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烏克蘭聖像與秘密任務——《華爾街日報》

巴黎

盧浮宮博物館正在展出五件全球最稀有的東正教聖像，展覽將持續至1月29日。另有十一件聖像被嚴密保存在距巴黎約一小時車程的倉庫中。這些珍品從烏克蘭基輔的哈年科國家藝術博物館秘密轉移，以躲避俄羅斯的轟炸。2023年5月，它們在被佔領的烏克蘭境內以最高保密級別行動，在軍方護送下通過波蘭和德國，最終由特製恆温集裝箱運抵法國。

“除了極少數人，沒人知道我們執行了這項任務，“盧浮宮新成立的拜占庭與東方基督教藝術部主任馬克西米利安·杜蘭德表示，“更少人知曉我們正在籌備這個展覽。“整個轉移過程的隱秘程度與展出的聖像同樣精妙。2022年2月24日戰爭爆發後，哈年科博物館員工立即將2.5萬件文物裝箱隱藏——包括現在受盧浮宮庇護的這些聖像。

這一決策極為明智。普京的炸彈隨後炸燬了烏克蘭博物館的窗户，並損毀了屋頂和立面。“這些聖像對暴力並不陌生，“杜蘭德説。展品中有四件可追溯至六世紀，是730至843年間東正教聖像破壞運動中極少數倖存的同期文物。當時因教義認為圖像崇拜是神學禁忌，掀起了大規模銷燬聖像運動。而基督、聖母瑪利亞及各聖徒形象的聖像在當時已廣為流傳。

大多數信徒都是淳樸的平民，他們是未受教育的基督徒，被這些充滿神聖色彩的絢麗圖像所吸引。杜蘭德先生描述道，朝聖者們會觸摸並親吻聖像，有些人甚至抓撓聖像表面，將嵌在指甲裏的顏料吞食下去。“我們稱之為聖像吞噬，“他指着展品中一幅帶有明顯抓痕的聖像説道，這些痕跡是那個"數字虔誠"尚未指代電子設備的年代裏，信徒用手指留下的信仰印記。

在這場被杜蘭德稱為"圖像的偉大論戰"中，聖像擁護者提出：虔誠的信徒所敬拜的並非圖像本身，而是通過圖像與"原型”——即被描繪的神聖存在進行溝通。支持聖像的一方最終取得決定性勝利，自此東方基督教始終保持着聖像崇拜的傳統。正如歷史學家雅羅斯拉夫·佩利坎在《上帝的形象：拜占庭聖像辯護錄》（1990年）中所寫：“這個最初以攻擊圖像崇拜、誓死抵抗偶像崇拜為起點的信仰…最終擁抱了這種崇拜，將禁令轉化為許可——又將許可升格為律令。”

盧浮宮展出的這批聖像於19世紀末被運抵基輔神學院，它們最早源自西奈山聖凱瑟琳修道院——這座全世界持續使用時間最長的東正教修道院。展品包括：描繪聖柏拉圖與聖格呂刻里亞的聖像；表現聖塞爾吉烏斯與聖巴克烏斯的聖像（這兩位羅馬軍官曾效力於馬克西米安皇帝，約公元300年因基督徒身份在敍利亞被處決）；全身像形式的施洗者聖約翰；以及被杜蘭德形容為"面容慈愛，帶着微妙笑意"的聖母聖嬰像。

他指出一個諷刺的事實：這些聖像在阿拉伯穆斯林控制的領土上得以保存，“避開了拜占庭基督教破壞聖像者的毀滅之手”。這些聖像還經歷了俄國革命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劫難。直到1941年，它們被轉移至漢年科博物館前，無神論的蘇聯政權將其存放在一座“反宗教博物館”中——這類機構旨在嘲弄被強制灌輸共產主義信仰的民眾，當時建立了許多類似場所。

俄羅斯對烏克蘭的進攻不僅關乎領土侵佔和人民屠殺。侵略軍還對其敵人的文化發動戰爭。普京終將面臨正式指控的戰爭罪行之一，便是系統性摧毀烏克蘭文化遺產——這種蓄意抹殺的行為，源於他狂熱宣揚的謬論：所謂烏克蘭是一個獨立主權國家，只是背離大俄羅斯母親之人的虛構神話。截至2023年2月，總部位於弗吉尼亞、監控武裝衝突中文化遺產的文化遺產監測實驗室已記錄約1600起烏克蘭文化遺址可能受損案例。據史密森學會報道，其中500多起涉及宗教場所，烏克蘭東正教教堂成為重點攻擊目標。

2023年5月——正是這些聖像被秘密運出基輔之時——普京做出危及本國文化遺產的舉動，這毫不令人意外。他下令將俄羅斯最珍貴的600年曆史《三位一體》聖像移送至莫斯科基督救世主主教座堂展出，此舉令全球文物保護者震驚。雖然旨在提振士氣和強化東正教影響力，但對這件脆弱無價藝術品的破壞性影響恐難以估量。

瓦拉達拉詹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撰稿人，同時擔任美國企業研究所和紐約大學法學院古典自由研究所的研究員。

2023年6月13日，巴黎盧浮宮博物館展覽中展出的聖塞爾吉烏斯與聖巴克斯聖像。圖片來源：米歇爾·歐勒/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