襲擊並殺害。“這改變了遊戲規則，”巴蘭民防部隊負責人拉維夫·古特曼説道，他手持一把自動步槍。

本尼·卡爾曼、古裏·巴列夫和拉維夫·古特曼站在基布茲巴蘭入口處的路障旁。基布茲巴蘭空蕩蕩的日託中心。森林中傳來炮火聲。巴蘭的房屋和小巷一片寂靜。在其廢棄的日託中心，工作人員名冊上的時間定格在10月6日。

以色列的火力對真主黨造成了打擊，真主黨稱已有160多名戰士陣亡。約19名黎巴嫩平民也被殺害。在以色列，真主黨迄今已造成12名士兵和至少6名平民死亡。

以色列軍官表示，他們已迫使真主黨從邊境圍欄有所後撤。但拉德萬部隊仍會週期性越境，獵殺以軍士兵和居民。

馬龍派基督徒、以色列預備役少校沙迪·卡盧爾站在邊境小鎮吉什狂風呼嘯的山頂，指向前一晚拉德萬小隊滲透的山谷。他説以軍戰機當時轟炸了該區域，炸彈在雨中閃爍火光。

他左側是梅龍山——本月早些時候真主黨襲擊了該處的以軍空中監視基地，發射60多枚導彈部分突破了防禦系統。

薩薩集體農場居民雷切爾·維塞爾展示反坦克導彈擊中學校禮堂的位置。正前方邊境線外是什葉派村莊亞倫，上月真主黨從此處向薩薩集體農場的學校發射"短號"導彈。這枚反坦克導彈將新裝修的禮堂炸得一片狼藉。卡盧爾説：“如果孩子們當時沒撤離，我們現在已經在黎巴嫩開戰了。”

他身後矗立着聖母馬龍派教堂，旁邊是羅馬時代猶太會堂的殘柱，山谷裏安葬着聖經先知約珥。

1948年以色列獨立戰爭期間，以軍將卡盧爾的祖父母和其他講阿拉伯語的黎巴嫩人從巴蘭村驅逐。但這位前職業軍人仍以以色列為傲，稱這是中東基督徒唯一的安全之地。“割開我的血管，這裏流着以色列的血。“他指着手腕説道。

“人們對政府感到憤怒，因為一切毫無進展，”卡魯爾説。“我們不相信任何外交解決方案會奏效。只有戰爭才能解決問題。”

沙迪·卡魯爾站在吉什一座教堂前。貝魯特的亞當·查姆塞丁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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