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賴抗焦慮藥物的危險——《華爾街日報》

我的一位客户卡梅倫告訴我，自從在飛機上經歷了一次恐慌發作後，他總是隨身攜帶低劑量的藥物氯硝西泮（Klonopin）。這在他因銷售工作感到緊張不安時也很有幫助。卡梅倫解釋説，只要知道藥瓶在包裏，他就感到安心，尤其是當他預感要參加一場準備不足的會議或開始感到心跳加速時。

“氯硝西泮讓我感覺輕飄飄的，就像躺在吊牀上一樣，”他這樣描述藥物如何消融他的壓力。他的精神科醫生開了這種藥來幫助他抵禦恐慌，並建議他“每週只服用幾次”。他喜歡這種藥物帶來的平靜感，很快就把劑量增加到每天服用。然而，除了壓力之外，他來找我的部分原因是，他並沒有感到特別滿足。而且，他的男友——一位正在接受培訓的治療師——告訴他，他的記憶力和專注力似乎比以往更差，應該尋求幫助，這讓他開始擔憂。

許多人會不假思索地使用處方苯二氮卓類藥物來放鬆身心，比如氯硝西泮、勞拉西泮（Ativan）或阿普唑侖（Xanax），這些藥物能迅速帶來身體上的平靜。美國每年開出超過9200萬張這類抗焦慮藥物的處方。我確實鼓勵一些客户考慮服用精神科藥物，特別是對於某些病症，如雙相情感障礙，處方藥可能非常有效。藥物治療在治療初期也可能有幫助，尤其是當某人掙扎到影響其參與治療的能力時。

但抗焦慮藥物屬於另一類別。苯二氮䓬類藥物會增強一種名為GABA的神經遞質，這種物質能抑制神經元活動並緩解壓力感受。難怪我的客户和朋友們都告訴我，苯二氮䓬類藥物幫助他們平靜身心，從而快速入睡。

問題在於，當你開始服用苯二氮䓬類藥物時，大腦會減少其自然產生的GABA，這意味着逐漸減少用藥可能會導致更嚴重的焦慮症狀，以及極其不適的戒斷反應。我見過許多客户對苯二氮䓬類藥物產生依賴，隨後不得不進行戒斷治療，這一過程會引發出汗、頭痛、肌肉疼痛、失眠、易怒和噁心等症狀。長期過量使用苯二氮䓬類藥物還可能導致攻擊性行為、判斷力下降，並增加患痴呆症的風險。

記者、哈佛醫學院前出版總監羅伯特·惠特克解釋道，苯二氮䓬類藥物發現於20世紀50年代，當時製藥公司霍夫曼-拉羅氏正在研發治療革蘭氏陽性菌的藥物。該公司注意到，在給即將遭受電擊的實驗室小鼠注射該藥物後，這些齧齒動物表現得異常平靜。即使劑量很低，小鼠在接近電擊裝置時仍能保持鎮定。

20世紀60年代，精神科醫生兼醫藥營銷專家阿瑟·薩克勒（你可能從當前阿片類藥物危機中聽説過他的名字）開始將安定宣傳為家庭主婦們的"媽媽的小幫手"，這些女性因日復一日的枯燥家務而感到精疲力竭。但問題是，沒有任何物質能治癒不如意的生活——無論是當年的安定，還是現在各種苯二氮䓬類藥物都做不到。

在應對焦慮時，直面恐懼而非逃避——或通過藥物壓制——對重獲自由至關重要。產生不適情緒和軀體反應是正常現象，服用鎮靜劑本質是在逃避這些感受，而我們真正需要學會的是接納它們。這幾乎是個痛苦的悖論：在我們最需要保持清醒思考的時刻，這類藥物反而會鈍化我們的敏鋭判斷力。我告訴卡梅倫，若他繼續通過藥片來"鎮定"處理諸如飛機顛簸等令人緊張的狀況，他實際上是在培養對藥物的依賴，而非學會駕馭焦慮。

哈佛醫學院成癮精神病學講師托拉·薩魯米博士表示，她僅會小劑量開具苯二氮卓類藥物給因急性精神問題住院的患者，並確保他們在出院前逐步戒斷。但許多人持續用藥數月甚至數年，這會導致併發症和危險，尤其是當藥效隨時間減弱時。“於是你不斷加量，最終發現自己已離不開它”，薩魯米博士解釋道。

哥倫比亞大學成癮精神病學家亞瑟·羅賓·威廉姆斯指出：“任何能快速改變情緒的物質都存在濫用風險。“雖然能在幾分鐘內緩解焦慮或孤獨感的藥物極具誘惑力，但這種即時症狀緩解正是依賴風險的重大警示：“長期使用將導致耐受性急速形成和嚴重的戒斷反應。“正如惠特克所言，長期使用苯二氮卓類藥物可能造成"醫源性腦損傷”——即治療手段本身引發新的醫學問題。

這些藥物的另一個關鍵問題是，人們開始依賴它們作為一種應對策略，而犧牲了其他更健康的情緒調節技巧。雖然最初戒斷苯二氮卓類藥物可能很困難，特別是在戒斷初期的壓力反應可能更為強烈時，但卡梅倫和我的其他客户最終發現，這種努力是值得的。在沒有藥物的情況下，他們的焦慮和抑鬱減少了，並且能夠更好地保持警覺，面對世界的起起落落。

珍妮·泰茲是一位臨牀心理學家，也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精神病學的助理臨牀教授。本文改編自她的新書《壓力重置：如何在幾分鐘內舒緩身心》，該書將於1月30日由Workman出版社出版。